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没的声音

2020-04-10 10:58曹利群
读书 2020年4期
关键词:门德尔松克拉拉舒曼

曹利群

有关古典音乐的文字写了近三十年,一直没有碰德国作曲家罗伯特·舒曼。他身上那种诗人气质、神秘性,乃至发病时的癫狂、歇斯底里,都在音乐中有所折射。未曾想到,动笔涉及他时,写下来的却是同为作曲家的维克·克拉拉(婚后才是克拉拉·舒曼)。

二0一九年适逢克拉拉·舒曼两百周年诞辰,俄罗斯女作曲家乌斯特沃尔斯卡雅一百周年诞辰,波兰女作曲家格拉日娜·巴切维奇逝世五十周年。尽管她们都有着不逊于同时代男性作曲家的成就,但有关她们的纪念却鲜有声音,这让女性作曲家的话题浮出水面。事实上,女性的音乐写作几乎持续了近千年,参与创作的女作曲家之多更是超出想象。仅艾伦·科恩(Aaron Cohen)编著的《 国际女性作曲家百科全书》,就记载有六千一百九十六位女性作曲家。其中不乏具有历史意义的人物,如神灵开悟的中世纪作曲家宾根的希尔德加德,出版了第一部歌剧的弗朗西斯卡·卡齊尼(FrancescaCaccini),还有法国巴洛克大师级作曲家吕利的继承者、法国第一部奏鸣曲作曲家伊丽莎白(Elisabeth Jacquet de la Guerre)等。门德尔松的姐姐范尼·门德尔松创作的优美明丽的音乐只能以弟弟的名义出版, 二十世纪初的法国女作曲家、教育家娜迪亚·布朗热(她的妹妹莉莉·布朗热也是作曲家,惜乎早夭)也是“师以徒贵”,出自其门下的美国作曲家艾伦·科普兰、阿根廷作曲家皮亚佐拉,都已在二十世纪卓然成家。

长期以来,克拉拉·舒曼只被看作钢琴演奏家,而作为十九世纪优秀的作曲家,光芒总被丈夫罗伯特·舒曼所遮蔽。人们热衷于她与舒曼和勃拉姆斯之间的情感故事,对她的创作成就多有怠慢。所幸两百年过去了,克拉拉·舒曼依然被评选为人们最喜爱的女作曲家,在论及她时,不妨也将她视为女性音乐创作的一个切片。

作为演奏家的克拉拉

老维克绝对是个好教师,天赋极高的克拉拉自幼在父亲的教导下,师心学艺,很快就跻身欧洲一流钢琴家之列,并保持了六十余年的演奏生涯。今天的人们几乎忘记,她的钢琴演奏与肖邦、李斯特等人几乎齐名。一八三0年十一月八日,十一岁的克拉拉在家乡莱比锡格万德豪斯音乐厅首次登台,大名鼎鼎的门德尔松担任指挥,曲目中还加了一首她自己创作的变奏曲(可见维克用心良苦)。这不啻向社会宣告,这是个有创造能力的少女。人生第一次的冒险之旅赢得了现场热烈的掌声。接下来的巡演遭遇了一片嫉妒,人们不太乐意相信又一个莫扎特式神话。以至于她在魏玛,不但被音乐厅拒之门外,拜访歌德也遭到宫廷总管的拒绝。吃到的闭门羹老维克都写在了日记中。这样的挫折无形中培育了克拉拉的坚韧,并使她慢慢摸索出一套自己的演奏标准。上至巴赫、贝多芬、舒伯特,下至她同时代的肖邦、舒曼以及稍后的勃拉姆斯,她的曲目几乎连缀起一部简明键盘乐演奏的历史。其中也包括她自己的作品,偶尔弹一点李斯特(她不喜欢李斯特)。久而久之,终于拥有了可与李斯特媲美的音乐会生涯。维也纳的首演情况开始发生改变,克拉拉以贝多芬的《热情》震撼了观众。日后,她的钢琴演奏(包括作曲)得到了门德尔松、肖邦、李斯特、勃拉姆斯等同道的高度认可。

