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世界的发现

2020-04-09 04:47骆开提况志勇徐光荣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釉里红刘裕瓷器

骆开提 况志勇 徐光荣

China是中国,china是瓷器。

中国是瓷器的故乡,

瓷器让中国闻名于世界。

—— 题记

江西高安,地处赣中偏西,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半丘陵半山区县级市。四十年前,这里曾经挖掘了一批国宝元青花釉里红瓷器,从而使它驰名神州,享誉世界。

当年,这批窖藏的出土轰动了全国,震惊了世界。下面,让我们穿越时空的隧道去还原那波诡云谲、惊险无比的发现与挖掘过程。

喧嚣的工地

1980年11月29日中午,初冬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蔚蓝色的天空,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给人们带来了丝丝温暖。那稍许骄燥的红霞照耀在碧波荡漾的锦江河面上,映衬出半江瑟瑟半江红。

江西第二电机厂座落在锦江河畔的高安县城南岸,一群民工正挥舞着锄镐狠命地锄向地面,他们正在为新建车间挖掘地基。只听耳边“咚”地一声响,民工程余良手中的锄头重重地砸在地上,锄头把断了,锄头被弹出了老远,程余良右手虎口被震开,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好在程余良年轻力壮,握力大,那弹出的锄头仅从民工程光华耳边飞过,将程光华的上耳轮削破了一块,只流出了点点血迹。倘若偏一公分的话,非削去程光华的半边脑袋不可,那后果不堪设想。

“光华,怎么样?”程余良见状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奔至程光华的跟前,关切地问道。

“没事。”程光华用右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耳朵回答道。稍顷,他挺起腰杆定了定神,悄声反问道:“余良,锄到什么啦?什么东西竟然把锄头震飞了?”

“不晓得。哟,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程余良愧疚而又感慨地说道,见程光华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程光华见程余良右手鲜血淋漓,赶快从地上撮起一撮碎黑土敷在他的伤口上,从口袋中掏出手帕为其包扎好。然后走至那锄头落地处低着头看了看,道:“咦,这县城街上该不会有古墓吧?”

“唏,小声点!”程余良示意程光华别吱声,又转身看了看四周,见其它民工一个个都在低头干活,这才放心。他弯下腰用锄镐将松土铲掉,地上露出了一块麻条石,心中不禁一惊,然后盯着程光华道:“光华,说不准这还真是一座古墓,咱兄弟发财的机会到了。”

程光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于是,二人顾不得伤痛快速地拿起锄镐,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块大麻条石掀开。

这一掀不打紧,竟然发现了一个地洞,地洞不大,洞口僅有一尺来宽,里面黑呼呼的,似乎藏有什么宝贝。程余良伸手取出了最上面一只粘有不少泥土的碗,他用那受伤的右手擦去泥土,只见那碗通体雪白,如猪油一般晶莹剔透,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白光。他觉得这碗是个宝贝,顾不得许多,便偷偷将白釉碗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外套包裹好藏在河岸附近的一棵大榕树树洞中。

“余良,是什么好东西?”程光华边问边迫不及待地趁机用锄镐将洞口挖开,又是“咚”的一声响,一只陶罐被锄破,里面的古钱币“哗啦啦”地滚落出来。

这下工地上炸开了锅。民工们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活,朝地洞蜂拥而至。一时之间,七、八个民工你推我搡争东抢西,搅在了一起,有的衣服扯烂了,有的鞋子踩掉了,有的脸被抓破了,整个现场乱成了一团。偶尔,还传来了一阵阵民工们的打骂声与陶瓷古币的碰撞声……

急促的铃声

眼看基建工地一片狼藉,转眼间便可由哄抢酿成斗殴。正在这危急时刻,只见一位身穿泛黄军装年愈花甲的老同志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出办公室,穿过厂房两旁的樟树林朝工地走来。此人正是江西第二电机厂党委书记、老红军周则胜。

