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河屯的浴火重生

徐仁海

一、凝眸对河屯

山城上思。清晨，朝阳欲露未露，几抹浅黄的朝霞，在很远很远的天边，极朝气地生动着。

晨光里的明江，如翡翠玉带，静静地舒缓地流淌，穿城而过，往西而去，往深深的山往远远的山而去……

站在明江畔一个临江的亭台里，凭栏，一任润湿里带着清凉的江风轻拂脸面甚至身心，就这样静静地久久地凝眸对河屯。说不出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沉重抑或是轻松，或者，兼而有之吧！

而今已成为城中村的对河屯，是上思县思阳镇华加村的一个自然屯。全屯317户，1330人，90%多为壮族！

处于明江西南岸、县城近郊一隅的对河屯，地理位置十分特殊。群山朝县城蜂涌而来，偏偏到了距离县城2公里处，猝然望江止步，任由些小小丘陵，随意的星撒着往明江边缓缓而来。小小丘陵之间，便有了田地。

对河屯的村舍，于新世纪之初，全部从泥砖瓦房脱胎换骨变成钢混楼房，在江岸一丛丛簕竹串联成的绿色屏风中，在一颗颗苍老的龙眼树前，一幢幢一间间地星罗棋布，若隐若现，高调地显摆着对河屯人的富裕。

对河屯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宜耕宜养。村人除了在水田上种稻谷、种植莲藕、养鱼、养龟外，还因地制宜，在旱地在坡头上种萝卜、种糯玉米、红衣花生、黑皮果蔗和各种应季蔬菜。因而对河屯便一直充当着县城的菜篮子。对河屯也有特产，那就是糯玉米和纯手工制作的萝卜干。前者嫩滑爽口，后者鲜润甜脆，二者都闻名县内外，远销“钦（州）北（海）防（城港）”和南宁。

常言道：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对河屯人的农副产品皆自产自销。还有，对河屯许多人家皆为“屠户”。县城菜市场卖猪肉的摊档，占多半属于对河屯人经营。因而，亦农亦商的对河屯人，性格既有农耕文明积淀的素朴与勤劳，又有经商人的灵变与精巧。改革开放以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对河屯许多人家成为先富起来的人。多种经营又成就了一个又一个种养专业户、运输专业户、建材专业户、公司老板。进入新世纪后，对河屯一跃成为上思县最富裕的村屯之一。超百万的轿车，全屯就有10余辆。上思县的首富级老板中，就有对河屯人。

对河屯，一个让人赞叹让人羡慕的富裕之村。

……这个清晨里，沙石铺面的村道上，各种颜色各个档次的小轿车一辆接一辆地驶出村口，还有运农副产品的货车、皮卡车、农用车，亦匆匆忙忙地驶往村口，去往城区。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对河屯人是勤劳的，勤劳方可致富！

由于很快拆迁，对河屯的村道不再铺设水泥路面了。村中也没有新建的楼房。但从那一幢幢在绿树翠竹间隐隐约约、高低不等的楼房和那已显陈旧的外墙上，便可想象对河屯人的殷实与富有！

然而，贫穷与富有，苦难与辉煌，有时也会倒转。关键是如何把握如何应对。

对河屯也有那么几年，差点面临全屯返贫，甚至全屯的生产生活几近溃散！

何事？何因？

凝望对河屯，处在上思县第三小学、名晨幸福里、碧桂园、明江三华发电站、中医医院等项目工地包围中的对河屯。我用疑惑重重的叩问，追寻这个上思县最富裕村屯之一的村屯，到底曾经有过一段怎样的苦难经历？阳光灿烂的天空下，对河屯又怎样被漂游的阴云所笼罩？

二、阴影下的村庄

是的，贫穷与富有，苦难与辉煌，有时候也会反转，关键是如何把握如何应对。

我们把时间的轴线拉回到2004年前后。

秋天前脚刚走，冬天后脚就跟着来到。

时值正午。村道上行人稀少。三四个青年，无精打采地在村口一棵大龙眼树下磨蹭转悠……不久，从桥那边走过来两个中年人，一副贼模贼样的神态，两个中年男人径自走到龙眼树下。一个一个身架子瘦得像玉米杆似的青年人疾步靠上去，略显尴尬地小声说：“还差几十元，下次补够，可以吧，都熟客了，又拖不欠你的。”

中年男子沉吟一会：“下次一定足额哦，道上的惯例你们是懂得的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定一定！”青年仔咧嘴笑笑，稍稍鞠了鞠躬。

一叠十元钱的小票递过去，一个黄色小纸盒递过来。旋即，双方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东张张西望望，各自散去……

