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临汾十七县市方言的阴声韵

刘丹丹

(教育部 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北京 100010)

山西临汾十七县市位于晋语与中原官话的交界地带，东、西为山地，中部为盆地，地形较复杂。笔者对临汾的66个方言点进行了田野调查，其中重点方言点17个(临汾贺家庄、洪洞左木、侯马城关、曲沃里村、翼城隆化、浮山响水河、吉县王家原、蒲县城关、古县城关、乡宁光华、襄汾邓庄、霍州城关、汾西城关、隰县黄土、永和阁底、大宁徐家垛、安泽唐城)，一般方言点49个(临汾城关、临汾河底、临汾一平垣、洪洞城关、洪洞山头、洪洞明姜、侯马凤城、曲沃史村、曲沃北董、翼城城关、翼城西阎、浮山城关、浮山寨圪瘩、吉县城关、吉县屯里、吉县柏山寺、蒲县黑龙关、蒲县太林、蒲县山中、古县石壁、古县南垣、古县北平、古县古阳、乡宁城关、乡宁枣岭、乡宁关王庙、襄汾汾城、襄汾古城、襄汾城关、襄汾襄陵、霍州师庄、霍州李曹、霍州王庄、汾西勍香、汾西邢家要、汾西团柏、隰县城南、隰县午城、隰县下李、永和城关、永和南庄、永和坡头、大宁城关、大宁太古、大宁三多、安泽府城、安泽良马、安泽杜村、安泽冀氏)。66个方言点中58个方言点的材料为笔者调查所得，8个方言点借鉴了前人时贤的研究成果，有《临汾方言志》[1]《洪洞方言研究》[2]《翼城方言简志》[3]《浮山方言研究》[4]《吉县方言志》[5]。曲沃史村、吉县柏山寺、襄汾汾城的语音材料来自张威娜[6]的调查。下面主要对临汾方言中果摄、假摄、蟹摄、止摄、遇摄、效摄、流摄七个阴声韵的读音类型及演变规律进行描写和分析。

一、果、假摄

(一)果摄

表1 果摄字读音类型举例

果摄开口三等字“茄”、果摄合口三等字“瘸、靴”白读与假摄字合流或互补为一套主元音相同的韵母。

“茄”字浮山寨圪瘩、隰县城关、隰县午城、隰县下李、隰县黄土、安泽唐城、安泽府城、安泽良马、安泽冀氏、安泽杜村读[ie iɛ]韵母，其他方言点都有文白异读：一般文读[iɛ iE ie i]韵母，白读[ia iɑ iA iɒ]韵母，与假摄开口二等见系字和开口三等精组字白读韵母合流，其中洪洞左木、洪洞山头、翼城隆化、翼城西阎、翼城城关、蒲县黑龙关、蒲县山中、蒲县太林、蒲县城关、大宁徐家垛、襄汾汾城白读[ya yA yɒ yɑ]韵母。

“靴”字一般读[ye yɛ yE]韵母，曲沃里村、曲沃史村、翼城城关、翼城隆化、翼城西阎、吉县屯里、襄汾邓庄、襄汾襄陵、襄汾古城、霍州师庄、汾西勍香读[yy]韵母，汾西城关读[yɪ]韵母。其他方言点存在文白异读的情况：“靴”字白读[ya]，方言点有永和阁底、永和南庄、永和坡头、永和城关、蒲县城关、大宁徐家垛、大宁三多；白读[y]，方言点有安泽府城、安泽良马、安泽冀氏、安泽杜村。

“瘸”字浮山寨圪瘩、隰县城关、隰县午城、隰县下李、隰县黄土读[yɛ yE ye y]韵母，汾西城关读[yɪ]韵母，其他方言点都有文白异读，一般白读[ya yɑ yA yɒ]韵母，其中安泽府城、安泽良马、安泽冀氏、安泽杜村白读[y]韵母。表2是相应的例字。

表2 “茄、靴、瘸”的白读与假摄关系举例

(二)假摄

假摄开口二等、合口二等字一般读[a ɑ A ɒ][ia iɑ iA iɒ][ua uɑ uA uɒ]韵母。

假摄开口三等精组、影组字一般白读[ia iA iɑ iɒ]韵母，文读[iɛ ie iE]韵母，乡宁枣岭、乡宁关王庙、乡宁城关、襄汾邓庄、襄汾襄陵读[ii]韵母，汾西城关读[i]韵母。

