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缘”中擎举着诗歌的灯

2020-04-22 20:37毛珊
西部学刊 2020年1期
关键词:边缘化边缘

毛珊

摘要:20世纪90年代以来,诗歌在文化领域中的地位不断下降,被逐渐地边缘化。在这种境况下,诗人荷东仍然坚守“诗心”,坚持自我,坚持诗歌创作,承继朦胧诗歌传统,守望诗歌“高贵”品质,在边缘处继续着诗人的自觉,用诗歌来交友、交流,扩大诗歌的影响力。他的诗作不落俗套且关怀现世,有着较高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荷东;当代诗歌;“边缘化”

中图分类号:I3/7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CN61-1487-(2020)01-0120-04

20世纪90年代以来,“诗歌崇高”的盛况不复存在,诗人这曾经的“文化英雄”,也同诗歌一起逐渐退居社会的边缘。在整个诗界还未在目睹诗歌“下降”的焦虑中寻求出“解救”办法的时候,网络时代的车轮已滚滚向前,马不停蹄地催生出全新的生活方式、全新的诗歌创作平台,以此为依托,一批新的诗人、新的诗歌迅速诞生。加之原先就活跃于文坛的“老诗人”,诗人群体可以说是日益扩大,最后竟出现了一种“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的奇特“盛况”。但是除了部分诗人专注诗艺、认真创作外,相当多的人都只是凑凑热闹。在这样一种时代语境下,诗人荷东①仍擎举着手中不算明亮的灯,用诗歌披荆斩棘,拓荒半岛诗坛。他的身上有一种“边缘自觉”,坚持承继朦胧诗歌等现代诗歌传统,他的诗歌“承担高贵”,不落俗套且关怀现世,有着较高的审美价值。

一、“边缘自觉”:坚守诗心,坚持自我

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有两个话题经常被诗界甚至全社会讨论,一是新诗的“边缘化”问题,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诗歌危机”命题;二是诗歌的“文学性”问题,主要针对对象是“第三代诗歌”和网络诗歌等。在诗歌“边缘化”这个问题上,很多诗人和诗评家都发表过意见。洪子诚先生曾对“边缘化”做过阐释,他认为“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大陆诗歌界所说的‘边缘,暗含与80年代比较的时间意识。”[1]134是一个不可否认的历史事实,“不仅指‘文类意义上的,而且也指诗、诗人与社会的关系而言。”[1]125很多人对这个事实难以接受,因为他们至今仍然留存着“朦胧诗”时期文化热潮的记忆,但不可否认的是,现时代的诗歌已经难以完全承担社会“代言”的职责,诗人也不太可能充当80年代那种“文化英雄”的角色了。时代在不断地发生改变,诗歌与读者、社会文化的关系也在变,诗歌自身要调整,读者的诗歌观念、阅读期待也要调整,用80年代的诗歌标准要求90年代以后的诗歌,显然是不合理的。但诗歌在文化中的地位不断下降,读者流失,诗刊诗集数量缩减,“边缘化”已成为既定事实。这时,如何规划诗歌的未来,如何开拓诗歌的疆域,如何发挥诗歌的现世功能才是诗人、诗界需要考虑的问题,一味的纠结诗歌适于“载道”,还是占领市场,这是不可取的。

面对诗歌“边缘化”的现状,荷东有一种对诗歌自身“边缘性”的自觉,即使明白“诗歌已经被奚落多年”,即使知道钟情于诗并不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名声和物质利益,也不因诗歌边缘化而放弃诗歌,而是安于诗歌,坚守“诗心”,做好诗歌和诗人应做的事。他“并不是在喊文艺绝对自足的性格那种空荡荡的口号,而是努力了解这些诗歌用什么样的方式给什么样的读者能产生什么样的意义。”[2]在创作上,他笔耕不辍,奋然前行。从上个世纪80年代青春期写作至今,在《诗刊》《星星》等国内外知名诗歌刊物上发表了大量作品,出版了多本诗集,有与他人的合刊本,如《机器时代》,也有个人的诗集,如《再度敲门》。2006年开通个人博客以来,荷东依旧保持着诗作和日记的更新,间或还发表诗评以及参与诗歌活动的情况。荷东说:“现在,我写诗在数量上是减少了。但会一直写下去,因为写与不写,取决于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受到的压迫,诗,就是一个释放的突破口。”[3]

