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蓟县御衣局记碑

2020-03-25 08:10刘斌杨新
中国民族博览 2020年2期
关键词:碑刻

刘斌 杨新

【摘要】本文对蓟县出土的御衣局记碑进行简要介绍并对碑文进行释读;结合文献记载,经对比碑刻内容加以分析,大致厘清御衣局建置时间与御衣局官制建置的区别与关系;再经过战争趋势、推进时间、地理位置等各类因素的分析,用来解读元朝建都燕京的历史过程和必然趋势。

【关键词】御衣局;碑刻;建置

【中图分类号】K87 【文献标识码】A

天津市蓟县独乐寺,藏有县城西关出土的元代大德八年(1304)立《御衣局记》碑文一通。碑为石质,圭首,座佚,高85、宽37、厚21厘米。碑阳碑额横写1行,4字,篆书。碑阳碑文14行,满行30字,正书。碑阴碑文14行,满行30字,正书。碑阴左下部泐蚀剥落。碑文如下:

碑阳

御衣局记

庚子年,蓟州达鲁花赤涅斜谕/旨,察罕军前寿州拜降人数内童男女伍佰户付涅斜起移之。蓟及所在有司/创兴公廨,构屋炊居,令童男女宗师效绣。明年辛丑,所习有业,匠户藉成,肇创/局院,议及有司。有司惮民力艰辛,不胜重役,会静安寺将渔阳城中北库欲售,/其人圆通大师葛惠登定价立券,蓟州有司以白银百两购静安寺所货北库,/是充工肆。观其所置,门堂有序,砖墉四围,老屋数间,无不质朴。内外井贰眼,其/泉甘美。可见前辈作事多周详矣。度其所用,仍旧不堪。复架高屋,次第而成。工肆既完,刺绣制造,咸/皇阁帷幄御物,遂扁曰:御衣局。迄今大德甲辰,历年贰庚子矣。守职者李得成/等观购局文券,类皆纸书,不能垂示永久。欲刻诸石,命予记之,予应曰:公当求/于今代有笔力文章钜公,讬其名而叙其事,庶可传永久矣。再三牢辞,不获己,/姑录其事实本末耳。/

大元大德八年岁次甲辰九月望日邵权记。/

同立石:刘伯源、宋永成、马资寿。

碑阴

蓟州静安寺僧宗主圆通大师葛惠登等,为自兵革以来,山贼反乱,将本寺殿/宇内外,大小房舍、库司烧残数多,唯存塔位壹所,佛像、堂殿、廊房内有摧坏/漏,兼连年灾伤,田禾不收,见阙道粮,无力修崇。今与本寺大众同议,定将本州/在城旧来本寺常住钱帛墙院北库壹所,内除毁无,外止有正库房壹座,叄间/肆椓;后接连归头壹间贰椓,门壹具,窗两枝;东房壹座,叁间肆椓;内外井贰眼。/东至酱王,南至绳王地,西至吕直地,北至官街,四至分朗。两和评议定准,得价/银壹伯两,立契卖与蓟州王节使、史同知等充为所管民户。依奉/上文,面合省起,盖绣造/御用官局库房。据卖到价银常住收贮,指拟修补本寺佛像、堂殿、廊房用度,/价井房院只,当日对众,两相交讫。如卖后但有诸般违碍,或上下争占,并无/买主之事,俱系卖主葛惠登等当管,无词自愿,各不得番悔,如先悔者/倍。恐后不明,故立文据为信。/

辛丑年二月二十四日立契卖房宗主圆通大师葛惠登押/

同卖房本寺主僧秦显露押。见卖房人乞石烈押。见卖房人。

蒙古民族崛起于马背,历经多年征战,先后平夏、灭金,直至最后亡宋,实现了入主中原大一统局面。初期征战时,按蒙古旧制,“凡攻城邑,敌以矢石相加者,即为拒命,既克,必杀之。”大量贫民百姓遭屠城丧命。如1213年(太祖孛儿只斤铁木真八年),“复命木华黎攻密州(今山东省诸城市),屠之。”①1219年(太祖孛儿只斤铁木真十四年)秋,“木华黎克岢岚(今山西省忻州市岢岚县)、吉(今山西省临汾市吉县)、隰(今山西省临汾市隰县)等州,拔其城,屠之。”②屠城杀戮,不胜枚举。