同日，村中一隅，大榕樹下，阳光极力穿透绿叶的缝隙，将散散淡淡的光线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中，一个脸色蜡黄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四顾无人，便仄身倚在树干上，熟练地从裤袋里摸出注射器，一针见血地往手臂上扎……夕阳说落下便落下。这时候，木桥上，又有几个人影拉开距离朝村口移动……

时间的脚步迈过冬至，年关便近了。

夜里，村人们依稀看见走进对河屯的陌生人越来越多，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人的卑鄙阴谋，正隐蔽在厚厚的夜幕里。

2004年春节刚过，华加村委会主任黄山接二连三地接到对河屯几户村民被人入室偷盗的报告。虽然损失不大，但如此连续作案，还是引起黄山的警觉。他立即布置两名村干进屯，与村民小组长们密切注意村中的异常情况。计划过元宵节后，再将情况向思阳镇派出所反映。

然而，出乎黄山意料之外的是，元宵节夜里，对河屯又发生三户村民家被盗的怪事。

绝不能等闲视之。报案！一定要报案！毫不犹豫地拨通思阳镇派出所的电话。

接到报案的思阳镇派出所，立即派两名民警进行现场勘查。

又是一个出乎黄山意料之外：熟人作案。

民警先从一个被盗五千元的村民家里摸排，该村民家有一男一女两个子女。哥哥高中毕业后闲居家中两年有余，妹妹正在县城读初三。

民警找到哥哥谈话后，发现他有重大嫌疑。在近两个小时的讯问中，他不停地打哈欠且精神出现间隔性恍惚，眼睛时而困倦时而发红放亮。吸毒症状十分明显。

民警立即对他进行尿检：阳性——吸毒。

铁证面前，他首先结结巴巴地承认自己吸毒。继而抱头痛哭承认自己偷了家里的五千元钱用于缴交先前欠的毒资和新买毒品。

案件立即上报县公安局禁毒大队。

经过突审，他供出对河屯五名吸毒人员。巧合的是，这五名吸毒人员的家里，都曾在春节期间被盗财物……这五名吸毒人员在思阳镇派出所，均供认了自己盗取家中财物，所得钱款全部用于解决毒资之急！

至此，对河屯多家村民被盗案告破。消息传出，全屯震惊。

屯里有许多人吸食毒品！并且，吸毒者自家人偷自家人的财物。

这是对河屯有史以来出现的第一次最大的“家丑”。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个“家丑”竟然长时间地隐瞒着这个村屯最最痛苦的记忆。

村两委干部们震惊的同时，也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无地自容，心情沉重到无以复加。

村两委立即组织村干，在民警的指导下对全屯展开一次大规模的摸底排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随着一步比一步更深入的排查，情况汇总到村两委。村委主任黄山看完材料，心情沉重地走出办公室，他久久地站在村委会大门外，一任初春乍暖还寒且夹带着细雨的北风吹打在自己脸上。豆大的汗珠从他神情凝重的额头，脸面，与雨水一同滴落……

吸毒人员一个又一个地冒头！30多名啊！这是一块多大的阴影啊！此时此刻，黄山分明地感到，由吸毒人员形成的阴影，正像头顶上的云雨一样，阴沉沉地在对河屯上空盘旋着，弥漫着……

三、潘多拉魔盒

有这样一个古希腊神话：大神赫淮斯托斯用泥土和水做成美女潘多拉，命其将几只魔盒带给诸神，嘱咐不得中途打开。潘多拉的任性和女人的好奇占据上风，她偷偷地打开盒子。于是各种灾难、疾病和战争便纷纷飞出来降落人间。

毒品，也是个潘多拉魔盒。这个魔盒一旦打开，偷盗、抢劫、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千金散尽、病痛死亡、人变魔鬼……

富裕的对河屯，被魔鬼的眼睛盯上了。

经过禁毒警察和对华加村两委联合摸底排查，2004年底止，对河屯有60多名吸毒人员。也就是说，全屯每百人中，就有五人吸毒！

毒品，这个可怕的潘多拉魔盒，在對河屯已悄然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常言道：家贼难防！全屯超过百户村民家庭被盗。这些被偷盗的家庭中，占半数以上是家中出了“瘾君子”的。

家中的现金被一次又一次地翻箱倒柜“洗劫”一空后，对亲戚朋友求爷爷告奶奶均无法筹够毒资时，瘾君子们开始撕破脸皮，见什么偷什么。大门的铁栏、床板、煤气罐、犁耙、未加工家具的原木材料等等。但凡能换钱的，值三五元十元八元的物品，都会不分白天黑夜地“不翼而飞”。