除却做好自己,荷东还致力于地区诗歌文化的发展,创建论坛,举办诗歌交流会,关注新人,用诗歌来交友、交流,扩大诗歌的影响力。2004年,在荷东们的努力下,青岛唯一的现代诗网络论坛——半岛诗坛正式创办,吸引了数以百计岛城内外的诗歌爱好者,其中不乏在全国影响颇大的诗人,每年都会涌现出大量的优秀诗作。诗坛成立后,不定期的同题诗会,每年度的大型聚会,小型沙龙式的聚会,极大地促进了岛城诗歌的发展。至此,荷东,这位拓荒者、半岛诗坛版主,依靠自身对诗歌的理解和热爱,扛起半岛诗坛的大旗,团结起一批挚爱詩歌的诗人,将半岛诗坛打造成为优秀诗人聚集地,并拥有一批读者群。现如今,半岛诗坛已经走过了近二十年,虽然随着微信、微博的兴起,论坛逐渐走向衰落,但荷东仍然坚守一方,“愿意做半岛诗坛最后一个士兵”。“它(指论坛)对青岛诗歌的发展有很大贡献,它是一个标志,存在很重要,所以无论被其它样式怎样冲击,无论发帖的人如何减少,我是第一个到来的人,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3]

在荷东的博客和简书上,时常能看到他为其他诗人写的诗评、通信记录、诗歌沙龙等活动的记录和随笔,还有他和青年诗人如青大学生杨不白、余雯等的交流状况……在他这里,边缘的诗歌是他精神的坚守,是现代人对人类纯粹生活的仰望。洪子诚先生在一次答问中这样说:“它(诗歌)注定是一种边缘的‘小圈子现象。但是,它的‘文化功能,它存在的意义、价值,也正是基于这种‘边缘性。”[1]125荷东的这种“安于边缘”的态度,并不是对诗歌消极的体现,反而是一种最积极的行为,更有可能维护好诗歌这个“人类精神性生活的信仰”。“在不可能中寻找可能,在无意义中寻找意义,在混杂无序中寻找秩序,在失望中寻找得救在缺乏诗意中寻找诗意。”[4]序大抵说的便是如此吧。

二、“承担高贵”[5]:拒绝浮躁,诗如其人

进入20世纪后,在浮躁的市场化、网络化生活的影响下,诗歌创作出现了“快餐化”的不良倾向,各种所谓的诗人、诗歌目不暇接地浮出水面,可以说“蔚为大观”,例如新世纪诗歌中最引人关注的网络诗歌及因其生产和消费而带来的诗学问题。这些诗人的创作尽管显得异常活跃,但其“诗歌创作中技术性含量的增强不仅未能带来艺术质量的提升,还造成了诗歌成色在一定程度上的滑坡。”[6]继上世纪80年代对“第三代诗歌”的讨论后,诗歌的“文学性”问题又被呈上台面,围绕“网络诗歌”这类诗究竟能不能称其为诗,一系列旷日持久的讨论与研究徐徐展开。与此同时,目睹诗歌混同于流行文化,声誉不断下降的现状,“纯诗”主义、“元诗”意识重新进入公众视野并开启对粗俗口语化、“下半身创作”诗风的反驳。在这样一种大背景下,荷东在诗歌创作和为人处世上都坚定地与浮躁、低俗的风气拉开距离,其诗与其人共同守卫诗歌的“高贵”传统。