表3 假摄字读音类型举例

特殊读音：

假摄开口二等字“虾～蟆”在大部分方言中读[ia iɑ iA iɒ]韵母，但蒲县城关、吉县柏山寺等地读[]韵母，安泽唐城读[]韵母，乡宁城关读[i]韵母，侯马城关读[]韵母，隰县黄土读[ʌ]韵母，翼城隆化、翼城西阎、翼城城关读[ya]韵母。

汾西城关“蔗、射”读[ʌ]韵母，隰县黄土“佘”读[ʌ]韵母，曲沃史村“蔗”读[]韵母，安泽唐城“蔗、者、佘”读[]韵母，汾西“者”读[ɪ]韵母。

二、蟹、止摄

(一)总体情况

蟹开三、开四(知章组除外)、止开三泥组、见系大部分方言点读[i]韵母，吉县柏山寺读[ɪ]韵母，汾西城关读[]韵母，如“蔽米洗启艺系离梨器你意”等字。具体如下：

曲沃史村：币蟹开三並pi53|厉蟹开三来li53|米蟹开四明mi44|礼蟹开四来li44|洗蟹开四心i44|梨止开三来li213|气止开三见hi31|衣止开三影i213

吉县柏山寺：币蟹开三並pɪ33|厉蟹开三来lɪ33|米蟹开四明mɪ53|礼蟹开四来lɪ53|洗蟹开四心ɪ53|梨止开三来lɪ24|气止开三见hɪ33|衣止开三影ɪ213

蟹止摄合口字主要读[ei uei ui]，如“杯魁灰晦会最脆赘桂惠瑞跪位贵”等字。以临汾贺家庄、安泽唐城为例：

临汾贺家庄：杯蟹合一帮pei21|灰蟹合一晓xuei21|卫蟹合三云uei53|毁止合三晓xuei42|贵止合三见kuei55

安泽唐城：杯蟹合一帮pei213|灰蟹合一晓xui213|卫蟹合三云ui423|毁止合三晓xui423|贵止合三见kui53

(二)文白异读

蟹摄开口一等部分字文读[ai æɪ ɛe]，白读[ei]韵母，与蟹摄合口一等(帮组)字合流，方言点有隰县城关、隰县黄土、隰县午城、隰县下李、永和阁底、永和坡头、永和南庄、永和城关。另外，临汾、洪洞、曲沃、翼城、浮山、蒲县、古县、乡宁、襄汾、霍州、汾西、隰县、永和、大宁、襄汾等方言点一等字“开、来”白读[ei]韵母，乡宁城关、乡宁枣岭、侯马城关读[i]韵母，吉县文城读[iE]韵母。表4是相应的例字。

表4 蟹摄字白读类型举例

除安泽府城、安泽良马、安泽冀氏、安泽杜村外，蟹摄开口二等晓组字“鞋解蟹”文读[iɛ ie iE]韵母，白读[ai ɑi æi æɪ ɛi Ei ɛ ɛe]韵母。除汾西勍香、汾西邢家要、汾西团柏、汾西城关、大宁城关、大宁三多、大宁徐家垛、大宁太古、安泽唐城、安泽府城、安泽良马、安泽冀氏、安泽杜村、浮山寨圪瘩外，蟹摄开口二等见组字一般文读[iɛ ie iE]韵母；浮山城关、浮山响水河、古县北平、古县南垣、古县石壁、古县城关、古县古阳、洪洞明姜、洪洞三交河、洪洞山头、洪洞城关、蒲县城关、蒲县太林、蒲县黑龙关、蒲县山中、乡宁光华、襄汾邓庄白读[tai tɑi]；临汾河底、临汾贺家庄、临汾一平垣、临汾城关、襄汾古城、襄汾城关、襄汾襄陵、襄汾汾城、霍州师庄、霍州城关、霍州李曹、霍州王庄、永和阁底等地读[iaiiɛi]韵母；曲沃西常、曲沃北董、曲沃里村、侯马城关、侯马凤城、翼城隆化、翼城西阎、翼城城关、隰县城关、隰县午城、隰县下李、隰县城南白读[aiæɪɛiEiɛɛe]；吉县王家原、吉县城关、吉县屯里、吉县柏山寺、乡宁枣岭、乡宁城关、乡宁关王庙白读[kai]；永和南庄、永和坡头、永和城关、永和阁底读[iɪ]韵母。大宁三多、古县北平“介、解～开”读[ia iɑ]韵母，汾西城关、隰县黄土“阶”字读[iʌ]促化韵母。表5是相应的例字。