说起这个周则胜,那可有些来头。他十三岁上井冈山参加红军,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身经百战,为中国革命的胜利立下过赫赫战功。早年,他当红小鬼时,原本没有名字的,战士们都叫他“周伢仔”。后来,在著名的黄洋界保卫战中英勇杀敌,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又机智灵活地穿过敌军的炮火侦探得敌军的哨所位置,使红军一炮将敌人的哨所炸飞,从而打跑了敌人,赢得了胜利。战后,红军首长嘉奖了他,风趣地笑着说:“你这个娃娃有勇有谋,不战则已,战则必胜!”因此,为他取了个响响亮亮的大名——周则胜!周则胜跟随毛主席从井冈山转战陕北,驱逐了日寇,打败了国民党,在战场上多次身负重伤,从一名普普通通的放牛娃成长为正团级干部。全国解放后,他本可以到荣复军人疗养院疗养,可他谢绝组织的关照,不顾自己的伤痛,毅然投身于火热的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之中,转业来到江西第二电机厂任党委书记。他不计个人名利与得失、数十年如一日坚守在同一个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忘我地工作。

这不,他一吃完午饭,顾不上休息便匆匆朝厂基建工地走来,远远地就听到工地上传来一阵又一阵民工的争吵与喧闹声。

这时,民工程干生因故晚到工地没有捡到一枚钱币,两手空空如也。他听说有人捡到各种“宝贝”后,心有不甘,一到工地便气呼呼地举起手中的锄头向窖藏狠狠地砸去。

“住手!”这一声大吼犹如晴天里打了个霹雳,暴雨中响了声惊雷。就在这关键时刻,周则胜一个箭步冲上前将程干生手中的锄头夺下。

“好险呀!”这一锄刚好砸在一条缝隙上。事后得知,倘若再向前砸去五寸,窖藏内的瓷器将毁于一旦,那后果不堪设想。

周则胜就像当年在战场上指挥战士们向敌人冲锋陷阵那样,威严地朝民工们厉声喝道:“大家都给我放规矩点,一切地下文物都属于国家财产,统统给我放下,任何人不准据为己有!”

民工们见眼前这位闻名遐迩的老红军满脸严肃的神情,心里虽然有一千个不情愿,也只好乖乖地将手中和口袋里的钱币掏了出来丢在地上。

周则胜见此情景脑海里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莫非这是一座古墓么?保护国家文物要紧,千万别让不法分子拿走文物!想到这,他赶忙让身边的厂保卫人员维持秩序,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后心急如焚地向办公室奔去。他来到办公室拿起电话便拨打了起来:“喂——总机吗?给我接县博物馆刘馆长办公室电话!”

这个刘馆长,名叫刘裕黑,是个刚进入不惑之年的汉子。诸位看官,你千万别望文生义,认为他是个李逵式的黑铁塔汉子。他瘦高个,浑身充满着朝气,看起来倒像个聪明文静的白面书生。刘裕黑十八岁参加工作,二十二岁进入县公安局当侦察员,凭着他对侦察工作独有的热情与智慧,曾多次破获过敌特凶杀案,荣立过三等功,是远近闻名的破案神探。当年,宜春地区公安处点名要调他去当侦察科长,当地组织上说他正在破一重大案件,一时三刻走不开,等案子破了后再考虑提拔他。可这一等却等了数十年。随着“文革”的到来,砸烂公检法,刚过而立之年的刘裕黑离开了县公安局,被县革委会调到汪家圩公社收集当年日寇入侵高安时制造的震惊中外的“团山惨案”资料,筹办“团山惨案纪念馆”,建立了高安县第一个青少年教育基地。此后,刘裕黑同志转战于县史志办、县文化局工作,先后创办了县图书馆、县博物馆,是高安县第一任博物馆馆长。他在高安县博物馆馆长任上一呆就是十六年,为国家收集馆藏文物一万两千多件。高安县博物馆馆藏文物在江西省一百个县级博物馆中当为头把金交椅,在全国两千多个县中也是屈指可数,名列前茅。

这一天清晨,刘裕黑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了床,吃罢早饭后,便带着考古组长熊琳等人骑着自行车到蓝坊公社湾头村下乡考察古陶瓷窖去了。晌午时分,又马不停蹄地赶至县政府参加会议,会一直开到了一点多钟。散会后,刘裕黑在家里草草地吃了一碗菜稀饭,顾不上休息便匆匆来到办公室拿资料,准备又下乡到蓝坊公社去,刚转身关门离去,“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刘裕黑赶忙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大门,抓起那黑色的话筒,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焦急的问话声——

“喂,你是县博物馆办公室吗?”