在诗歌创作实践中,作为“半岛诗坛”的“坛主”,更是作为网络时代中的一个普通人,荷东也同样会依托论坛、博客等自媒体来发表诗作,评论诗歌,尽管荷东自己提到“网络文学是个新生事物,它对文学的改变不只是一个写作工具和载体的变化,而是内容上的。”但读过他的诗作的读者都明了:无论是上个世纪无论坛时期的创作,还是千禧年之后依托网络平台发表的作品,荷东的姿态与“网络诗人”迥然不同。上个世纪他的诗歌,受学院和报刊话语的影响,无论在选题、立意还是诗句拿捏上皆讲求意蕴,例如他的被收录于《八十二年诗选》的代表作《我的小刀》,是一首典型的咏物诗:

我的小刀绝对干净/它从不乱割什么/从不轻易地张开。我的这把小刀已跟从我多年/总不生锈/总不迟钝/割起东西来砉砉有声。我从不外借/更不出售。它总含蓄地藏起/一旦张开/便不回避什么。它有几处已被迸裂/愈发果敢而咬牙切齿。我的小刀就在我贴身的衣袋里/随手可以摸出。它神灵般附在我的身上/一旦丢失/我将不复存在。在夜里/看看刀背的闪光,是件极快意的事情。

诗人“借物喻人”,用小刀自比,在平稳的叙述中展现他性格中内敛的锋芒。著名诗人余光中这样评价此诗:“……果然人刀合一,语言十分硬朗,有力”[7]129,“余音不绝,有如电影停格”[7]129。

在注重意蕴的同时,荷东还很讲究“词的活用”,如“水墨在墙上,工笔在树上”“遂有唏嘘的祝福,雪了那些苦干的枝条”等,文人气较重。2000年进入网络诗歌论坛后,其创作走向转入“文学话语的民间回归,更自由的人文精神诉求”,试图尝试诗歌原创状态的复原,追求同期声的认读和交流。此时他的一些诗歌,生活气息浓厚,多了感性和真纯的色彩。语言简洁朴实,清新自然,不见斧凿痕迹。如《童年情景》:

邻家那个大奶子姐姐担水去了/这么长时間了/还没回来。黄昏一点点退去/舒曼的大叶蒲扇/终于睡在脸上。

这首小诗,短而情切,原始而真实,是诗人情思真纯而自然的流露。作者用“大奶子”一词来概括邻居家的姐姐,有“一句顶万句”的效果,它绝对不是低俗的下半身语言,而是用精心营造的诗境使读者合理想象一个形象,一个让孩童一等再等的、健康丰满的形象。“这种语言的大胆使用既适应了我们民族封闭的审美心理又突破超越并改善了其封闭性,将封闭性引向开放进而拓展了诗歌审美想象的空间。”而最后一句“舒曼的大叶蒲扇/终于睡在脸上”,用垂下的蒲扇借指少年睡去,非常巧妙,给整首诗“罩”上一种老电影般的温暖。此外,如《寄远》《咖啡物语》等,清淡典雅,有良好的抒情性。臧棣有句名言:“如果非要诗歌承担什么的话,那么,我不得不说,诗歌除了高贵什么也不承担。”[8]272这话或许有失公允,但是对诗歌高贵的认知是到位的。在当下乱象丛生的网络社会,诗歌高贵的头颅仿佛被按得一低再低,但依托论坛等媒体在网路上诗歌的荷东,却仍在“承担高贵”。在他的诗中,我们很难见到俗字和口语化的表述,抒情诗语言清新淡雅,“时事诗”铿锵有力;诗歌内容积极健康,诗意也境界较高。