17岁的王勇，毒瘾发作时，为筹够毒资，将家中正在煲饭的电饭煲从灶台上挪到地面，一把推开阻拦的奶奶，将半生不熟的米饭倒出来，拿着铝锅就往门外跑……李某20岁未满，已两进两出强制戒毒所。家里原先属于富裕户。父亲杀猪到县城菜市卖，母亲种玉米、种萝卜加工。可自从王勇开始吸毒后，便像抽水机一样将家中的财物抽空。开始，他假借学车要钱，家里给了。而后，又信口胡诌，说要请师傅吃饭，五百八百地要，家里也给了。再后来，又说补考要钱，再后来，终于纸包不住火。父母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情绪激动的父母痛心疾首地大骂一顿后，分文不给了。

一天，趁父母不在家，毒瘾难忍的王勇，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便将自家建房剩下的钢材拿去卖。近两吨的钢材，不到一个月时间，便被他卖光了。而后是一次又一次地跪在母亲面前，一会涕泪交加，一会骂骂咧咧，一会又咄咄逼人地喊打喊杀，一会又眼睛发亮地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的狞笑。而一次又一次心情感到快要窒息似的母亲，只能无可奈何地将颤抖的手伸进贴身的衣袋……那一天，父亲又一次心情沉重且暗淡地望着瘦瘦的儿子盯住那一撮白色粉末时，那种急迫、饥饿、贪婪的表情，绝望的父亲沉默良久，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没希望了，全家都没希望了，都等死吧！”

哭过之后骂过之后，父亲绝望地躺倒床上……绝望至极的父亲不卖猪肉了。一脸憔悴的他整日整日地唉声叹气。而王勇居然在父亲躺倒的几天之后，硬是挣脱母亲的阻拦，将父亲杀猪卖肉的一应行头全部拿去换钱。满脸满眼悲怆的母亲，本想大骂儿子一场后将其逐出家门，然而已无泪可流的母亲揉了揉湿润的眼睛，话未说出口，便哽咽……

女青年黎某，青春靓丽。富裕户中的独生女。与村中做短途运输的苏某谈恋爱。村人皆赞男才女貌，天赐良缘。不曾想，到谈婚论嫁时，却被男方发现吸毒。黎某的父亲闻知女儿吸毒后，犹如头顶上炸响一个晴天霹雳，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惊诧过后惶惑过后，他表情沉重却格外坦诚地对男方承诺：若能让女儿戒掉毒瘾，一不要彩礼，二将全部家产作为嫁妆！

情真意切的男方，更是倾情投入。意欲用真情真爱感召女友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可惜，爱情最终在魔鬼的面前失去唤醒的神力。三四次原谅、苦劝、甚至强制均告无效后，苏某在明艳与丑陋、倩笑与哀号中，被折磨得撕心裂肺，身心俱疲。在最后一次深情地望着黎某因毒瘾发作，卷缩在床上痛楚的神态和她咬破的唇角处，那一缕与口红渗和在一起的鲜血，他断然决定放弃这段刻骨铭心的恋爱。理智，最终战胜容忍和爱。他拖着踉跄的脚步走出黎家大门时，心如刀绞……而她，依然深爱着苏某。她不想分手，一万个不想分！那个雨夜，她落汤鸡似的站在男朋友家紧闭的大门前，咧咧嘴，欲喊犹止……

古语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对河屯的“家丑”被传得沸沸扬扬。曾几何时，许多姑娘以能嫁进对河屯为荣幸。可自从对河屯的“家丑”外扬之后，姑娘们谈“对河屯而色变”，唯恐躲之避之而不及。

而相对于此，黄琳无疑是个幸运儿——他的妻子是在知道他吸食毒品后与他谈恋爱的。

黄琳的家也是富裕户。父亲杀猪卖肉，在县城菜市场有固定摊位。高中毕业的他，没考上大学，便跟着父亲搭帮手。家里建了新楼房的第三年，黄琳开始放单飞。他考了驾照，买了辆二手农用车跑运输。眼看着收入丰厚，年轻有为，前途光明。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个让黄琳经历切肤之痛生不如死的魔咒正悄然降临到他的头上。

可怕的是黄琳却浑然不知！

那天中午，黄琳与几个朋友饮酒正酣。席间，一个面黄肌瘦的朋友窸窸窣窣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包白色粉末来，大大方方地放到二指大的锡纸上，急不可耐地移到鼻孔口，微微闭上眼睛，先是轻轻地吸，接着长呼一气，旋即猛然用力，一下子将那白色粉末通通吸入鼻孔……

朋友吸粉！一直蒙在鼓里的黄琳心头咯噔一下：“这不是，不是白粉么？”平时快言快语的黄琳一下子结结巴巴起来。

“兄弟呀，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在乎这一口让人飘飘欲仙哟……怎么样呀，试一口吧！”他朝黄琳挤挤眼睛，笑得双眼只剩下两条细细的缝。