“是呀!请问你是哪儿?你找谁?”刘裕黑十分客气地回答并反问了对方。

“我是江电的周则胜啦,我找刘裕黑刘馆长!”周则胜在电话中喘着粗气说道。

“哦,是周书记呀,我就是刘裕黑。周书记,您有什么事?”刘裕黑关切地询问道。

“小刘,我们江电基建工地上挖到了一座古墓,地上散落了不少古钱币,你赶快带人来考察考察!”

“好,周书记,你派人保护好现场,我立马赶到!”刘裕黑放下电话,当即关上门,“咚咚咚”下楼而去。

剛走至楼梯口,迎面碰上提前来上班的年轻小伙子高戈。刘裕黑朝高戈喊道:“小高,你赶快骑自行车到蓝坊公社湾头陶瓷古窖址去一趟,把熊琳他们叫回来,江电那边发现了一座古墓葬。”

“好。”高戈二话没说,骑上自行车就像一支离弓的箭飞也似地奔出朝阳门,朝蓝坊方向飞奔而去。

刘裕黑气喘吁吁跑步来到江电工地仔细察看了一番现场,虽说离这不远处有一片坟山,但从洞上的麻条石和夯土情况来分析,不像一座古墓,倒像一处窖藏。刘裕黑心中已有八、九分的把握,觉得眼前这窖藏有不少货色,非同寻常。他赶忙让身旁的周则胜书记打电话给县公安局城南派出所,请求他们火速派民警维持现场秩序。

二十分钟后,派出所副所长何斌武带着两名民警赶到了现场。刘裕黑考虑到挖掘工程量较大,一、二个时辰无法完成,警力显然不够,只得亲自打电话至县公安局领导,请他加派警力。

半个小时后,县武警中队数名武警战士全副武装来到了现场,他们拉起了警戒线,实行警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几乎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妥当,只等专业考古人员的到来。刘裕黑站在萧瑟的凉风下掂起双脚朝东南方向焦急地望去,却始终不见考古组长熊琳的踪影,急得他直跺脚,口中时不时喃喃而语道:“怎么搞的,这人都干什么去啦?怎还不来!”

俗话说得好,等人见久,嫌人见丑。蓝坊公社湾头村陶瓷古窑址紧靠锦江河畔,虽说隔县城仅有十几公里,那年月交通通讯不便,骑上自行车一去一回差不多要两个来小时。倘若路上再耽误一下,两个小时也不够。

刘裕黑心急如火烧火燎一般,高戈更是急得血滚心。

那天,高戈一路上拼命地踩着脚踏板,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湾头去。怎奈骑过珠桥头还未到赵家山时,由于用力过猛,只听“咔嚓”一声响,自行车的链条掉了下来,一下便卡住了车轮。关键时刻掉链子了。高戈见状心急如焚连忙下车打上撑脚去装链条,谁知这双手不听使唤,越急越卡,越卡越上不上链条,弄了半天还是没装好,急得他额头上的汗水“哗啦哗啦”地滚落下来。常言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高戈急得没辙,索性抛下卡住链条的自行车,拔腿抄小路朝湾头飞奔而去。

通宵的灯火

西下的夕阳就像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悬挂在西北天空,将本已湛蓝的天空染得像鲜血一般殷红殷红。

待到黄昏时刻,熊琳一行三人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骑着自行车来到江电工地,他们顾不上擦去脸额上的汗水,也来不及喝一口茶水,拿起工具紧张地投入到了挖掘工作之中。

夜幕渐渐降临,天越来越暗,河面上吹来了一阵阵凉风,带来了丝丝寒意。在周则胜的热心帮助下,刘裕黑他们在工地上搭起了支架,点亮了两盏00支光的电灯,将漆黑的挖掘现场照得通明透亮。熊琳等专业考古人员一个个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铲着夯土,生怕碰坏了地下的宝贝。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悄悄逝去,挖掘工作也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现场鸦雀无声,偶尔可闻到小铁铲与石板的碰擦声。鸡已鸣叫了第三遍,考古人员终于将四周的夯土全部清理完毕。

“刘馆长,你过来看,这不是一座古墓,而是一处窖藏。”考古组长熊琳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说道。

刘裕黑挤过人群来到跟前仔细一瞧,点了点头道:“唔,四周既没有墓碑,也没有坟砖,不是古墓。”

顿时,一个圆柱形的窖洞呈现在众人眼帘,大伙一个个兴奋不已。

刘裕黑见天色渐晚,考古人员一个个累得哈欠连连,便关切地问道:“同志们,大家是不是就地休息一下?”

