金缮修复,让破碎宝贝“活过来”

2020-03-04 14:42青辰
风流一代·青春 2020年2期
关键词:大漆景深器物

青辰

租下300平方米的别墅当仓库,只为安放那些破碎的瓶瓶罐罐。是否很惊讶?在金缮修复师田景深的眼里,那些碎片不仅是能重获新生的宝贝,更是一段记忆和情感的承载。

慢修物,静修心

今年31岁的田景深从小性格文静,说话做事不紧不慢,喜欢研究古玩、喝茶看书。5年前,他从中国美院壁画与漆艺专业毕业后,在淘宝开了一家名为“金缮家”的金缮工艺修复店,并在杭州郊区租下一幢300平方米的别墅,作为自己的工作室。

“择一事,终一生;先德行,后技能。”这是田景深秉持的做事准则。5年来,他在人迹罕至的郊外,过着隐士般的生活,日复一日地拼合、上漆、涂金,静静享受修复等待的过程。

都说人生无常,其实器物的命运和人一样,也是在世间经历着种种悲欢离合,不经意间磕伤、碰伤或摔伤,尤其是那些承载了主人情感与记忆的器物,破损后让人弃之不舍,留之心伤。这时候,金缮修复就该出马了。金缮修复,是用天然的大漆结合麦芯粉,把破损的器物修复起来,最后用金粉或金箔裝饰,让器物获得新生。

漆太湿,贴出来的金线容易黯淡无光;漆太干,容易不牢固。所以,真正需要动手做的时间其实不长,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等漆变干、等金变干,至于最终效果如何,还得一半靠手艺一半看天气。修补一件器物至少要半个月,时间久的甚至要半年左右,这是个忙不来也急不得的行当。

刚入行时,田景深就被当头一棒“问候”过。原来用作黏合剂的大漆极易引起皮肤过敏,就是常说的被大漆“咬”。田景深被“咬”后,奇痒难熬,坐立难安,还不敢挠,因为一旦挠破就会化脓,最后可能肉都会烂掉。后来,他用高锰酸钾溶液擦洗双手和身体,花椒末放鼻孔,芭蕉秆捣碎涂抹皮肤等等,接触时间长了,慢慢对漆有了抵抗力,后续工作才得以展开。

入门不易,精通更难。修复师的性格和心态、年龄不同,修复出来的器物会直观地展现出修复师的审美情趣和工艺造诣。高段位的金缮修复师,除了完美修复物件,甚至能将数十件不同器物的碎片,修复成一尊独一无二的器物,其精湛绝伦的工艺,让人叹为观止。而这种工艺高度,是田景深孜孜以求的。

“救活”碎宝贝,成全惜物之心

金缮更像一种修行,把每一次受过的伤,变成光透进来的地方。涂金后,器物原有的“伤痕”化作一条条金色纹路,如划过夜空的闪电,又似乌云背后的阳光,明亮而温暖。

大漆有着几千年的历史,金缮属于漆艺范畴,在国内却一直很小众。在田景深看来,每个找到自己的人,心理都和求医一样,希望有医生能收下器物救治修复,否则无异于给它判了死刑。所以,他总是会尽力去“抢救”,替物主找回那份惜物之心。

每天,来自各地的破损物品,源源不断寄到田景深家中要求修复。寄来的碎片,来自日本、美国、马来西亚……破碎的原因,也是各不相同。有的因为使用不当,有些源于吵架,还有些浸染着时间的痕迹,在某个不明所以的下午,忽然就来了一次悄无声息的决裂。不管是什么原因,如今,它们都汇总到了一起。而田景深所要做的,就是倾听它们的故事,抚摸它们的伤痕,然后用一双巧手,修复如初,化残缺为美,赋予这些碎片全新的生命。