在诗人人格上,“荷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本分人,就像他的诗和他的职业一样,清澈干净”,且有铮铮傲骨。“在‘消费文化不可阻遏的成为主流文化的时候,诗只不过是通过词语的技艺,去寻找生存困境出路的可能性的一种少数人的行当。”[1]75即便如此,当下中国诗坛中不甘寂寞、不懂反思却靠无聊噱头博取公众关注的诗人不胜枚举,荷东对此深恶痛绝。“最近有关诗歌的现象(这里的现象是指是2006年10月,数十名诗人组织以“保卫诗歌”为名的朗诵会支持赵丽华,上演裸体秀事件)我都看到了,为什么不发一言,就是鄙视这种浮躁。朦胧诗后的诗歌我向来几乎是一棍子打死,现在看更应该打。”[9]在这种直接批评的同时,他还对这种行为做出自己的思考和反思:“为什么中国人会不约而同地出现这么多出风头的事,与精神的极度空虚有关。无法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的时候,就以作践自己引起关注,满足一种虚荣的心态……真正的诗人真正的诗歌真正的艺术有,但需要掠掉浮在上面的泡沫。”[9]

“祛魅”[10]是现代社会的普遍趋势,在当代生活中,这种趋势在不断加剧且有新的表现:“文化研究的方法与历史相对主义态度的流行,已使所谓的‘诗、‘文学性等概念,得到了最大限度地解构或还原。”[5]与此同时,都市文化的各种消费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圈地运动”,而为之张扬的语言鼓动充斥着我们的视网膜和耳膜,这些都可以说是导致诗坛浮躁现状的客观因素,但荷东对这些是有意识回避的,他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承担诗歌的“高贵”,拒绝浮躁,诗如其人。

三、“承继‘朦胧”:现代诗质,关怀现世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伴随着文学全面复苏而诞生了一个新的诗歌艺术潮流——朦胧诗,它的出现,以其全新的现代诗质(就国内而言)、独立的反抗意识、充满希望的人性追求和理想信念,结束了“无诗的时代”,接续起“五四”时期的现代精神,完成了中国新诗的复活。朦胧诗人携着他们叛逆的作品,以“文化英雄”的身份登上社会舞台,给那时候的诗坛和一代人带来了巨大的震动,这是荷东起步写作的历史语境。对处于青春期、满怀理想主义的荷东来说,“朦胧诗”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八十年代初开始写诗,那正是朦胧诗兴起的时候,文学的大环境是伤痕文学。这种影响是根深蒂固的。”[3]“于是,好像是自然而然地,我也就有了作家梦,小说也写过,但因为生活积淀少,就选择了写诗,直到今天。”[3]可以说,朦胧诗是荷东走进诗歌的“向导”,不仅引他走上诗歌创作的道路,而且还对他的诗歌有着全方位的影响。其诗质、诗艺和诗情中,都能窥见几分朦胧诗影子。

荷东诗歌有着明显的现代“自我”诗质,即从写“别人”转向写“自我”,写“外部世界”转向写“内部世界”,并藉由这种“向内转”的形式来实现批判性主题的现代主义表达,这点与“朦胧诗”有相似也有不同。如果说朦胧诗时代“向内转”是对意识形态进行突围的一种话语策略,在荷东这里“一个释放情感的突破口”,一种对自我的反思,一种对“机器时代”的对抗。请看这首诗:

小巷只有我一个人/敲门的手冷了/敲门的手疼了/敲门的手僵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影子一会儿在墙上/一会儿在地上/一会动/一会静/一会站起来/一会趴下去/一会罩在一盆枯萎多年的花上/一声不吭。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影子不冷/影子不疼/影子不僵/这个夜晚/住进一个词了/弄自己的影子/这是唯一没有人妨碍的事情/直到自己把影子弄瘦/弄丢。(《弄》)

在这首诗里,出现的是一个“独行者”的形象,他独自敲门,独自弄影。诗人将个体分裂成有意志有知觉的肉体和无意识无知觉的影子两个部分,影子是受人身“控制”的,而人却只有在摆弄自己的影子时才不受妨碍。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受他者摆布的,所有的权力都被剥夺,自己只有“弄影”的自由,最后在这个乱象丛生的年代,被“弄瘦”“弄丢”。作者借这种无法把控自己的无奈体验,揭示出现代人面临的前所未有的生存压力与焦虑,从而实现对“全装修”时代压迫和剥夺自由人性的批判。