熊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一鼓作气地回答道:“说心里话,蹲了这七八个小时,累是有点累,眼看就要见到成果了,不管窖藏内有没有货色,见个分晓后再睡不迟。”众人齐声附和。

紧张的挖掘工作依旧在默默地进行,熊琳与吴萍生二人相互轮换着一铲一铲、一勺一勺剔去窖藏四周的泥土,邵翎打着下手,时不时为二人递一递铲子、挪一挪石块和泥土,而刘玲琳在一旁绘图,高戈和何斌武与武警战士一道在周边维持秩序警戒。随着挖掘工作渐渐进展,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然而,刘裕黑由于前几天连续下乡早出晚归,身体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他靠在现场的一堆石砖上不知不觉地打着盹。众人见状都会心地微笑起来。在一旁的高戈想推醒他,被熊琳制止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刘玲琳,赶快把这窖藏的位置图准确地绘一下!”考古组长熊琳直起腰拉了一下的刘玲琳衣角悄声道。

“好。”刘玲琳当即应声道,很快便将窖藏位置图绘了出来。

只见窖穴座落在锦江南岸的斜坡上,后因建房将斜坡填平,民房早已废弃,但残存墙基从窖穴上部通过。窖穴顶端距地表1.6米,距民房墙基0.6米,窖穴呈圆形,较规整,直径1.3米,高度0.8米。

待刘玲琳绘好窖穴位置图后,熊琳与吴萍生二人小心翼翼地将窖穴顶端的麻条石掀开,下面还盖了一块大青石板。掀开青石板,又见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锡皮,锡皮已腐蚀成了残片。揭开锡皮残片,熊琳打着手电筒朝下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哇噻!”惊得边说边向后倒退了数步,一脚踩在刘裕黑的脚背上。

刘裕黑“哎哟”一声,睁开朦胧的双眼吃惊地望着惊慌失措的熊琳,问道:“熊琳,你怎么啦?挖到什么宝贝没有?”

熊琳定了定神张大嘴巴指着那窖藏洞口不无骄傲地说道:“刘馆长,你看,那里面货色可多着呢!”

刘裕黑从熊琳手中接过手电筒近前一看,不禁失声嚷道:“呀,果真有不少货色!看这样子好像是瓷器什么的。熊琳、萍生,快把它们一一取出来!”

“熊组长,你歇会儿,我来!”吴萍生赶快拿着小铁铲将面上的锡纸残片和碎土一一刮去,然后,双手将窖藏内的瓷器、铜器、铁器小心谨慎地一件一件取出来,足足掏了245件。

刘裕黑望着这一大堆器物兴奋得手舞足蹈,瞌睡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亮起那洪亮的嗓门说道:“丰收了、丰收了,回去我请大家吃夜宵!高戈、邵翎,你们俩给我认真仔细地一件一件编好号,千万莫搞错了!刘玲琳,你一件一件拍好照。”

按照刘裕黑的吩咐,众人又忙碌起来。

每登记完一件,拍好照片后,刘裕黑和熊琳便小心翼翼地装入事先准备好的箩筐内,足足装了十二箩筐。

这时,天已放晓,东方已露鱼肚白。在武警战士和公安民警的保护下,刘裕黑带上五名馆内工作人员每人挑上一担刚刚出土的文物精神焕发地朝县博物馆走去。

准确的鉴定

瓷器运回博物馆二楼,天已经大亮。刘裕黑自从公安局改行到文化部门从事文物工作13年,一次挖掘这么多的地下文物,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望着眼前这一筐筐瓷器兴奋不已,连日的奔波劳累与连夜的瞌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顺手从箩筐中取出一只卵白釉瓷碗端详了好半天,见这瓷碗胎质精美、釉色清亮、造型精致、色白微青,恰似鹅蛋色泽,心中思忖道,这瓷器怎烧制得如此上乘,說不定果真是什么宝贝呢!何不趁热打铁把它们弄个一清二楚。想到这,刘裕黑朝正在仔细端详瓷器的熊琳征询道:“老熊,我们继续干,能坚持么?”