声名鹊起,评论不已。《音乐汇报》说“她的演奏富于内涵,充满感情”。《彗星》杂志刊载罗伯特·舒曼的文章,称“克拉拉的琴声沉入心灵,道出了情感,是诗意的,是诗”。爱德华·汉斯立克虽然也褒奖克拉拉不滥情、有锐度,充满阳刚之气,还形象地说像一幅铅笔画,但并不认为克拉拉有那么出色,对她像风暴一样演奏舒曼的《第二叙事曲》也很不屑。多年过后,柏林的评论家说,克拉拉在七十岁的时候,琴声依然有力。看来老歌德还是有眼力的。八十三岁的歌德第一次听到小克拉拉的演奏就大为惊诧:“这个小姑娘的力量比六个男孩子的还大”,她的表演“让人忘了乐曲本身”。这种力度是一种气质,一种精神能量,而且在克拉拉的眼神里一以贯之。汉斯立克在评论界暴得大名,以他为代表的男性审美取向势必给克拉拉贴上性别标签,仿佛女性的演奏就应该抒情缠绵似弱柳扶风。明褒夹杂着暗贬。对于所谓风格,克拉拉是有选择、有变化的。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曲目,也有不同的处理。在演奏肖邦降A 大调进行曲中间段落的低音同样有力,通过节拍的严格控制,克拉拉才实现了肖邦的意图:用强音和对应节奏的低音来体现曲调的强度。男性评论家们也许从来没有听过晚年的克拉拉演奏莫扎特的K.488和K.533。在弹奏其中的慢板乐章时,她总是“充满了泪水”。而这种“示弱”却轻易不在公共场合显露。用克拉拉的话说:“观众根本体会不到这种音乐的美,我心情激荡,恨不得去拥抱世界,他们坐在那里根本无动于衷。”就像她不会逢迎评论界一样,在音乐会上,克拉拉也不去讨好观众,说到底,一切都是从作品出发。

追求音乐的精确度,每个声部甚至每个音都要求准确,不盲目追求现场效果的人,在克拉拉的年代并不多见。李斯特夸张的台风、眼花缭乱的炫技、哗众取宠的表达,与克拉拉的追求判若云泥。她的分句独特而新颖,却能照顾到音调和连奏上所有细微的差别。在微观和宏观上同时关照从一个乐句到乐段,乃至整部作品的走向。谱子上的小节线似乎消失了,音乐连通了内在的生命力。

如今,不再有人区分演奏家的性别,而在乎他(她)演奏的水准与个性,也少有人给女性演奏家框定什么风格。无论是奈伊、安妮·费舍尔还是哈斯基尔,她们都有曲目的偏好和风格的把握,既不听命于评论家,也不邀宠于听众,以自己独特的形象彰显于世。须知克拉拉同那个年代的演奏家一起,早已为现代钢琴的演奏风范确立了标准。

作为作曲家的克拉拉

克拉拉首先是钢琴家,其次才是作曲家,此为定评。由于聚焦女性作曲家的呼声渐高,开始有人将她的作曲水平比之于舒曼。克拉拉共创作有六十多首作品,有编号的二十三首。主要有协奏曲、室内乐、钢琴作品,少量声乐作品,也有一些改编自其他作曲家作品和华彩段。早年的钢琴协奏曲OP.7,成熟时期的g 小调钢琴三重奏OP.17,可以管窥其创作的基本样貌。协奏曲是音乐会曲目,面向大众,三重奏是室内乐,向内开掘。

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约翰·菲尔德和门德尔松的钢琴协奏曲广受欢迎。一八三三至一八三五年间,克拉拉完成了她的钢琴协奏曲,虽是小荷尖角,却也初生牛犊,在和声语言上竟然更为大胆。以今天的眼光,门德尔松的协奏曲理智文雅,虽明净清澈,却欠缺温度。除了唱片少有现场演出。而克拉拉的风华之作正在受到更多当代钢琴演奏家的青睐。虽为少作,已然具有独立的乐思,大胆的探索。用行家的话说,“作品充满了有抱负的作曲家的所有想法”,哪怕是萌芽。第一乐章即带有一种独特的原创声音,有探索钢琴艺术边界的企图。第二乐章的“浪漫曲”造句更加成熟,为她日后的浪漫曲风奠定了基调。以回旋曲结束的末乐章充满乐观精神。音乐轻盈,苦中带甜,带有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的影响,偶尔夹杂门德尔松的曲意。以十几岁的年龄,初步把握了德国钢琴音乐的先进技巧,即使算不上杰作,也有非常高的水平。在音乐史上,写过杰作的人也并非每首都精彩。

比较一下罗伯特和克拉拉各自的钢琴协奏曲,同为a 小调,罗伯特有激情、诗意,曲风华丽,主题前后统一;而克拉拉展示了青春、抒情、轻灵,略带肖邦风格,属于音乐会的常备曲目,观众永远不会厌倦。很明显,小克拉拉缺乏像罗伯特那样大的情感走向,那种灵光乍现的光彩。管弦乐配器方面也略显稚嫩,老维克只能教授钢琴,其他都要靠克拉拉从他人那里揣摩学习,有肖邦和门德尔松的影子也就不奇怪了(据可靠材料,第三乐章的配器还是舒曼写的)。