田景深修复器物,不分贵贱,只按破损程度收费,500万元的古董花瓶和50元的泡菜坛子,只要破损程度一样,修复价格也一模一样。虽然同损同价,但就像外卖有起送价,金缮修复也有起修价,破损最小的也要200元起。有些便宜的东西重新买一个可能连50元都不到,修一下却要贵上好几倍。但即使这样,还是会有人专程找上门,抱着碎片让他修。

每一道残缺,都埋藏着一段往事;每一件器物,都寄托着一份深情。

曾有客户寄来一只很普通的花瓶,快递一拆开,田景深就想:“哎,这个东西还要修?”他在旺旺上给客户留言,提示他修复的费用比花瓶本身还要贵,不建议修复。而客户说这是去世的父亲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也是唯一的礼物,不管多贵,都拜托修好。不善言辞的田景深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表示会尽力修好,然后默默改低了价格。

有客人寄来一口老旧斑驳的泡菜坛子,说他妈妈用这口坛子养活了他们兄妹四人。现在妈妈去世了,这口坛子也碎了,想修复好,也是对母亲的一个念想。还有客人来自台湾,想要修复一只玉镯,说玉镯是她爷爷送给奶奶的,可惜爷爷留在了大陆,奶奶来了台湾,两人天各一方40年了。还有人愿意花200元等两个月,修一把日常用的摔断柄的小瓷勺子,只为留住孩子初次吃饭时的可爱记忆。甚至有人主动提出加钱,只希望金缮修复师能尽心修复。遇到这种情况,他会认真告诉对方,加钱不用,活儿一定会干好。

田景深遇到过最奇葩的客人,修好后寄给对方,对方在旺旺那头大吼了一句脏话。田景深吓坏了,以为是客人不满意。谁知,对方接着惊呼了句:“这修得也太好了吧!”原来客人看到修好的器物,太激动了!

5年里,田景深修复了近万件器物,也听了近万个故事。金缮修复有了更深刻的意义,除了帮助破损的器物涅槃重生,更是关照物主那份惜物之心。

传授金缮修复,光大古老技艺

田景深的微信通讯录里,从最初的100多人,发展到如今的4000多人,其中3000多个都是客户。从2014年开店起,田景深修复过的器物,遍布各个朝代,有唐代的瓷碗、宋代的建盏、清代的花瓶,还有当代的紫砂壶……作为淘宝第一批专做金缮修复的店铺,田景深的“金缮家”从未出现差评。

每个人的审美不同,加之对破损器物的情感不同,从而使修复出来的器物烙上鲜明的个人特色,为重生的器物注入迥异的灵魂。田景深觉得,那些蕴藏着感人故事的器物,如果能由器物主人亲手修复好,意义远比让别人修复更深远。

有些回头客特别喜欢金缮修复后,器物表面留下的那道道宛如阡陌的金痕,它们像书法般的线条带着浓浓的中国韵味,如游龙惊鸿,似溪流飞瀑,更像历尽劫难后的云水禅心。相互熟络后,有朋友摩拳擦掌想跟田景深学习金缮修复。一个想学一个愿教,一拍即合之后,田景深的“私人教学班”就开始了。

要学金缮,最先要过的是“过敏”关。对于那些体验了过敏之痛依然没有放弃学习的朋友,田景深给他们定制了一组视频教程,结果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他索性把这个教程推向了市场。

接着,田景深在淘宝上又开了“金缮家”修复材料店,他还给店铺取了一条文艺又直白的宣传语:成全您的修物之心。在“金缮家”修复材料店里,只需花费158元就可以买到一份基础版的套装材料,外赠全套的视频教程和图文教程。每份套装里边的工具、漆粉都是田景深根据多年经验一样一样分装、搭配好的。

如今“金缮家”修复材料店也运营得特别好,比先开的那个淘宝店还要多一个钻。有朋友替田景深担心,“大家都按照视频教程学会了修复,你的收入必然会受到影响。”田景深坦言,钱只是身外之物,够用就好。能够光大金缮修复这门古老技艺,也是不忘初心。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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