熊琳是一位痴迷的专业考古人员,虽说从事文物考古只有7年时间,但他干一行爱一行且虚心好学,对考古尤为钻研,不仅有着深厚的考古理论知识,而且拥有丰富的考古实践经验。今天,他正围着眼前这一箩箩刚刚挖掘出来的文物看得心花怒放、眼放绿光,想尽快弄清楚这批瓷器的真相,听刘裕黑这么一说正中自己的下怀,于是高兴地应允道:“好哇,弄清了名堂,心里踏实,睡觉也舒服。”

于是,二人不顾疲劳,开始紧张的工作。刘裕黑在一边细心清理每一件文物表面的泥土、斑迹,熊琳则拿起身边的瓷器查找资料进行对比鉴定。二人废寝忘食,大有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英雄气概,一直干到了12月1日。

这天上午8时许,熊琳突然惊叫了一声:“刘馆长,不得了,国宝出土了,这是元代青花、釉里红瓷!”

“是么?”刘裕黑闻听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熊琳左手端着一件青花云龙纹象耳瓶,右手指着文献图片给刘裕黑看:“刘馆长,你看——我手上这件青花云龙纹象耳瓶,其形制、釉色、纹饰与文献中记载的一模一样,是元代的货色。你看这文中介绍。”

刘裕黑几乎将整个身子扑在熊琳的背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文献中的图案,与熊琳手中的瓷瓶来回地对比着,双眼渐渐放射出了光芒,嘴里轻轻地念着文献的那段文字:“1929年,英国人霍布逊发现了一对青花云龙纹象耳瓶,瓶的颈部题有:信州路(即今江西省上饶市)玉山县顺城乡德教里荆塘庄,奉圣弟子张文进喜舍香炉,花瓶一幅,祈保合家清吉,子女平安。至正十一年四月良辰谨记,星源祖般,胡净一元帅打供。”

英国人霍布逊1929年发现的这对青花云龙纹象耳瓶造型精美,蓝彩清艳,现藏于大英博物馆,它的出现,揭开了当今世界元代青花瓷器研究的序幕。

刘裕黑将熊琳手中的青花云龙纹象耳瓶接了过来,仔细地与文献图案进行了一一对比,二者的形制、胎质、釉色、纹饰高度吻合,几乎一模一样,心中一阵惊喜,恳切地说道:“唔,这就是元代青花瓷!倘若真是这样,那可是全国重大的陶瓷考古新发现,必将震惊世界。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们一方面要尽快将这一情况向县委、县政府领导汇报,争取他们的重视,下拨资金做好安保,以防万一。另一方面,要请省内外陶瓷界的专家来高安鉴定这批瓷器,确认其真伪。”

熊琳点头应允道:“管它是不是元青花,事不宜迟,我们要保护好这批文物,不可有丝毫的闪失,否则,将成为千古罪人!”

考古队员吴萍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跟前,他一听也激动万分,当即赞成不已。

刘裕黑朝熊琳、吴萍生二人道:“你们二人再将这批出土的瓷器与文献一一认真对照一下,我去办公室打个电话向省文物局和县领导报告。萍生,你把二楼防盗门锁上,没有我允许,不能让其它人进来!”说罢,急匆匆地朝楼下办公室奔去。

只听“咔嚓”一声,吴萍生将通向二楼的防盗门迅速地锁上。

刘裕黑来到办公室左手操起电话,右手握住摇把,正准备摇向总机,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是本馆主持的抢救性的发掘工作,待把资料照片、发掘报告写好后一并向上级汇报,要慎之又慎,别操之过急。想到这,刘裕黑迅即离开办公室,转身叫上刘玲琳、邵翎二人一起上二楼而去。刘裕黑当即分好工,吴萍生负责清理文物,刘玲琳负责拍照,邵翎负责建档,熊琳负责撰写发掘报告,刘裕黑与安保人员一道负责将所有文物安全放入仓库,严加保管,不得有丝毫纰漏。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

1980年12月4日清晨7时许,刘裕黑带上发掘报告早早地来到县委书记王文范办公室等候。不多时,王文范健步走来,一见刘裕黑便亲切地问道:“小刘,怎么这么早就来啦?有什么事?”