黄琳经不住朋友的诱说，犹豫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小撮。没多少感觉，只是头有点轻轻地晕。第二次，他觉得好奇又吸了一小撮。第三次，他觉得白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稍稍地有种头重脚轻醉眼朦胧，而后是一种心舒神爽。第四次，他开始飘飘欲仙……黄琳的桃花运到了。女朋友没有“谈毒色变”。没有与黄琳分道扬镳，而是苦口婆心地劝他戒毒，痴情的她相信爱情的力量！

为了爱情，黄琳毅然决然地戒毒。半年之后，黄琳与女友喜结良缘……然而，就在妻子怀孕快要分娩时，黄琳又鬼使神差地到朋友家聚餐，一番推杯换盏之后，黄琳渐渐地喝出几分醉意……他复吸了。那个深夜，正在给未满月的女儿喂奶的妻子诧异地注视着躺在沙发上侧身吸粉的黄琳，一时瞠目。

黄琳猛地坐起身，诚惶诚恐地对妻子说：“我，我慢慢戒，会戒掉的，我，一定……。”

妻子先是怒目而视，而后是一脸茫然，极难看的浅笑笑，带着哭腔对黄琳道：“我不骂你，也不吵不闹，你想想我们的女儿想想我们的家吧！”妻子又一次宽容地劝说黄琳。惴惴不安的黄琳此时分明感觉到妻子的表情有些古怪。

常言道：居必择邻，交必择友。黄琳交友不择，最终尝到近墨者黑的苦果。

……女儿快一岁的时候，黄琳依然没有戒掉毒瘾。听着妻子心灰意冷但却斩钉截铁的那句：“离婚吧！我们。”黄琳的眼眶一下子便红了。他不敢正視妻子。他低低地垂着头，舔了舔苍白而干裂的嘴唇，怆然饮泣，呜呜地哭出了声：“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我们的女儿，我很心痛，很后悔……”

情绪激动，痛心疾首的妻子这次没有原谅没有一丝的包容，她口气淡淡地回答：“我不想跟着你受苦受难了，更不想与你同走那条不归路。”

黄琳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秋风秋雨的早晨，妻子提着简单的行李，独自一人踏着乡间的泥泞小路，头也不回地远去……

这一年，对河屯有三个离婚的女人孤零零踏着泥泞的村道去寻找新生活。

这几个去寻找新生活的女人，留给对河屯人的，绝不仅仅是一串串带泪的唏嘘和忧伤的长叹！

与狼共舞，不是被狼同化就是被狼吃掉.

对河屯也有男人选择离去。但他们不是去寻找新生，而是走向死亡。

黑夜来了，黑夜又去了。天空渐渐亮开来，山影树影的轮廓渐渐清晰。

躺在床上的苏满旺吃力地抬起头，四目环顾，淡淡的晨光中，家徒四壁。他那瘦骨嶙峋的手在颤抖在抽搐，脊背冷汗涔涔。全身针刺一般疼得让他狂躁而绝望。他脑羞成怒，居然气急败坏地骂爸骂妈骂哥骂嫂。只是这骂声，细如呻吟。一边骂着，一边鼻孔大张着，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渐渐地，皮包骨头且已溃烂的双腿软软地轻轻一伸，全屋猝然一片死寂……跟着苏满旺那双溃烂的脚步踏上黄泉路的石坚，死的时候是在他七岁的儿子惊恐凄凉的呼叫声中咽气的。

石坚原先和妻子贩运蔬菜，家境也算殷实。儿子读小学那年，石坚听闻妻子与外村的一个杀猪卖肉的老板有暧昧关系。与妻子争吵几次之后，心烦意乱的他便在与朋友的对饮中吸了毒品，而后一发不可收。先是卖了皮卡车，而后将家里值钱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卖掉换取毒资。再后来，便以贩养吸。为了节省毒资维持长期不间断的毒品消费，石坚开始动脉注射。

这天，石坚刚卖出几小包白粉，赚取的利润全部买了针剂。吃过午饭，他大剂量地往动脉里注射。儿子发现爸爸不对劲时，石坚的大脑已开始缺氧，浑身哆嗦发冷，心跳急速而紊乱。他想撑起骨瘦如柴的身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低声长叹了口气，愧疚地望着惊恐的儿子，欲言又止。渐渐翻白的眼睛渗出几滴浊泪，悄悄在蜡黄的皱脸上蠕动，他用力张了张嘴，喉咙哽咽……

