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独角兽：“富二代”上岸

向由

2017年4月，ofo共享单车登陆剑桥

独角兽是一个“路标”。2013年，美国著名Cowboy Venture投资人Aileen Lee提出这个概念时，形容的是创立不到10年、但市值超过10亿美元的公司。它指向朝气蓬勃的新经济。

中国没有错过这趟快车，实际上，它正被寄予着“弯道超车”的希望。

无论将来是否实现，在回顾21世纪的第二个10年时，人们一定会记得，有一段时间，创业热情空前高涨，新旧资本加入狂欢，各行各业出现了似乎数不尽的独角兽企业。那是新版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但是，橘生南北尚有不同，“独角兽”之于东西，岂能毫无差别？

从“零”到“多”

美国企业渐渐形成并创造了独角兽的概念，但很显然，中国企业更懂得如何利用它。

事实如此。根据统计，在提出这个概念的2013年，美国独角兽企业占据全球的75%，地位几乎不可动摇。而在当时，中国独角兽企业数量为“0”。

但从2014年到2017年，中国独角兽企业所占据的全球份额，分别为12%、28%、29%、36%，不仅经历了从无到有，还一跃成为世界第二。

那段时间，正是“创业潮”时期，如今却毁誉参半。

当时，4G与移动互联网的结合，正在疯狂挖掘应用场景。从上至下的创新倡议，席卷了许多青年投身“互联网+”。

大到创业园的“3W咖啡厅”夜夜灯火通明，小到四环外的青年旅社，是个青年的，一半在创业;在创业的，一半在做平台;在做平台的，一半在做O2O、P2P。他们买马云的书，听马云的讲座，苦苦等待灵感乍现。

这也是独角兽的第一层意涵：想在创业大军中突出，必须有“独角兽般、刺穿人类现有认知的能力”。

“刺”入局的企业，重塑了它所在的行业。我们不妨数数：

今日头条，以大数据为导流基础，立刻淘汰了“编辑制度”。搜狐、网易新闻等门户网站，瞬间降格成为“传统媒体”。

夜夜灯火通明的3W咖啡厅

中美公司成为独角兽经济的主角，合计超过全球八成。

大疆，把军用设备送入寻常百姓家，无人机与摄像的结合，成为发烧友们的必备品。

抖音，它真正引领了短视频的风潮，多少演员、网红，Vlog就是他们的全部作品。

美团外卖，有了它，你还记得家附近有什么餐厅吗？

顺丰，让普通人彻底告别“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的日子。

……

以上列举的，只是大众耳熟能详的几家独角兽企业。其实，在更多细分领域，如新型超市、网络金融、AI音箱、智能机器人、人造肉等行业，都在不断涌现新的独角兽。

根据2018年上半年一份统计，在中国，每过3.5天，就有一家独角兽企业产生。至于2018年全年，中国的独角兽企业达到88家。

据CB Insights数据统计显示，2013年至2018年12月31日，全球独角兽总数达到313家。按地域划分，排名前五国家依次为美国、中国（包括中国香港）、英国、印度和韩国，数量分别为151家、88家、15家、14家、7家。

中美公司成为独角兽经济的主角，合计超过全球八成。

如前文所述，中国的独角兽经济，与“创业潮”是基本重合的。在鼓励“双创”的大背景下，创业者不仅拥有因循的特色红利，同时，闻风起舞的各路资本，前所未有地拥抱着创业者。多方因素下，中国创投圈迸发出惊人的速度。

独角兽的第二层意涵是，它的诞生速度，体现着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新经济活跃程度。从那时起，中国独角兽的突入，成为全球新经济中无法忽视的力量。

好消息与坏消息

独角兽企业，天然地带有“刺穿”现状的任务。它们不会满足于中国市场，很快开始了对外出口。

共享单车企业ofo，将单车“骑”到了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地。抖音“化名”TikTok，收割了日本、东南亚乃至美国的社交市场。今日头条凭借发展中的大数据技术，在海外也保持着中国式的扩张速度。

如果将政策等因素考虑在内，大概没有比“区块链”“币圈”更热衷于出海的中国独角兽了。2018年“九四政策”后，加密货币纷纷出海，抵达政策宽松的日本等地。在区块链创投圈，中国创业者们拿下了第一，所占全球份额超过80%。

同样拿下第一的，还有大疆。2011-2016年，大疆在全球的销售额增加了约160倍。2017年，大疆全球营业额达到了180亿元，海外收入占总收入的80%，其中北美地区是第一大市场。最多时，美国市场上80%的无人机，都来源于大疆。