“王书记,我有重要的事情向您汇报。”刘裕黑快步来到王文范跟前焦急地回答道。

王文范迅速打开办公室门朝刘裕黑热情地招呼道:“莫急莫急,坐下来慢慢说。”说罢,替刘裕黑倒了一杯热开水。

刘裕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心里暖融融的,清了清嗓子后便拉开了话闸:“11月29日晚,我们在江西第二电机厂基建工地上发掘了一批將会震惊世界的国宝级文物……我们要尽快采取保护措施,加强对这批文物的安全保卫工作。”

“哦,什么东西?”王文范惊讶地追问道。

“元代青花、釉里红瓷,这可是稀世珍宝呢!”刘裕黑说着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随即,又滔滔不绝地向跟前这位慈祥可敬的县委书记介绍了青花釉里红瓷的历史、科学、艺术价值。

王文范是一位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同志,十几岁参加东北抗联,跟随李兆麟将军转战白山黑水打过日本鬼子。后随东北野战军南下,一直在江西基层担任领导工作,1976年秋调高安任县委书记。他耐心地听完刘裕黑的情况介绍后,好奇地问道:“这瓷器有这么金贵么?能值多少钱?”

刘裕黑望着王文范壮了壮胆子说道:“少则两千万,多则上亿元。”

各位看官有所不知,在1980年,纵使是两千万元也是个天文数字,何况上亿元。当年,高安全县的财政总收入才1.13亿元,全县人口617330人,人平财政收入为183.04元,当年的万元户,那可是富翁呢!

王文范听后激动地站起身感慨道:“哟,这可了不得!你们辛苦了!不管这批文物值多少钱,都是国家的宝贵财富,请你们加强安全保卫工作。”

“王书记,要确保它们的安全,就必须建一个地下文物仓库。”刘裕黑望着王文范兴奋地说道。

“那要多少钱?”王文范问道。

“五万元。”刘裕黑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给你五万!”王文范当即拿起笔给县长翟时达写了一张先拨2万元的便条,然后又转身交代道:“小刘啊,这笔钱要专款专用,千万别浪费国家一分钱!另外,要尽快向国家文物部门报告,让他们请相关专家来高安鉴定这批文物的真伪。”

“好,我马上照您的指示去办,谢谢王书记!”刘裕黑告别王文范,连忙赶到县长翟时达办公室报告发掘经过并连日办好了拨款手续。

刘裕黑怀揣着两万元县财政拨款单心里暖洋洋,但肩上却感觉沉甸甸的,好像有千斤重担一般。他知道当务之急要尽快将地下文物仓库建好,更为重要的是要请省内外专家对这批文物作出科学的鉴定,心里才会踏实。

新年刚过,省博物馆馆长姚柏森带着省文物考古队队长李科友、余家栋、省博保管部主任杨厚礼一行来了,中国历史博物馆研究员李锡金来了,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李辉炳来了……他们见到这批瓷器一个个惊叹不已,然后进行了悉心地研究,一致认为它们是货真价实的元代青花、釉里红瓷,但必须请当今中国古陶瓷鉴定一号专家冯先铭先生的最终确认。是年十二月十七日,中国古陶瓷研究会理事长、北京故宫博物院陶瓷研究部主任、研究员冯先铭先生莅临高安,连夜对这批文物一一进行了科学而又翔实的鉴定,认定它们为元代延祐至至正年间烧制的青花、釉里红瓷,真品无疑。

