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身旁的绿园

戴一怡

都说七年之痒，我跟单位的这方园子相依相偎了七年，不仅没有两相生厌，反而愈发欢喜，常见常新。犹记得我初来单位报到的情景，从宽阔喧闹的大马路拐进一条颇幽的小巷，有粼粼缓缓流淌的小河，一大排翠苍苍的树木，一众相连的矮房子。正是夏末初秋时分，小径上有片片落叶的黄，秋风轻漾，别有一番微凉。

我要报到的新单位静静立在巷子里，大院方方正正呈“井”字形，墙角有篱笆围成的小花圃，藤蔓沿墙攀援，有点“花高一寸则风矮半墙”的意味，有河、有树、有院，当属“称心如意”。花木起先只种了两排矮溜溜的冬青，如“扑棱棱”的灰麻雀。后来逐渐添种了桃树、李树、蔷薇和金银花，三月桃李吐芬芳，五月金银铺半墙，九月蔷薇开满园，连带整个大院都鲜活了起来。

当然不是只有这么一丛绿，最令人中意的当属三楼阳台的一方园子。原先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锦园”，而我觉得“绿园”更为合宜。我的办公室就挨着园子，临窗欣赏，与它日日相对，最知它的风情，春夏自不必说，草木葳蕤，绿意直扑眉宇。就是入了秋冬，虽有萧瑟之感却绝无凄凄之境，总有应时节的绿植从墙头、瓦盆、泥土里欹斜腾挪而出，悄然绽放。单是那草地就一味绿着，风吹草动，如一匹徐徐碧绸，惹得“八哥”时常惦记，一天要入园数十趟。只见一道小黑影从疏朗的枝条、藤蔓间倏忽穿过，稳稳落在草地上，披敞着黝黑的亮羽，用黄色的喙逮住虫便急遽飞走。后来大概日渐熟稔了，不再来去匆匆，有时会在草地上优哉溜达一圈，如入无人之境，有时也会呼朋偕伴而来。

园子门口两旁，放置着两个用竹子自制的三层花架，有竖排的圆竹筒和横排的半截筒，里面种着蟹爪兰、吊竹梅、铁海棠和玉露。这些植物的名字真是妥帖生动极了，蟹爪兰茎叶的形状真是像极了一双蟹爪;铁海棠顶端的旋形小红花，其色丹如红唇，一年四季常开，但根茎上却长着一排尖利的小刺，当真是“带刺美人”;最惹人喜爱的当属玉露，其肉叶通透似玉，晶莹圆润，如同一件瑰丽的艺术品。晴天朗照的时候，无须在意四季更迭，待在园子里都是无比惬意的。春来可赏花之姹紫嫣红;夏来可看鱼戏荷莲之间;秋来可听金风入园之声;冬来可晒一片融融暖阳。在一丛草木中，我最中意柠檬树。它隐在木栅栏、青瓦堆的草叶间，毫不起眼，但我却想夸说夸说。它的叶子极为普通，椭圆锯齿形，但你若凑近闻，那缕缕似有若无的香气便徐徐而来，使你神思清明。若你嫌这样还不得味，用手在叶子上轻轻摩挲几下，指间便传来浓郁的清香。这香气真是沁人，使人联想到青岚蔼蔼，浮云悠悠，大海星辰般旷远，如若站在了天海交接处。

园内的果树种得最叫人得意的当属百香果，在靠墙处搭起了一个四方的瓜架，整个夏天都是绿汪汪的，一直延伸至秋天。风过园，叶子轻颤，像一潭粼粼碧水。百香果的花煞是好看，花瓣白色呈散状，里面一圈是紫色，白紫相间，里面黄蕊，自成一股典雅。当花开尽，果子便从藤叶间冒出，起初只如枣子般大小，后来逐渐大如鹅蛋。当阳光穿过枝叶时，仿若洒下万千根金丝线，给一个个绿果子穿上了金缕衣。待果子颜色由青转紫，便可以享受香气馥郁的百香果了。因着果子成熟的缘故，偏于一隅的园子开始被人惦念。入园观看、赞叹者有之;仰头抬手在网罗叶隙间细细找寻者有之;用力一跃试图够到者有之;更有甚者端来凳子奋力采摘，得意扬扬收入囊中。我坐在臨窗的办公室内，将园内的热闹情景看个一清二楚，不禁哑然失笑。每个大人曾经都是个小小孩儿，也许只有在大自然面前，本性里纯真无伪的一面才会显露出来。

赶上多雨的日子，园子自有另外一番景象。南方多雨，印象中总有下不完的雨，呈霏霏、绵绵之势，收也收不住，但我从不讨厌下雨，甚至是欢喜的，因为雨天亦有雨天的光彩。雨丝、雨花纷纷扬扬从天降下，天地间垂下一遮帘幕，水雾缈缈，花木罩上了一袭薄胧纱，园内也显得烟雨迷蒙了起来。雨水湛湛，打在厚的薄的、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叶子上，发出亮的哑的、粗的细的、脆的闷的，千叶鸣音的不同声响。听雨可算一件风雅的事，竟让我赶上了。

雨中摇曳的花总给人飘摇之感，但园里的悬铃花却依旧风雨无恙，一身的红配绿夺人眼目。在花丛中，它当然不算美，但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花形似风铃，花瓣呈螺旋状，花色红艳，亦争得一席之地。园子里种的花当然是很多，迎春花、凌霄花、紫薇、山茶花等等，赶趟儿似的从春开到冬，一直从李花白开到梅花红，增添了园内无限的娇美。

园里有两株桃树，下雨时会分泌出旺盛的桃胶，一粒粒、一串串挂在枝头、枝干上，晶莹透亮。这时，我总会迫不及待地撑一把伞，端一个小碗，入园小心翼翼地采摘桃胶。它剔透如琥珀，软如果冻，放在手里凉润爽滑。细细洗去杂质，配上几颗红枣、桂圆，一小把皂角米，放入锅中炖个把小时，一盅可口养颜的桃胶羹即可享用，我称之为“锦湖七年养颜羹”。粗略一数，出自园内的特供食物竟不下十余种，常见好养活的如番茄、黄瓜、南瓜、李子之类自不必说，连不大好养活的龙眼、芒果、火龙果，我们也都一一品尝过。在一众果子中，最酸涩的当属山楂和蓝莓。山楂树笔直遒劲，果皮红艳艳，挂在绿绿的枝头，使人想到了冰糖葫芦的美滋味，但新鲜的山楂却是难挡，许是我极怕酸的缘故，仿佛去年吃的那股酸味道今年还留在唇齿间，虽酸溜却也得味。

在园子的尽头，只稍一拐弯就有一个小茶室，隐在花草后面，你若累了，不妨进去歇歇脚。它一面向园，三面开窗，里面有天然幽香，那是墙角根处一排迷迭兰的杰作。房顶是透明玻璃，里面有桌有椅有柜，有灯有水有茶，你可捧一卷书，游思千里;可煮一壶茶，品茗沉思;亦可放下劳碌，静赏满园景色。这方小茶室，刚好给这片园子做了个完备的注脚。

责任编辑：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