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到记忆:眼里的一幅画

2020-03-10 01:34李少午
读书文摘(下半月) 2020年7期
关键词:下田妇人小孩

这个世上曾经有一幅画很美,很真,但是现在乱了。

——题记

以前有个村落,那里住着许多人家。或许是人们更需要钱了,村里大多数的成年男子都没有像以往那般热爱土地了,他们大多跑往广东、上海等地捞金子去了。有些人每隔几年会回来一次,可有些人却再也没消息回来了。有人说他们在别的地方有了家,不想回来,也有人说,他们在城里又有了“妻子”,理应忘了我们这穷乡僻壤。

“喔喔喔……”

白日还未出头的时候,鸡叫会使得人们从被子里清醒过来。开了门,天还没亮,搂着一大捆青草丢去牛棚里,然后换身衣服准备下田耕作。铁勾、铁圈、绳索都堆在了门口,再去把吃饱的牛拉出来,套上这些勾勾圈圈就算准备好了,然后催牛下田里。一路上,天还是没亮。

有的牛走着走着会在路上留下一大坨粪便,这些多半是风干,不会有人专门清理。到了田里,与人搭话还得等一段时间,得等到牛下田以后。给牛套上牛轭犁锁,再拴上绳索,这项工作老牛会很配合,但也有新下田的牛会带着反抗。驯服之后,古老的本领又会在这些人手上展示出来:“啾、咤、吁……”紧接着,牛就会开始犁田。人只要扶好犁,一般都不会使多大心思的,但说到底,赶牛犁田还是需要一身好力气和一副好嗓子的。力气用来赶牛下田和劳作,嗓子虽也有工作,但多半用来和大老远的犁田人唠唠家常,唱唱歌。

“卖豆腐咯!”在田里劳作不久,村里就会隐约传来一些吆喝声,这时田里的人们就会嘀咕道:“屋里那婆娘也该起来做早晨然后喊我那娃崽起来读书了,要是上课迟到就不好咯!到时又得挨老师的骂!”

白日刚露头不久,妇人们也起来了。看到自家男人不在家,就会走到鸡圈把养的鸡放出来,随后自己再回去把屋子打扫一遍。孩子们起来的时候,饭也快熟了。男女小孩起来的第一件事是站在自家门口撒尿,睡意尽管朦胧,但撒完尿之后也爽朗了许多。这个村一天,也随着这尿声儿落地,慢慢地拉开了序幕。

“读书一定要认真啊,好好听老师讲的话,以后才能有好的工作……”一般在孩子出门的时候,阿妈们都会这样嘱咐自家孩子。孩子们在习惯性点头后会接过阿妈手里的水煮蛋,有时是红薯,然后背上书包出门,用石头吓走要和自己一起上学的狗之后,这的孩子才正式算作去学校念书了。

白日再出来一点,大半个村落都到了升温的时候了,这时女人们刚从井边洗完衣服,并和邻家妇人们一路上聊着家常……走到家,自家男人已经犁田回来了,赤着上身,手里还端着一大碗早上她和自家孩子留下的饭菜。

“再过几天,屋里那田就犁完了,就该准备买苗子咯!”

“是咯,老天也这么热了,越快犁完越好。”

有狗的人家,狗皆会跟着主人身旁摇着尾巴,望着主人,仿佛它今天也有什么大事要办。妇人在男人们吃完后把剩下的饭菜喂鸡喂狗,然后再打扫一遍屋子。

许多人家门对着门,清闲的时候,老人们会来串门或围在一起打开电视看一台戏,甚是开心。岁数大的老人被安排到中间,边看戏边讲一些人们不大知道的旧事,时不时也会提高嗓子喊两声,为的是做好这一次的主角。老人哼唱一小会儿,一起看戏的人都会对老人竖起大拇指,“唱得好,再来一出!”其乐融融。

有时这些老人看戏看到一半就会停顿下来,遥遥地谈笑风生。有的人们看着没味道就会喊停,然后拉出一张桌子,再从别人家拾几张凳子过来组成一个牌桌开始打牌。打得不大,一块两块打发时间用。日头正中,热得很,打牌便是村里的一种消遣。妇人们是不会阻止男人们娱乐的,因为她们也知道中午太热做不了农活。有的时候,妇人们会炸点糍粑、烧点白开水端到旁边以供打牌和围观的人们食用。

中午不打牌也不看戏的人也是有的,他们吃完中饭后喜欢铺一张草席在地上,人躺着,哼点小曲准备小憩。这时候门外偶尔会经过一条吐着长舌头的狗,后面会跟着哪家没到年龄上学的孩子刚买冰棍儿回来。他们看到这一人一狗就会开玩笑道:

“小娃儿,这天气这么热,你那冰棍就给我吃咯,我给你钱你再去买一根。”

小孩听到这话马上就会跑起来:“不给,不给。”

小孩一跑,后面的狗也会跟着小孩跑起来。妇人们看到这男的这样“欺负”小孩,也调侃道:

“这大的人了还向小孩子讨东西吃,害不害臊?”

