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译者真的自由吗？

一勺风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从匈牙利大诗人裴多菲《自由与爱情》里的诗句，足以看出“自由”的分量。作为一名自由职业者，我在从事了几个月旱涝不保收的自由笔译工作之后，也对“自由”二字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其实，很多时候自由都是相对的，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需要牺牲一些。

阴差阳错走上自由译者之路

从某知名高校翻译专业硕士毕业已两年有余，在走上自由笔译这条路之前，我也做过全职，换过两份工作，既体验过在机关单位工作时一丝不苟的严谨，也感受过在私企工作时积极活跃的氛围。

刚毕业时，我进入了一家国际组织，但被长期派驻到某公司单位的国际部门，负责协助安排领导的出访、参会和对外交往，为领导撰写往来通信、谈参和发言稿，翻译会议材料、信函、出访报告等，工作性质既包含文秘的成分，也具有翻译的职责。

这份工作持续了一年多，因为以英语作为工作语言，翻译任务占据很大比例，自己的英语水平，尤其是翻译功底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当时同事们的英文也都很好，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也对所从事的领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积累了很多专业的表达。后来，因为觉得这个工作薪酬水平偏低，晋升空间较小，就考虑换一份工作。在做这份工作期间，我也陆续和一些机构合作，做笔译的兼职。这些机构有的是在读研期间积累的客户，也有一些来自朋友和校友的推荐。

离职后，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旅游并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时，内心有一个很明确的声音告诉我：翻译，至少是跟英语相关的工作。我一直觉得在中英两种语言、中西两种文化之间自由玩转，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入职了一家规模很大的民营企业，从事国际业务拓展。

可我刚入职，整个国际商务部作为新组建的部门，全体成员被兄弟部门征用。我有一两个月都在整理各种表格，核对各种合同，做着毫无技术含量的机械工作，加班成为了常态，甚至到了“约会需要提前申请”的程度，更没有时间接笔译的兼职。虽然，我当时的薪资水平比第一份工作要高不少，但也不至于到了可以完全出卖自己自由时间的程度。

期间，CEO在全员总结会上所表现出来的戾气和对员工的颐指气使让我很不舒服。我不愿意变成公司里的一个可以被随处安放的螺丝钉，把整个的自己完全交给公司。毕竟我们90后注重内心的感受，不习惯于将就。

仗着自己从读研以来积累的笔译客户和手上刚刚拿到的两本书的翻译合同，我在这家企业工作了三个多月后离职。从此开启了我的自由译者生涯。

自由译者并非绝对自由

有人说：“翻译就是带着脚镣跳舞。”翻译必须遵循一定的标准和原则，严复的“信达雅”三字箴言被很多译者和客户奉为圭臬，但要真正做到这点却十分困难。如果把“跳舞”作为译者展现自己翻译功底和才华的自由，那么，力求译文更接近于“信达雅”的标准，便是戴在译者身上甩不掉的脚镣。翻译活动本身的高要求再加上译者不断提升自身能力的需求，构成了自由译者最根本意义的“不自由”。

作为独立于机构之外，单枪匹马打拼的译者，无疑要珍惜每一个客户，甚至有必要去争取一些潜在客户。我自读研以来，就与多方客户合作过，包括政府部门、科研机构、院校、企业、出版社和最为普遍的翻译公司，从他们那里获得稿件，累计翻译实践超过100万字。在合作的过程中也积累了一些口碑，因此，发展了一些固定客户，为他们不定期提供笔译服务。也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让我有勇气辞掉全职工作，选择去做自由译者，觉得自己暂时不会被饿死。我还通过同学和朋友的介绍、翻译群、微信公众号等渠道，积累了一些新客户，这样就能尽可能地避免无稿期过长的情况出现。说实话，没有稿子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没有收入的日子会让人感到心慌，尤其是在生活成本极高的北京。当然，我也确实经历过没有稿子的时候，这段时间我就用來疯狂地读书、写作、翻译喜欢的诗歌，尽量让自己在身体和思想上都忙起来。另外，也注重锻炼身体，说到底笔译既是脑力劳动，也是体力劳动，是对身心的双重考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自由译者而言，真正的自由是时间上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又是相对的。我有个客户，经常在晚上8点到10点之间询问我是否有时间接稿子，而且要得比较匆忙，第二天上午就要交稿。考虑到这个客户的稿源比较多，可以长期合作，而且自己当时没有其他的任务，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会接。接了稿件，就意味着当晚必须要熬夜，这也确实是迫不得已。此类情况并不是个例，有很多客户留给译者很短的翻译周期，如果要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译者就必须“抓紧时间”，熬夜赶稿变成了家常便饭，经常可以看到凌晨三四点钟的北京。正如爱尔兰诗人托马斯·穆尔的诗句“And the best of all waysto lengthen our daysis to steal a few hours from the night.”（延长白昼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黑夜中头偷片刻时间。）所描述的那样，译者也不得不从黑夜中“偷”点时间，牺牲自己的睡眠。