唐常立的死，是他年迈的父母给他送的终。

唐常立十八九岁那年，与人合作在县城开设一家当铺，早出晚归。婚后不久，被合伙人暗中“下毒”上隐，进了三次强制戒毒所，但每次出来很快又复吸。被亲戚朋友嗤之以鼻。生意散伙后，他变得可怜而卑微。整日蜗居在家。毒瘾一旦发作，总是强词夺理地逼妻子给钱。不堪忍受被丈夫打骂的妻子被逼带着三岁的女儿远走广东打工。而靠种养维持生计的父母，更是被毒瘾发作的唐常立拍着桌子骂，指着鼻尖骂，骂祖宗八代。两位无奈无助的老人每每此时，总是任由浑浊的老泪在爬满皱纹的脸上纵横交错，默默地将泡浸着汗水的一张张皱巴巴的零钱递给饿鬼似地抖动着双手的唐常立……

一个冬雨夹冷的大清早。已经瘦的只剩皮包骨且三天三夜颗粒未进的唐常立，用猫叫似的声音对正准备出门下地的父母喊了声：“难受哦……”便头一歪，无声无息。

母亲犹犹豫豫地转回身，用一种深深沉沉的担忧口气答道：“难受也得忍，忍过了，戒掉了，就……”母亲边说着边靠近儿子，发现不对劲，伸手探向儿子的鼻孔，没气了。

“哎哟，阴功哦我儿没了呢……”儿女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尽管因为儿子吸毒，吸空了家，吸散了家，几年来也折磨得自己和老伴死去活来，可一旦眼巴巴的看着儿子撒手西去，做母亲的依然是撕心裂肺地疼！

两位白发苍苍老人的悲恸，在如烟如雾的冬雨中弥漫……

对河屯，似乎也在这断断续续的恸哭声中颤抖。

四、绝地反击

一阵犬吠声和一阵因追讨毒资欠账的争吵声，在村中的夜空中扇起一阵骚动。

家门和窗门一下子纷纷关上，谁也不愿也不敢探头张望。

吸毒和毒品零包买卖猖獗到让人心惊胆寒。

毒品，正在吞噬对河屯人的财富。毒品，正在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一丈一丈地摧毁对河屯人的家园。

华加村委会主任黄山，一次又一次心急如焚地走进对河屯，脚步一次比一次更为沉重：仅仅几年时间，原本只有几户贫困户的对河屯，猛增至30多户！

禁毒，刻不容缓！

心急如焚的黄山与屯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一合计，一致决定在屯的入口处设卡阻拦，外村人不经允许，一个也不能进！尽最大可能阻断毒品进村。

其时，对河屯沿江一带尚未开发。一条木桥成为屯里与外界相连的唯一通道。

设卡阻拦毒品进村的计划得到众人的拥护。屯里每家每户派出一人，分成若干小组，每组轮换值班，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守住进村木桥。

面对日益猖狂的毒品渗透和祸害，对河屯开始同仇敌忾的绝地反击！

设卡守卡的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面孔陌生，行色匆匆，慌慌张张地在村舍间探头探脑的人一下遁迹了。屯里那些目光硬硬地透着霸道的青年仔也渐渐地销声匿迹了。那些在夜幕里总是轻手轻脚磨蹭转悠的黑影也少了。

初战告捷！

黄山又与几位老者商量，再抽人组成夜巡组，每组由一名村干部带队，每晚不定时巡逻一次。

很快，偷鸡摸狗，盗窃财物的现象成直线下降。

连战皆捷。群情振奋。为了不断地扩大战果，必须乘胜追击。

村两委决定：打铁要趁热，在对河屯开展一次综合治理。重点打击偷盗和吸毒。为将这一整治长久地坚持下去，黄山征得村民代表赞同，决定在村里建立对应的长效机制——成立“对河屯禁毒协会”，黄山亲自挂帅担任会长。协会会员由村民小组长和村民代表组成。

这是全广西乃至全国第一个由民间自发组成的禁毒协会！黄山没有想到，禁毒协会的工作，很快得到思阳镇派出所和县禁毒办的指导和支持。更让黄山想不到的是，随着禁毒协会成绩的不断增大，知名度的不断提高，得到自治区公安厅、自治区禁毒委乃至公安部禁毒部门的赞许和表彰。这是后话。

再说禁毒协会成立后，第一项工作，就是对全屯吸毒人员进行彻底摸底逐个核实，登记造册。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秋天的风似乎也温暖得让人心里燃起了一团火。屯里那所闲置的小学校园，0多个在册的吸毒人员和他们的部分家属，禁毒协会的大部分成员集中于此开会。