“不碍事,不碍事!哈哈哈……”

说罢,男人又继续躺在草席上哼小曲了。别村路过的人看了这一幕,也会觉得欢喜,通常会进来讨碗水喝,也会谈谈一些热闹!

午睡时间过后,街上就会有人家的狗追人家的鸡,狗追远了就会把孩子们招来,不知道是不是怕狗咬死鸡,一看到狗追鸡,孩子们总是会用石头追着打狗,然后狗就躲得远远的不敢再追了。

白日转黄的时候,大概是要准备晚饭了。妇人们会去离村不远的田里摘点小菜,扯点辣椒。有的运气好还能下池塘里捞一两斤田螺。回家时一些妇人会去犁好的田里看下水,这时男人们看到了就会对某些男人说道:

“你们就好咯,有这么好的婆娘,你看下我那屋里个嘞,扯完菜就直接回去了,哪里有心来看我们这些难了一天的人哟!”

“莫笑,莫笑,都差不多,差不多,哈哈哈……”

随着笑声一传开,耕作了一天的人们也会减少许多疲惫,妇人在提醒自家男人的时候也会顺道提醒还在田里的其他人回去吃饭了,这时候又是一片笑声。

妇人回到家后,按照常例会先烧点热水然后再做饭。其实在男人眼里,热水到了这个季节都不需要了,因为会越洗越热。但妇人就洗不了冷水,一方面怕自己生病又得花钱,另一方面还得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对他们来说,孩子就是一切啊,他们可以没有钱过日子,可以没有热水洗澡,但就是不能苦着孩子,不能让孩子洗冷水。

洗完澡,白日也已经降下去了,望着天边的云越来越黑,远处的山也越来越紫。晚上一般比较好过,孩子放学了,老人讲故事了……晚上没电的时候,低低的屋里就会有暗黄色的灯光,有的是煤油,有的是蜡烛。仔细听去还能听到筷子的声音,当然,碗盏磕碰、喝酒划拳的声音都能听见。有些小孩会在门口捉迷藏,仿佛天越黑他们越欢喜,借着每家每户微弱的煤油灯光,他们游戏起来反而更有意思。

“不要玩太过了,会摔到的,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啊!”

“知道啦,哟哟,快抓,他躲在那里的!”孩子们应付着大人的嘱咐依旧玩的如此开心。

星星最多的时候就是到睡觉的点儿了,大人们会讲点故事哄孩子们睡觉,自己也会在孩子睡着之后洗个澡,乘个凉,再和村里人唠唠嗑,聊聊家常。千百年来,村子里的生活都是这么惬意。

“要不是大多的男人们都出去了广东捞金子,这个村子里可能还会是这个样子。”这些话往常出自老人口中,这些话也讲了三十多年了。

现在,村里的街越来越空荡荡了。打牌看戏搞来搞去也就那几个老人,有时候还凑不齐一张桌子。靠牛犁田已经没多少人家做了,村里的牛杀的、卖的早就差不多了。有些孩子被带到了城里读书,便再也没回来过。

每到一定时候,村里的大多数妇人就会去村干部那里领自家男人从别处寄回来的钱,有时多,有时少。有的男人在外面有另一个老婆,他们就没钱寄回来,妇人们担起了家里的一切,孩子也就成为了妇人的孩子。

“空咯,空咯!啥子都没得咯……爹爹不认得崽子,崽子不晓得爹爹……”

这是老人们编出来的新戏。

这个村子里,白日一落在头顶,老人们还会接着串门,但走不动的就不会来了,有的也已经过世了。他们在最后一口气也没有等到自家的那个崽子从外地赶回來,眼前陪着他的都是原先一起放牛的、唱戏的还有儿媳妇……

“或许我要上山了,但是我还是想我屋里那个崽啊!”现在这个村子的很多老人在咽气前都说了这类话,很多时候我也见到过,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在讲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好像都有一幅画。

作者简介

李少午,在校硕士,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吉首市吉首大学砂子坳校区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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