不过，独角兽代表的新经济在烈火烹油之时，同样传来了“坏消息”。由于中国中小型企业的平均寿命仅有2.7年，大大小小的独角兽企业，直面着这份残酷。

最为大众熟悉的，应是ofo單车。2019年，ofo公司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是用户们等待着退押金，这成为中国创投圈中凄厉的一幕。

关于新经济的评价，在ofo单车的危机加剧时，曾呈现出一种撕裂的面貌。

以申请退款的用户视角，ofo被贬低成伪创新、一种烧钱游戏。他们认为，ofo从未真正重塑市场、创造需求，也没有真的改善用户体验。曾经的创业神话，只出现在“施人以利”的一时。

顺丰，让普通人彻底告别“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的日子

在中国，被纳入巨头麾下，才会被认为是成功“上岸”。

创投圈内的人，自然是为ofo辩护。他们呼吁一种对待新经济时的宽容态度，甚至于有创投圈人士直言，为199元押金去长时间排队的人，是不可理喻的“low穿地心”的人。

双方的撕裂，不仅在于199元押金该不该退，还在于将押金用在运营，是不是违法？这是比较有价值的一个争议。

对用户而言，共享单车只是“租车”的一种，押金理应存于公司、随时可退。但在创投圈的人士，则普遍宽容互联网公司的做法，把押金用于经营。他们的辩护理由也不高深，只是说，那就是新经济之“新”所在。

“富二代”长成

押金退或不退，只是199元的问题，或者说只是ofo的问题。但是，对独角兽或者创投圈而言，更加普遍的、在法律以外的创新，是突破了劳动法的“996制度”。

“996”成为一个撕裂感最大的话题，也是2019年的事。

表面上看，对“996”的非议，体现了节奏越来越快的当下，人力难以支撑或倍感压力的状态。但实际上，它是资金退潮后，独角兽或创投圈经历的一次“阵痛”。

在“996”概念诞生以前，初创公司的“压力山大”，并不是一个秘密。即便在它诞生之后，“996”也不是纯压榨员工的概念。

相反，它有一层光环：“996”的工作，一定是高回报的工作，而且是在朝阳行业中的工作。

工厂同样朝九晚五，但不好意思，那不叫“996”。

到了2019年，资金退潮已有几年，原本许诺高薪的行业，渐渐不能支持，“996”才成为一个争议问题。真实情况是，“资本寒冬”确已到来，独角兽或创投圈，开始承受过往透支的重量。

大疆把无人机设备应用于农业生产

ofo只是典型案例，更多的独角兽，因资金链断裂迅速倒下，如医疗行业的独角兽“春雨医生”，曾经风头盖过鏈家的“爱屋吉屋”，试图重塑补习班市场的“朴新教育”……

只不过，它们来也快去也快，无人记念。

还有很多独角兽，仍在苦苦支撑，如“锤子”“魅族”等。一级市场难再融资，已经成为无可辩驳的事实。于是，2019年大量独角兽谋求上市，想要在二级市场重获新生。

然而，二级市场不是“救命稻草”。据统计，超过一半的上市独角兽，其股价没有看涨，反而有约33%的企业，上市首日便跌破发行价，这一群体里甚至包括小米公司。

更有多次赶赴港交所，想要上市而不成的，比如“区块链”独角兽比特大陆。

降薪、裁员，早就不是创投圈的秘密。多年前，被指过于狂热的资本、过度玩噱头的创业公司，模式过于简单、没有“护城河”的独角兽，以及过度依赖烧钱的商业模式，开始展现出它们的孱弱。

拥有无可争夺的核心技术，依然是“第一要义”。如大疆等一众公司，仍然继续增长的态势。其他开疆辟土的独角兽，则几乎无一例外地，拥有巨头的血缘关系，或是投入了巨头的麾下。

众所周知，成为了“富二代”，就不愁没钱了。

数据显示，估值在100亿-500亿美元之间的中国独角兽公司，包括陆金所、大疆无人机、京东数科、快手、菜鸟、微众银行、比特大陆、京东物流等等，除了今日头条、大疆和比特大陆，其他都和巨头BAT有多多少少的股权关联。

而且，腾讯和阿里巴巴也是名列前茅的独角兽捕手，在2018-2019新经济领域，腾讯投了44个独角兽，阿里巴巴投了34个。

因此，独角兽之于东西方，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在美国，独角兽为人称道的是，某公司拒绝了哪家巨头、多少收购价，而在中国，被纳入巨头麾下，才会被认为是成功“上岸”。

本文没有将独角兽区别于创投圈，正是基于这样一个疑问：

离开资金潮，便没有造血能力的，是独角兽还是普通羚羊？而投入巨头之下，又或者强强联手，成为了超级独角兽、独角巨兽的，和巨头有甚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