随后,在次日召开的鉴定研讨会上,冯先铭先生向全世界壮严地宣布:“经鉴定,高安发掘的这批瓷器共有239件,分别产自于江西景德镇的湖田窑、枢府窑,浙江的龙泉窑,河南的钧窑,河北的磁州窑。景德镇窑瓷67件,龙泉窑青瓷168件,钧窑瓷3件,磁州窑瓷1件。在这239件瓷器中,有国家一级文物42件,国家二级文物197件。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一次性挖掘了19件元青花、4件釉里红,其中釉里红开光花鸟纹罐、釉里红堆塑蟠龙高足转杯为国宝级文物。另有卵白釉戗金行龙纹玉壶春瓶、青釉堆塑印花荔枝高足杯、卵白釉印花五爪行龙纹高足杯9件,卵白釉印花云雁纹‘福禄款大碗、青釉条纹荷叶盖罐、青釉贴花独龙戏珠折沿大盘6件。它们均生产于元代元仁宗延祐年至元惠宗至正年间,尤以元代鼎盛太平的延祐年间为纪。

高安出土的这批瓷器窖藏,是我国建国以来陶瓷考古史上的一次重大发现,其数量之多、质量之精、器型之大、品种之齐、窑系之广,不仅在江西尚属首见,在全国也是最大的一次,其中许多是罕见的稀世珍宝。从元青花、釉里红的数量上来说,为全国之最,远远超过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馆藏量。几乎占据了全国元青花、釉里红的半壁江山。在世界上仅次于收藏了40件的土耳其伊斯坦尔托普卡的博物馆和收藏了32件的伊朗德黑兰阿特别尔寺,居世界第三位。元代釉里红瓷更是世间稀罕珍品,全世界现存不足20件,这次高安便挖掘出了4件。从质量上来说,瓷质精良,造型奇特,纹饰优美,釉色清亮,远远超过土耳其与伊朗所收藏的元青花,甚至连故宫博物院馆藏的也望其项背。从品种上来说,既有景德镇湖田窑老窑烧制的青白釉、卵白釉的瓶、壶、碗、炉、茶托、油盒、瓷雕,也有景德镇枢府窑官窑烧制的“卵白瓷”高足杯、高足碗、盘、碟;既有浙江龙泉窑烧制的梅子青、粉青釉,也有河南钧窑烧造的通体天青色与彩霞般的红釉,还有河北磁州窑白地黑花、孔雀蓝釉。这批瓷器大都为官窑烧制,几乎无一例外,专供皇亲国戚享用,古今中外民间罕有,老百姓更是闻所未闻。”

冯先铭先生话音刚落,顿时,会场上沸腾起来,台下爆发出一阵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与会代表纷纷向参会的高安县委常委、纪委书记姜绍先、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游丛焕、县政府副县长汤品珊等领导表示热烈祝贺,向刘裕黑、熊琳等发掘人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姜绍先笑了,游丛焕、汤品珊也笑了。

会场外的县委书记王文范、县长翟时达更是春风满面。

刘裕黑,这位刚强的破案神手却激动地流下了滚滚热泪。

紧接着,冯先铭先生向与会全体代表介绍了元代青花釉里红瓷的历史沿革、存世量、历史地位与科学研究价值。

听到这,游丛焕突然向侃侃而谈的冯先铭问道:“冯主任,在您看来,我们高安出土的这批瓷器能值多少钱?”

冯先铭微笑地说道:“文物是无价的,尤其是国宝级文物更是无法估量它们的价值。如果你一定要我估价的话,从目前国际市场的行情来看,仅这19件元青花、4件釉里红瓷器至少值三至五亿元人民币。”

“什么?三至五亿元!”游丛焕张大他那张海口半天也合不拢。

姜绍先睁着他那两只虎眼直勾勾地望着冯先铭。

汤品珊也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动未动。

冯先铭干咳了一声后,又向到会代表介绍了近数十年来国内外元青花、釉里红瓷的发掘情况与目前各地的馆藏量。最后,冯先铭向刘裕黑提出了一个世纪之问:“这么多好东西,全国五大名窑珍瓷,而且都是皇宫、官府用具,怎么会流传到高安的?窖藏的主人是谁?你们可要好好研究研究……”

刘裕黑激动地站起身望着冯先铭拍着胸脯说道:“冯主任,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把这批瓷器的窖藏主人与来龙去脉研究清楚,纵使我研究不了,也要交给后人去研究,您尽管放心!”

“我放心、放心,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冯先铭笑了,刘裕黑笑了,与会全体代表一个个喜笑颜开。

责任编辑/张传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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