在杀戮中能够得以幸免的主要有妇女、儿童及工匠这些人群。在长期征战中,蒙古军队通过俘获、征招等方式,搜罗了大批工匠。仅在金都南京(今开封市)城降后,首将欲屠城,耶律楚材驰奏“所征者地土人民耳,得地无民将焉用之?”“凡弓矢、甲仗、金玉等匠及官民富实之家,皆聚此城中,杀之则一无所得,是徒劳也。”③民户幸免达147万户。“太宗乙未岁(太宗孛儿只斤窝阔台七年,南宋端平二年,1235),命太子阔出帅师伐宋,德安以尝逆战,其民数十万,皆俘戮无遗。时杨惟中行中书省军前,姚枢奉诏即军中求儒、道、释、医、卜士,凡儒生挂俘籍者,辄脱之以归”④等。

蒙古军队将这些幸存的大量匠人和妇女儿童转移至后方,先后设立军器、织染等各类匠作局,也正是通过这些人的劳作,为蒙古贵族、军队提供粮食、装备和大量各类物资,更为元朝社会经济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御衣局也是在这一时期设立并得到不断发展。

御衣局是专为皇家贵族服务的匠作机构。《元史·百官志》载:“御衣局,秩从五品。至元二年(1265)置。达鲁花赤、提举个一员,从五品;同提举一员,正七品;副提举一员,正八品;都目一人。”“御衣史道安局,秩从六品。至元二年(1265)置。以史道安掌其职,因以名之。大使、副使各一员。”⑤上述志载御衣局设置时间为至元二年(1265),而清代汪辉祖的《元史本证》案在中统四年(1263)⑥,两者相差二年。御衣局最早的建置在何年呢?

除《百官志》外,列传有二处关于御衣局记载,而蓟县“御衣局记”碑的记载则更加全面。

1. 1219年设立云州御衣局,人匠总管尉迟德诚。

《元史》尉迟德诚传载:“尉迟德诚,字信甫,绛州(山西省运城市新绛县)人。祖天泽,仕金为库官,郡王带孙拔绛州,天泽在俘中,道见兵死者,辄涕泣收瘗之,带孙令佩金符,授云州(河北省赤诚县云州乡)御衣局人匠总管。”⑦传中未注明时间。史天倪传载:“乙卯(太祖孛儿只斤铁木真十四年,1219),从木华黎徇河东,至绛州,……(史)天倪命穴其旁,地虚,楼陷,遂拔之。”⑧因此,攻占绛州与设立云州御衣局应在同一年,即1219年。

2. 1232年设立霸州御衣局,达鲁花赤史天祥。

《元史》史天祥传载,“壬辰(太宗孛儿只斤窝阔台四年,1232年),命天祥领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百工数千,屯霸州之益津,行元帅府事。”史天祥在征战中夜中流矢,“睿宗闻而闵之,授海滨和众利州等处总管,兼领霸州(今河北省霸州市)御衣局人匠都达鲁花赤,行北京七路兵马都元帅府事。宪宗即位,俾仍旧职。”⑨宪宗8年,史天祥卒,其子史槐襲职霸州御衣局人匠都达鲁花赤。

3. 1241年设立蓟州御衣局,达鲁花赤涅斜,王节使、史同知等。⑩

碑文记:“庚子年,蓟州达鲁花赤涅斜谕旨,察罕军前寿州拜降人数内童男女伍佰户付涅斜起移之。蓟及所在有司创兴公廨,构屋炊居,令童男女宗师效绣。”这里的庚子年是1240年,还是1300年,需要弄清寿州拜降的时间。“(太宗孛儿只斤窝阔台四年,南宋绍定五年,1232年)正月壬寅,攻钧州,克之,获金将合达。遂下商、虢、嵩、汝、陕、洛、许、郑、陈、亳、颍、寿(今安徽省六安市寿县)、睢、永等州。”1232年寿州拜降,当时受降的500户童男女的年龄估计在5-10岁以内,到1240年的庚子年时,年龄大约在13-18岁,故碑文中的庚子年应为1240年。明年的辛丑年,即1241年(太宗孛儿只斤窝阔台十三年,南宋淳祐元年),与碑阴卖房文契的“辛丑年二月二十四日立契卖房宗主圆通大师葛惠登押”相吻合。

碑文中“迄今大德甲辰,历年贰庚子矣”一句,如写作“迄今大德甲辰,历年贰庚子余”,更能准确表示蓟州御衣局成立与立碑间隔64年的含义,因此,疑“矣”为“余”之误。

据上,最早的御衣局成立于1219年,最后的御衣局成立于1241年,时间跨度相差22年。前两条授予掌管御衣局官职的时间,至少可以了解到早在1219年就设立了御衣局这一皇家匠作机构和管理他的行政官员。而蓟县“御衣局记”明确记载设立起因、设立时间、工匠来源、坐落地点等详细信息,为研究元代御衣局提供了重要的实物文献资料,弥足珍贵。