说及钢琴三重奏,对克拉拉来说,这种形式并不陌生。作为学习,她对海顿和莫扎特的同类作品不会陌生。这些作品往往是私密的、个人化的,只从演奏家的趣味出发。她也不止一次演奏过贝多芬和门德尔松的三重奏。“下行五度动机满怀渴望,紧跟着的小六度—也许可以听出一点淡淡的忧伤。在柔和的谐谑曲中也隐藏着这种忧伤。”这就是 g小调三重奏,也是克拉拉室内乐的处女作。从创作经验来看,显然处于她最好的状态。作品写于一八四六年,当时克拉拉二十七岁,怀上第四个孩子让她无法演出和旅行。而罗伯特·舒曼那首三重奏则写于五年之后。德国音乐学博士莫妮卡·施蒂克曼分析指出:“克拉拉的三重奏绝不是简单的哀歌体,声音层次很多,形式上很有力,极富激情,主题素材的发展也是如此,音色的转变也是多层次的。”当有出版社希望出版这部作品时,克拉拉也很开心:“三重奏里有几个地方很美,在形式上也是成功的。”g小调钢琴三重奏可以看作她早期钢琴协奏曲的扩展。作品充满个性,第一、第四两个乐章都是奏鸣曲式,两个内乐章或温柔或诙谐,偶尔带有悲伤的抒情温暖,浓浓地弥散在慢乐章中。行板动人,那是浪漫的渴望。末乐章展示了舒曼戏剧性的影响。大提琴演奏家申克曼(ByronSchenkman)道出了此作的特征:“克拉拉绝对是一个浪漫的古典主义者……有一些轻盈、闪耀,以及我们在海顿的音乐中找到的机智。”也许海顿的灵感激发了克拉拉,那种随性,有时几乎处于无序的松弛状态,可以让忙碌纷繁的女作曲家找到暂时的歇息。

多重角色的克拉拉

克拉拉渴望有一个爱她的男人和温暖的家,希望做个优秀的音乐家,同时也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她和舒曼的恩爱虽有小曲折,却也是修成正果。结婚前一年,俩人有一段分开的日子。舒曼写文章赞美了另一个女钢琴家,这让克拉拉心神不宁。她在给舒曼的信里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我知道有许多和我一样美丽且优秀的女孩任你摆布,但是哪有像我这般的音乐家,这么适合你,(还能)扮演家庭主妇的角色。”显然她早已为婚后的角色做了定位。经济上摆脱了男人的女人,在道德社会和心理状态中并未达到与男人一模一样的处境,也不可能受到社会的同等看待,尤其要承担并非一定想要的孩子。一个孩子足以使繁忙的知识女性焦头烂额,何况克拉拉和舒曼生了八个(那个年代,多子女家庭很普遍,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是平常事,而克拉拉的八个孩子只一个夭亡。殚精竭虑的劳累和所付的心血,恐怕只有克拉拉自己知道)。家庭與孩子严重干扰了她的创作。在职业与家庭之间,女性若想实现平衡,代价就是做出让步和牺牲。克拉拉要面对太多的事物,几乎使出杂技般的平衡手段:频繁去各个城市演出,管理自己的商务,维持家庭的部分支出(前期以舒曼为主,丈夫发病后以克拉拉为主),生育和抚养孩子。再来看一下克拉拉的时间表:每天教课两三个小时,自己弹琴一小时,陪舒曼散步一小时,处理杂事和书信往来。日常琐碎之事还包括洽谈演奏会事宜,商讨新作品出版,就连音乐会票的定价、预订,印制入场券,在报纸上做广告,与演出场地方谈租赁合同等等,都要她亲力亲为。必要时克拉拉还得处理突发情况。一八四七年二月柏林的一次演出,舒曼险些病倒,克拉拉从容披挂代为指挥排练。虽然是临时救场,但那个年代尚没有女性执棒,多亏常年与乐队合作的经验。上述的超负荷运转本就是奇迹,她的力量、性格和意志的坚忍皆非常人所及。这样的生活节奏,何来时间作曲?

本以为婚姻可以让两个人琴瑟和鸣,舒曼特意送给克拉拉一本纪念册,希望记录下婚姻日记(也有传记披露,舒曼还送了一本食谱,其意不言自明)。甜蜜的日子不过三个月,矛盾接踵而来。房间的墙壁太薄,只有舒曼不在她才能练琴。舒曼从来都支持克拉拉作曲,但时间有冲突,克拉拉只好避让。有时候不得不给舒曼誊写谱子,真是苦不堪言。在作曲这个“男人”的领域,女性无不面临挑战,在家要“轮值”,在外要面对业内的冷眼。练琴都不保证,何来时间作曲?而在她眼里,丈夫的职业生涯更重要。“我曾经相信我拥有创造的才能,但我放弃了这个想法:一个女人一定不想写作—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我应该期待成为那一个吗?”这是一八三九年二十岁的克拉拉写下的。这个世人所见的自供状,见证了她矛盾且脆弱的内心。除了传统观念,自卑心理也不时出来作祟。当舒曼的三重奏问世后,克拉拉立刻忧郁起来,贬称自己的三重奏是“女人的玩意儿”“女人的伤感”。自惭形秽之下,觉得自己毫无作曲的才能。