标题是：对河屯吸毒人员自愿戒毒动员大会。

会上，村委主任兼禁毒协会会长黄山义正词严，村中德高望重的老者苦口婆心，家属代表痛哭流涕，爱心帮扶代表黄闪东热情鼓励……最后，大会要求每名自愿戒毒的吸毒人员必须与禁毒协会签订“自愿戒毒协议书”，无条件接受禁毒协会的管控和监督。如不兑现承诺的，由禁毒协会移交公安禁毒部门采取强制戒毒措施。

会后，由黄闪东出资，请参加会议全体人员在禁毒协会吃了长桌宴。后来，这样以禁毒法律宣传、禁毒戒毒思想交流、乡情联谊为宗旨的聚餐会，年年举办，而且越办越大，最多人参与时达500多人。当然，费用开支由越来越多的村中老板资助。这之中，不乏黄闪东资助的戒毒成功后生意也成功的老板。

为了给吸毒人员造成威慑，禁毒协会将四名两进两出戒毒所的重症吸毒青年交由县公安局禁毒大队采取强制戒毒措施。禁毒协会还及时向禁毒大队提供线索，将两名以贩养吸人员追究刑事责任……

秋去冬来，晃眼就临近春节。

在自愿禁毒动员大会上第一个与禁毒协会签订“自愿戒毒”协议的黄琳，这天一大早，他怏怏地挪步跟在母亲后面，到县城购买年货。

刚走到北岸桥头。不远处，两个昔日的酒友不怀好意地朝黄琳招手，眼神诡秘。心头布满阴霾的黄琳没有理会，自顾垂着头，紧跟在母亲后面快步朝城区走去……

黄琳是在与禁毒协会签了自愿戒毒协议书的当晚，跪在父母面前发誓，过了大年三十，就到深山里戒毒的。

是禁毒协会那一双双劝诫、痛惜、关怀、鼓励的眼睛，让黄琳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从对河屯到大板水库，要走10多公里的崎岖山道。黄琳决定到被大板水库库区阻隔的一处深山里去戒毒。

2015年的春天来得有些迟。大年初二清早，寒风更兼细雨。村道上行人稀稀落落。黄琳在自家大门口，慢慢地将双手举到嘴边，用力呵出几口热气，极快地捧着刚刚会叫爸爸的女儿粉嘟嘟的脸蛋，黄琳的父亲抱着小孙女往前靠了靠，让黄琳在女儿的额头上印了一个深深长长的吻。而后，黄琳便一步三回头地朝村外走去。背后，女儿稚嫩的“爸，爸爸”的喊声让黄琳猝然间泪如雨下……

跟在黄琳背后的母亲，几行浑浊的老泪爬满了皱纹纵横的瘦脸。

走了將近两个小时的山路，又搭了半个小时的渡船。黄琳和母亲终于来到一处岸边的草棚。

站在空空落落，阴冷潮湿的草棚子里，母子俩四下环顾，悲由心生，面面相觑良久，便相拥而泣……

母亲要搭渡船返程了。

独自一人站在岸边的黄琳，久久地凝望立在船尾处也朝自己这边张望的母亲。黄琳依稀看见，寒冷的北风，将瘦瘦的母亲那一头凌乱的白发吹得纷飞如麻……

这幅凄婉哀绝的定格，让黄琳刻骨铭心！

深山独居第一夜。精神状态差到极点的黄琳，在恐慌和不安中彻夜难眠。第二天夜里，毒瘾让黄琳的心里甚至灵魂里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爬行在撕咬。他彻夜的时而哀嚎时而呻吟，在漆黑而空寂的山野一隅飘渺。第三夜，黄琳毒瘾难耐，他想拔腿就往回家的路上跑，甚至想要一头扎进水里寻死。他用牙齿咬用手撕草棚里的一条又一条松木桩子，嘴里汩汩地流血，十指丝丝地渗血……就像一场暴风骤雨过后，旷野重又复归平静。天亮的时候，黄琳的全身虽然软弱无力，但心灵，却一下子变得轻松，恰似了如洗的碧空。他觉得满山的绿叶和库区里的绿水，竟是如此的清新，仿佛这崭新的满眼绿色里，希望正在风中不停地朝自己招手……

七天之后，母亲给黄琳送来一个星期的食物。

母子相见，悲喜交加。悲者，黄琳难以想象老母亲吃力地行走在10多公里的山路上是怎样的艰辛；再悲者，母亲强忍哀痛，将亲骨肉丢弃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七天七夜的牵肠挂肚啊！

然而，此时此刻的母子相见，却都没有哭没有流泪。母亲深情地抚摸着黄琳的头，笑了，是释怀后欣慰的那种笑。

黄琳牵着母亲的手，舒展眉头，也笑了，是愧疚中夹带感恩的那种笑。

噩梦结束，母子在绿水青山间欢欣鼓舞地笑了。

丝丝细雨中，鹅黄报春。

正月满这天，黄琳回到对河屯。

黄琳回到家里的第一夜。县公安局禁毒大队教导员李云带着慰问品来探望黄琳并与他促膝谈心到深夜：“黄琳呀，之前劝了你那么多次，都没戒掉，这次你成功戒断，我很高兴，但这只是你获得新生的第一步，不再复吸，才是真正的新生啊！”