《元史百官志》与《元史本证》中出现时间上的不一致,主要是统一官制时间上的不一致,皆因“太祖铁木真起自朔土,统有其众,部落野处,诸事草创,设官甚简,以断事官为至重之任,位三公上,丞相谓之大必阇赤,掌兵柄则左、右万户而已。后以西域渐定,始置达鲁花赤于各城监治之。达鲁花赤,华言掌印官也。及取中原,太宗窝阔台始立十路宣课司,选儒臣用之。”到了世祖中统元年(1260),才对各种官阶、品级等官制进行了统一规范的建置,而御衣局的设立,要远远早于官制的建置。

蒙古征战随着战事的发展不断向南推进,其政权组织机构、军事指挥机构、后勤保障机构等,也都随之南移。1213年(蒙古太祖孛儿只斤铁木真八年,金贞祐元年),围燕京,第二年,金迁都南京。蒙古占领燕云地区后,于1217年(蒙古太祖孛儿只斤铁木真十二年,金兴定元年)建行省于燕云。1219年(蒙古太祖孛儿只斤铁木真十四年,金兴定三年),即在云州设立御衣局,在燕京的西北方向,亦是蒙古的战时后方。随着战事发展,1232年(蒙古太宗孛儿只斤窝阔台四年,金天兴元年),蒙古军队已经打下金大半江山,并进围金都南京。而此时又在燕京南方的霸州设立御衣局。灭金后的1236年(蒙古太宗孛儿只斤窝阔台八年,南宋端平三年),立编修所于燕京,经籍所于平阳,编辑经史;在燕京西南方,建织染七局于涿州(今河北省涿州市)。1237年(蒙古太宗孛儿只斤窝阔台九年,南宋嘉熙元年),始于燕京等十路置惠民局。1238年(蒙古太宗孛儿只斤窝阔台十年,南宋嘉熙二年),建太极书院于燕京。1241年(蒙古太宗孛儿只斤窝阔台十三年,南宋淳祐元年)2月,在燕京的东方设立御衣局于蓟州。3月,置行省于燕京。1264年(蒙古至元元年,南宋景定五年),迁都燕京。

《元史地理志》的大都路(初为燕京路)辖州十,涿州、霸州和蓟州包含在内,云州则属上都路辖。四个州都在燕京周围且距离不远,这样就形成了在燕京地区的西北、西南、南、东4个方位设立御衣局和织染局,以及其他匠作机构的格局,将燕京环绕其中。特别是1241年2月设立蓟州御衣局后,3月便将行省置于燕京,这也恰巧正是蒙古政权在逐步入主中原的进程中,将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南迁步伐的明显轨迹。再加上适宜的气候环境,良好的人文环境、通达的水路交通,以往的城市建设等有利条件,元代定都燕京既是蒙古民族领袖的宏图大略,又是历史大势的必然结果。

注释:

①[明]宋濂.元史(卷1),本世纪第1太祖,第17页。

②[明]宋濂.元史(卷1),本世纪第1太祖,第20页。

③闫凤梧等.全辽金文[M].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2836.

④[明]宋濂.元史(卷188),列传第76赵复传,中华书局,1976:4313-4314.

⑤[明]宋濂.元史(卷88),志第38百官志,中华书局,1976:2229.

⑥[清]汪辉祖.元史本证.证误11,中华书局,1984:98.

⑦[明]宋濂.元史(卷176),列传第63尉迟德诚传,中华书局,1976:4115.

⑧[明]宋濂.元史(卷147),列传第34史天倪传,中华书局:3480.

⑨[明]宋濂.元史(卷147),列傳第34史天祥传,中华书局, 3488.

⑩政协天津市蓟县委员会.古蓟州[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186.“蓟州的御衣局是元大德四年(1300)成立的”,应为误读。11 [明]宋濂.元史(卷2),本纪第2太宗,中华书局,1976:31.

1《元史纪事本末》,卷14,官制之定,中华书局,第119页。

13 [明]宋濂.元史(卷123),列传第10直脱儿,中华书局,1976:3035.

14部分时间参看冯君实等《中国历史大事年表》,辽宁人民出版社,1984:408-428.

15 [明]宋濂.元史(卷58),志第10地理1,中华书局,1976:1347,1352.

作者简介:刘斌(1974-),汉族,男,天津市蓟州区,助理馆员,本科,研究方向:资料文献;杨新(1966-),汉族,男,天津市,馆员,大专,研究方向:天津地方史、资料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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