表5 “阶、介、街、鞋”的白读举例

除安泽府城、安泽良马、安泽杜村、安泽冀氏四个方言点外，其他方言点中蟹止摄合口三等字存在文白异读的情况，文读[ei uei ui]韵母，白读[i ɪ u v y]韵母，声母因韵母的变化而变化。止合三微母字“尾、飞、肥”等字白读[i]韵母，吉县柏山寺为[ɪ]韵母。蟹止摄合口三等知章日组字“吹、水、睡、芮”等字白读[u]韵母，汾西城关读[v]韵母，与遇摄合流。蟹止摄精组、泥组、见系字“嘴、醉、岁、泪、柜、喂”等字白读[y]韵母，与遇摄合流。表6是相应的例字。

表6 蟹止摄合口三等字白读与遇摄的关系举例

(三)特殊读音

有些读音特殊，例如：“指”作名词和动词时各地读音有所不同：作名词时，临汾河底、吉县文城、吉县屯里、吉县柏山寺、大宁太古、襄汾古城、乡宁光华读[a ɑ A]韵母，洪洞左木、洪洞明姜、洪洞城关、洪洞山头、古县石壁、古县南垣、汾西邢家要、汾西团柏、霍州李曹读[ɛ Eɛ]韵母，临汾一平垣、蒲县黑龙关、蒲县太林、蒲县城关、蒲县山中、霍州师庄、霍州城关、襄汾邓庄读[]韵母，大宁三多、古县北平、隰县城关、隰县下李、隰县午城、永和阁底、永和南庄、永和坡头、大宁徐家垛读促化的[]韵母，霍州退沙街道、汾西勍香、汾西城关、隰县黄土读促化的[ʌ]韵母，侯马城关读[ai]韵母。表7是具体读音。

表7 “指名/动”的文白异读举例

三、遇摄

(一)一般读音

表8 遇摄字的读音类型举例

(二)特殊读音

四、 效、流摄

(一)一般情况

一般来说，效摄开口一等字、开口二等字(见系字除外)、开口三等知系字读[ɑuu]韵母，如“保刀老早高好炮闹捎超招扰”等字；效摄开口二等见系字、效摄开口三等字(知系字除外)、开口四等字读[iɑu iu i]韵母，如“交孝表燎焦桥妖鸟尿浇晓”等字。

(二)特殊情况

效摄开口一等帮母字“菢堡毛”一般白读[u]韵母，汾西城关读[v]韵母。这是效摄一二等分韵的残留。

效、流摄帮组、精组、端组、见系部分字如“猫刀桃嫂高豆袄苗条舅轿吆”等字有特殊读音，在汾西城关、汾西勍香、霍州城关、霍州李曹等方言点中读[u iu]韵母，在汾西团柏、霍州师庄中读[o io]韵母。

流开一明母字“拇”各地读音不同：临汾河底、吉县屯里、蒲县黑龙关、乡宁光华、乡宁枣岭、襄汾城关、襄汾襄陵读[ɑ a A]韵母，洪洞左木、洪洞山头、蒲县太林、古县石壁、古县南垣、汾西邢家要、汾西团柏读[ɛ E]韵母，翼城隆化、翼城西阎读[]韵母，永和南庄、永和坡头读促化的[]韵母，隰县午城读促化的[i]韵母，霍州退沙街道、汾西勍香、汾西城关读促化的[ʌ]韵母，临汾贺家庄、襄汾邓庄读[ei]韵母，浮山响水河、吉县柏山寺读[ia]韵母，洪洞明姜、侯马凤城、曲沃北董、吉县文城、蒲县山中、隰县城关、隰县下李、永和阁底、大宁徐家垛读[iɛ iE ie]韵母大宁三多读[i]韵母，霍州师庄读[uo]韵母。

五、关于高元音的摩擦化

汾西城关方言蟹止摄、遇摄中的高元音由于摩擦较重，韵母读为浊擦音[v]或[]。即上文提到的汾西城关蟹开三、开四(知章组除外)、止开三泥组、见系读[]韵母，遇摄合口一等帮组、端组、见系字，遇合三非组、知组、章组、日组字读[v]韵母。例如：