……

黄琳站起身，给李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戒断，只是第一步，真正让我彻底戒掉毒瘾，脱胎换骨的，离不开禁毒民警不放弃不歧视的监督和大环境管控的力度，还有禁毒协会的爱心帮扶。屯里的禁毒总协调黄闪东对我的帮扶最大，我戒毒后创业的启动资金就是他支持的。”

2019年初夏，已担任对河屯禁毒协会会长的黄琳一往情深地给我讲述帮扶过自己的人和事。

黄琳成功戒掉毒瘾，在对河屯起到了示范效应。让屯里那些正在戒或者准备戒的吸毒人员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村民寥国运是积极投身义务戒毒帮扶的代表性人物之一的。他白天卖猪肉，晚上变身护村巡逻队员。

寥国运的侄子少年丧父，由于家庭变故，精神空虚，也染上了毒瘾，寥国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痛在心里。要救他！有一线希望，就要用百倍的努力来救。

白天，寥国运硬拉着侄子一起卖猪肉，晚上，又强迫侄子参加巡逻。实行不脱离监管的贴身陪护。在戒毒初期，毒瘾发作最难受的时候，寥国运半拖半护着侄子跑步到天亮……终于，侄子成功戒掉毒瘾后，跟着寥国运做生意，而后结婚生子，至今不再复吸……

说到儿子的成功戒毒，村民李国喜的心情和语气，先是沉重，而后是欣慰：“儿子很懂事，初中毕业后不跟我卖猪肉，自己贩运木材，一年收入数万元。可是呀！被酒友拉下水，染上毒瘾，人就变成鬼了。后来，生意也丢了。我发现儿子吸毒时，他已吸三年了。痛心啊！痛定思痛，我立即放下卖猪肉的生意，将儿子关在家里，日夜守护。”

父爱如山！24小时陪着、盯着。儿子毒瘾难忍时，父亲将手臂伸给嗷嗷大叫的儿子咬……齿痕深深，父子情也深深啊！

将近一个月后，儿子切断了对毒品的心里依赖。他的身体消瘦了近20斤。

为了让儿子彻底戒掉毒瘾，心情豁然开朗的李国喜拿出全部积蓄，带着儿子悄悄前往南宁疗养，一年之后，儿子彻底戒掉了染上四年的毒瘾。

是父亲的爱给了儿子生命，也是父亲的爱，给了迷途知返的儿子重生。

在上思县禁毒办采访，副主任刘怀德谈到当年对河屯那场全民“皆兵”的绝地反击战。依然十二分感慨：“我那时候在思阳镇派出所当民警，对河屯我跑的最多，感触也最为深刻。对河屯人深受毒害，对毒品深恶痛绝。禁毒协会成立那天，我也参加了，真是群情激昂呵！可以说，对河屯能够取得三十多人成功戒毒的成绩，全民参与戒毒是最基础的，当然，还有警民联动，还有党政部门深度管控的联动机制的建立，更是对河屯浴火重生的有力保障。”

在深入采访中，笔者对刘怀德副主任的话语更加深有感触。

五、浴火重生

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當2018年春天的脚步朝气勃勃地踏进对河屯时，村民们的精神面貌跟着焕然一新。

曾经的小康村因毒灾返贫30余户。现今，全屯只剩三户贫困户。对河屯人那种“上思县最富裕的村屯”的自豪、自信、自强、自尊，重又洋溢在一张张脸上。

到2017年底，对河屯60名吸毒人员中已有30多名戒掉毒瘾，其中，戒断三年以上的有12名。更让人欣慰的是，禁毒协会成立至今，仅发现1名新滋生的吸毒人员。这名吸毒人员是在外务工人员。

创造财富，积聚财富，建设富裕美丽家园！对河屯，又回到乡村振兴的正轨上。

对此，2006年从警，在禁毒战线上工作14年的上思县禁毒大队副队长、县禁毒办副主任刘怀德深有感触，他慨叹连连：“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呵！对河屯曾经是一个毒品重灾区，通过村民觉醒，自愿组织禁毒协会，对吸毒人员人性管控，爱心帮扶，警民联动，全民参与的综合整治，终于浴火重生。可以说，对河屯的全民积极参与戒毒并获得如此成效，在戒毒实践中是一个奇迹”