其实婚前的克拉拉创作相当活跃,情之所到,舒曼也时有唱和。二十二岁的舒曼第一次听到克拉拉《跳舞的女巫》(Witch's Dance ),随即把这首曲子放入自己《活泼的快板》的开头部分。他曾写给克拉拉一首《g小调钢琴奏鸣曲》。视奏后,克拉拉不喜欢冗长的末乐章,于是推倒重来,写成速度极快的贝多芬风格的回旋曲。钢琴家拉拉·唐斯女士对此多有研究,指出在不少作品中,舒曼明白无误地将克拉拉的音乐短语变成共享的私人代码,“他们的音乐联系非常紧密,无法把它们分开”,“从一开始,他们彼此就深深地缠绕在一起,倾听和分享,咨询和合作。这就像他们创作的所有音乐带有两组基因一样”。

“一个女人一定不想写作”,这句话咀嚼再三,竟然读出了悲凉。其潜台词让人唏嘘不已。最近出版的一本传记和研究表明,舒曼有家庭暴力倾向,是一个虐待妻子的丈夫,虽然这种情形更多出现在舒曼发病的情形下。当此时刻,丈夫癫狂地向妻子索要鸦片酊,未成年的孩子们各种具体的需求巴望着母亲,女佣着急地讨着拖欠的薪水,什么样的女主人可以应对从容?舒曼去世后,冲突没有了,但克拉拉要独自负担整个家庭开销,四处奔波的演出不得已而增加,创作产量出现了可怕的减少,虽然有一些即兴创作(惜乎皆已散失),小型作品,包括歌曲,为家人和朋友的节日准备的助兴音乐。那样地力不从心,以至于她都没有心情给它们編号。演出、教学、养家,必不可少的应酬占去大量时间。三十六岁之后,克拉拉断然停止了创作(她活了七十七岁,也即放弃作曲四十年)。这是克拉拉的失落和悲伤,也是后人难以估量的损失。

为什么是克拉拉而不是古拜杜丽娜

女性要确立自己的音乐创作不被带上性别标签,必须要追求一种高度自由的个人精神,以及独立于世的个性化声音。联想到最近一家国际音乐机构的女作曲家评选,克拉拉·舒曼位列第一,范尼·门德尔松紧随其后,宾根的希尔德加德处在第三。而圈内公认的当代作曲家索菲亚·古拜杜丽娜却落在二十名之后。从希尔德加德到克拉拉·舒曼和范尼·门德尔松,及至古拜杜丽娜,光阴流转千年,女性作曲家的诉求似乎也经历了从宗教到世俗,然后返回宗教的形上过程(当今的女性作曲家十分活跃,风格多样,这里的说法仅就提到的几位而论)。古拜杜丽娜很早就显示出对不同宗教信仰的强烈兴趣:“作品对我来说并不简单,为了写音乐,人不仅需要精神力量,还需要灵魂力量。”而这种灵魂层面的呼喊,似乎在世俗作曲家的音符里是缺失的。在克拉拉的作品中,清澈的音乐逻辑和感性的波澜构成主线。而古拜杜丽娜的作品充满灵动的理性,纯粹的音乐和神性的渴念。她的结构中有直觉,情绪中有理性,既是主观的诉说,也竭力阻止音乐退化为私人的场域。“毫无疑问,一个作品应该有一个逻辑结构,一个戏剧化思考的建构,同时还应无情地扰动和激起听众的感情。”古拜杜丽娜的音乐看似冰冷艰深,内蕴中却隐含着旺盛的生命力。她的音乐带有强烈的启示录性质,仿佛面对的是时间的终点。其纯粹与浓烈自是一般大众难以领悟的,这种难以企及的高度也让一般听众敬而远之。多个调查证明,欧洲和北美,传统的基督教信众呈逐年递减的趋势,社会越来越趋向世俗化。更多的时候,人们需要安宁、有序、愉悦的生活,当此时刻,克拉拉和范尼就是他们的音乐下午茶。

再过百年,寄望不再给作曲家贴上性别标签。当后代子孙聆听曾经的音乐时,古拜杜丽娜的巴扬(一种小手风琴)是精神的告白,刺痛神经,激荡灵魂。克拉拉·舒曼的钢琴是发黄的照片,弥散着斑驳的旧日辰光。而宾根的希尔德加德的圣咏,永远是流过饱受磨难心灵的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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