有时候，译者也会遇到一些比较“挑剔”的客户，他们总是希望找到符合自己口味的译者。有时候，译者提交的译文已经非常高质量，但客户还是觉得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我遇到过一个客户，找过8个译者来翻译一份材料，都无法让他满意，直到看到了我的译文。之后，他把这一系列的材料都指定我来做，双方合作得非常愉快。我也遇到过自己的稿子没能使客户感到满意的情况，这样双方的合作就是不可持续的。译者具备很高的翻译水平，译文具有很高的质量，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得到客户的认可，尤其是当遇到具有一定英文水平但又不足以判断译文质量好坏的客户。译者在这一层面上的不自由，在于翻译活动不只是要终于原文，也要以客户需求为中心，而初次合作往往并不能准确报握客户的需求偏好，只能尽力做好前者。

自由译者真正的状态

在很多人看来，翻译应该是一项收入很高的工作，“同声传译”时薪数千的传言也为大众耳熟能详，但我所从事的笔译工作却是另一番光景。业内人士把做笔译戏称为“搬砖”，这个词可以说是既恰当又准确，因为笔译译者的报酬是以字数计价的，完成的每一个稿件就像是承包一个建筑工程，而逐字逐句斟酌对应的译文，这样的过程也像极了搬砖。

坦白讲，目前中国翻译市场相对缺乏规范，没有统一的市场定价。目前的口译、笔译收费标准甚至与二十年前并无太大差异，但购买力却大大缩水。一般而言，笔译译者在与客户合作之前，都会根据译者自身水平、稿件类型、难度、交稿期限等因素，共同商定收费标准，价格一般在100元/字到500元/千字（以汉字字数计算）。很多水平较高的资深译者，开出的报价也较高，因为有足够的能力和信心保证译文质量。另外，如果直接对接客户，收费也会相对更高一些，因为避免了翻译公司等中间商从中赚取差价，30%左右的中介费用可不是小数目。

有时候，客户因为不了解翻译市场的行情，或者本身在翻译上的预算较少，开出的翻译报价较低，就会找一些愿意接受低价的译者，其中以英语专业在校生为主。这种情况下得到的译文良莠不齐，并不能保证译文的质量。甚至有些译者会偷懒，经过机器翻译之后稍作调整，就直接反馈给客户。然而，投入和产出在很多时候是成正比的，客户期望有多少的投入，也许最终就能获得同等质量的服务。但对于译者而言，接到稿子之后，就要精益求精地准时完成任务，这样才能不断进步，赢得很好的口碑，找到细水长流的出路。

正如爱尔兰诗人托马斯·穆尔的诗句“And the best of all ways to lengthen our days is to steal a few hours from the night.”（延长白昼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黑夜中头偷片刻时间。）所描述的那样，译者也不得不从黑夜中“偷”点时间，牺牲自己的睡眠。

另外，很多人觉得自由译者不用按时上下班，生活会过得很自由，至少时间上是灵活的，可以安排上说走就走的旅行。但理想往往比现实单薄得多。自由译者也面临着极大的压力，不得不根据客户的需求，安排自己的时间，也不得不时刻考虑自己的收入问题。而且，这更加考验自由职业者的自控能力和自我情绪调控的能力。对于没有稿件的时间，需要有一个清晰的安排，要么读书学习，继续提升专业能力和综合素质;要么做一些其他的有意义的事，让自己感到不那么空虚。

翻译的门槛其实很高。“Agood translator must know something of everything and everything of something.”译者应当具有一种强烈的提升自我的自觉性，无论是每一项翻译任务，还是私底下的每一次自我练习，都要从中获得进步和积累。翻譯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输入和输出的过程。

自由职业者（freelancer）在欧美等发达国家中十分常见，催生了“零工经济”（gig economy）的发展，每个人都能够分享自己空闲的资源、特长，实现个体价值。自由译者作为自由职业的一种，已经形成了很大的群体规模，与专业的翻译公司一道瓜分着翻译市场这块蛋糕。优胜劣汰，一直都是在竞争中生存下去的法则。

选择做自由职业的人一定要时刻保持忧患意识，不断提升自身竞争力，避免被市场无情地淘汰。唯有不断积累提升，认真对待每一个翻译任务、对客户负责，走向高端，因为“自由”始终在高处。

责任编辑：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