是啊，奇迹都是靠人民创造的。说到底，禁毒其实就是一场人民的战争。

“对河屯的禁毒经验和戒毒模式，是可以推广可以复制的。无需违言，我们上思县的禁毒形势十分严峻。禁毒要获全胜，必须发动全县群众，警民联合，打一场声势浩大的人民战争。对河屯的浴火重生，给广大群众竖起了信心，禁毒必胜的信心。也给我们的禁毒工作提供很多可利用可借鉴可复制的禁毒经验和模式。比如，我们现在实施的大政法+，即公检法+乡政府+村委会的“三帮一”，就是借鉴了对河屯禁毒协会人盯人的做法。还有，就是管控到位、思想工作到位、帮扶到位、隔离带阻断到位、责任单位和禁毒责任的问责到位。再有，人性化关怀，我们也借鉴了对河屯的成功经验，就是禁毒与脱贫一起抓，该帮的帮该扶的扶，给那些因毒致贫的家庭重燃生活的希望和致富的希望。”在上思县政法委采访中共上思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冯海时，说到对河屯的禁毒戒毒和县里正在实施的一系列禁毒方法，冯书记侃侃而谈。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可以看到深知禁毒工作的责任重如山的他满怀信心。

在对河屯禁毒协会专门为笔者采访召集的座谈会上，华加村党支部书记黄山，欢欣鼓励地畅谈：“对河屯今天的重生，全体村民的觉醒和自愿参与，坚决反击，执着坚守，众志成城，至关重要，党和政府的关怀和支持，各级禁毒部门的重视和长治机制的建立，更是关键。上思县第一个禁毒教育基地建在对河屯，数以百计人次的禁毒民警进屯入户。我们的县委书记黎家迎、县长覃森，在对河屯毒情严重时，一次又一次地走进对河屯督促指导禁毒工作，还有县公安局的领导、县禁毒办的领导蹲点式的检查督导，没有这些，对河屯难有今天。”

“我这双曾经被禁毒民警不止一次戴上手铐的手，那天在给自治区公安厅领导介绍我个人的戒毒经历和禁毒协会的情况后，被他紧紧握住并与我交谈，还表扬我。我当时激动得说话都哽咽哦！”2018年当选对河屯禁毒协会会长的黄琳，终生难忘2017年12月7日，时任自治区人民政府副主席、公安厅厅长的胡焯，到对河屯检查督导禁毒工作时的情景。

“小小一个对河屯，先后有自治区公安厅领导、自治区禁毒委员会领导、自治区禁毒总队领导到此检查指导禁毒工作，还有我们市县两级的政法委、公安局领导一次又一次地走进对河屯，试想，这样的齐抓共管力度有多大啊！对全屯的禁毒工作又是多大的鼓舞和鞭策啊！作为全屯禁毒工作的总协调人，我的体会最为深刻。”黄闪东神情激越，言语充满感激。

黄闪东的话音刚落，大家便异口同声地响应：是啊！是啊！紧跟着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掌声中，我油然地想，对河屯禁毒的成绩来之不易，而对河屯禁毒成果的取得和巩固并不断地扩大，是与上思县强力推进禁毒工作的大环境密闭可分的。

2019年初，上思县持续加大禁毒经费投入，达1200万元。在重点区域、线路上设立视频监控点、信息采集点，借助市局大数据、警务云、物联网等技术手段，大力推进科技助查、科技助控、科技助侦，不断提升管控、发现、查缉、打击水平，全面提升管控效能；在全广西第一个实现对吸毒戒毒人員的PAA管控。

5月，由县长覃森领读誓词的禁毒万人誓师大会在县体育活动中心召开。现场举行焚烧毒品、万人签字活动。

毒品犯罪嫌疑人指认现场、公开查封涉毒资产、公开涉毒人员信息。也在同一天举行了。

截止5月20日，全县279所中小学校，83个村委会、7个社区，均开展一次禁毒重点整治和宣传教育活动。全县受教育干部群众达15万余人。占全县总人数的68%。

禁毒宣传横向到边，纵向到底。在全县营造轰轰烈烈的禁毒声势。

投资270余万元的“上思县禁毒预防教育基地”也在县城明江公园建成使用。对河屯禁毒协会、叫安初中和在妙初中校园内的“青少年毒品预防教育基地”也相继投入使用。

“正视问题，振作精神、迎难而上，为官一任，尽责一方，带领广大群众，坚决打赢上思县全民禁毒的人民战争。”中共上思县委书记黎家迎在给全县八大禁毒战区授旗时，语气铿锵。黎书记的讲话，既是代表县委县政府表态，也是向全县人民发出号召！

2019年，上思禁毒战，全面打响。

（作者声明，文中所有涉毒人员均为化名）

责任编辑/卢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