在其他汉语方言中而存在此类现象：朱晓农指出，吴语中很多方言的蟹止三四等开口字中出现了擦化的i，如丹阳童家桥、靖江、江阴、常州、苏州、吴江黎里、吴江盛泽、金华等地：比闭pi|批屁phi|皮币bi|谜mi|低帝ti|体提thi|弟di|离李li|鸡基ti|奇旗di|泥疑i|衣医i等。

另外，他还指出，上海话的后高元音u有明显摩擦，如“夫妇”实际上是一种同部位的摩擦fv v，发音时从f……u调音器官一动不动，可以看成唇齿擦音v音节化了。“胡护舞”wu等字在上海话中有感觉得到的双唇擦化感：uβ。同样，松江、黎里、嘉兴、绍兴、余姚、宁波、衢州等吴语中把诸如“吴午”发成uβ/v[7]。

徐通锵、王洪君指出，山西祁县青少年把“赌、姑、胡、五”韵母发成uβ[8]。

李新魁等认为，粤语广州东郊文冲模韵字发生分裂：非喉牙音字与豪韵合流，而喉牙音字则被推出位u>v，如：孤kvu|乌vu。vu就是成音节的v，kw、kwh、w声母带唇齿浊擦音色彩[9]。

关于高元音摩擦化的原因，朱晓农认为，当舌面高元音继续高化时，原先已经很窄的高元音气流信道会进一步变窄，此时如果气流量不相应减弱，那么层流在通过变窄的孔道时就会变成湍流，从而产生摩擦。擦化的舌面高元音[i]和[y]如果继续高化而不堵塞声道，就会变成舌尖化元音[]和[]。关于高顶出位的驱动力，朱晓农认为，除了马丁内提出的省力原理和区别原理，音变的平行性原理也是促使元音摩擦化或高顶出位的原因之一，例如吴语中[i]的擦化能带动平行的[y]擦化[7]。这一点我们还未在汾西城关方言中看出来。

石汝杰也指出，带强摩擦的高元音“舌位和普通话的[i][y]元音基本相同，但在发音时努力把舌面向上抬高，和上腭接触(有时相当紧密)，气流从这个窄缝中挤出，从而使这个元音带上了比较强的摩擦，以致其音色和普通的高元音很不相同”。他认为高元音的这种强摩擦倾向由来已久，并且已经导致了一些方言在音系上的变化，比如强摩擦最终会导致高元音的舌尖化。石汝杰给出了这一演变的大致阶段：无摩擦的[i](北京)——摩擦较弱的[i](苏州)——较强摩擦的[j](常州)——强摩擦的[](丹阳)——舌尖的[](兴化)。强摩擦会导致同一音节内其他成分的增减，从而影响整个音系的格局，如云南邱北零声母音节的[i]增添了声母[ʒ]，山西寿阳“驴”读[y]，声母失落[10]。

六、结语

总的来看，临汾十七县市方言阴声韵独具特色。

合口韵中所有的摄一二等韵有别。开口韵则稍显复杂：浮山寨圪瘩、隰县城关、隰县午城、隰县下李、隰县黄土、安泽唐城、安泽府城、安泽良马、安泽冀氏、安泽杜村、洪洞左木、洪洞山头、翼城隆化、翼城西阎、翼城城关、蒲县黑龙关、蒲县山中、蒲县太林、蒲县城关、大宁徐家垛、襄汾汾城果假摄一二等有别；隰县城关、隰县黄土、隰县午城、隰县下李、永和阁底、永和坡头、永和南庄、永和城关存在蟹摄一二等韵有别的情况；效摄开口一等字“堡毛抱”等字白读合口呼韵母[u]，是一二等有别的残存现象。

古开口韵临汾方言今读开口呼、齐齿呼，合口韵临汾方言今读合口呼、撮口呼。但也存在一些特殊情况，如果摄开口一等字“多左歌”存在读合口呼韵母uo的现象。

韵母主要元音存在高化的现象。中古许多韵摄今读在临汾方言中存在韵母高化的现象，如果摄、假摄、蟹止摄、遇摄、效摄等。

汾西城关方言蟹止摄、遇摄中的高元音由于摩擦较重，韵母读为浊擦音[v]或[]。其中，蟹开三、开四(知章组除外)、止开三泥组、见系读[]韵母，遇摄合口一等帮组、端组、见系字，遇合三非组、知组、章组、日组字读[v]韵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