《弄》中诗人批判时代的“弄人”,而《我想住在一只苹果里》则传达出对现代人及现代文明的反思:夜里/没有什么比一只苹果更安静/没有分贝/消失的事物/都在这里/月亮、太阳、星星、河流、鱼、水草/无法走进一只苹果/它总高过/我所能达到的高度/我把发辫放下去了/你醉了/爬不上来,赖谁呢/风吹过的时候/苹果说。诗人开始就在题目中表达了想住进苹果里的意愿,原因是苹果里“没有分贝”且有所有“消失的事物”,迅速抓住了读者的阅读兴趣,紧接着写道“无法走进一只苹果/它总高过/我所能达到的高度”,这样“苹果”的寓意被陡然释放:这是一只极具魔幻色彩和象征意义的苹果,代表着我们难以到达的境界、正在失去的事物或已经逝去的地方。此时读者大概会问:有抵达苹果的途径么?诗人便话锋一转,使“我”和“苹果”换位,用苹果的口吻回答:“我把发辫放下去了”,说明有路可寻,但是接下来“你醉了/爬不上来/怪谁呢”又把这种可能性否定掉了。这不禁使每一位读者反思:我们一味抱怨现代社会节奏快、分贝高,找寻不到一块儿极乐净土,却从未反思过寻不到的原因是自己早被物欲醉了眼。

相似的诗歌还有很多,譬如《花开》:“季节一到/我们就坐在家里/静听着许多/被花烧伤的消息(节选)。”[11]“被花烧伤”是一个很美的造境,提供给读者很广阔的审美空间,在诗中,诗人是静听花语的听众,但跳出诗外,诗人永远不可能是静听的那一位,而是花本身,向世界传达着“烧伤的消息”。分析了上述诗歌文本后,我们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荷东的诗歌同“朦胧诗”一样,自觉远离了长久以来形成的“那种认为诗的感知方式与把握现实的艺术方式,只倾向于写实的描绘或浪漫的直抒一端”[12]的艺术偏见,用现代主义感知和把握艺术的方式书写现实境遇,使诗歌显现出浓厚现代主义色彩的同时拥有了深刻的批判性主题。

“当诗歌失去了对人类共同的精神生活的关注而回到纯粹的自我后,诗歌也就失去了读者。”荷东除了在诗质、诗艺等方面承继了朦胧诗的传统外,更为重要的一点在于他如朦胧诗诗人那样,最大限度地关涉时代,触及社会现实问题,使自己作品具有现实意义。从上述诗例中可以看出,荷东重视诗歌的艺术性,大胆地进行语言实验和意境经营,但却有所节制。对于艺术性很强的“纯诗”,他是保持警惕的:“我认可那些为艺术而艺术的诗歌,在这个意义上来讲,诗歌不需要附加太多的意义。但从文学史的角度看,留下来的文学作品重要还是现实主义的作品。”[3]在荷东这里,诗歌所要表征的“内里”,即通过诗歌传达给读者和世界一些有益的声音,以此达到完善和丰富我们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效果,是更重要的,写出能够“在记忆中存留”“与时代息息相关反映时代精神”的诗歌,是他不变的追求。他的诗作里,有贴近历史真实和生活真实的本质述说,如《我的几個朋友》《重读刘和珍君》《我的二十世纪》等,所涉及的历史、现实的事件和人物,都带着他具有个性的思考;有对社会乱象发出批判与反思的声音,如《天怒二首》《对一个垃圾箱的质疑》等。现引《天怒之二:耻辱日》一诗,来体会荷东这种“不能沉默良知的呐喊”:

报纸上/一只狗死了/又一只狗死了/几十个遇难者/没有占据只字的版面/有人站在尸体上/调动着五千年的汉字/高喊幸福/我想把这一天定为耻辱日/突然觉得应该是昨天/或者是明天。今天/我掏出了一元的人民币/没有买到四十八个人民的消息/买到了一部/最真实的中国历史。

诗人在此指责当地媒体没有就输油管爆炸问题发声,并以此警醒媒体正视自己“新闻人”的本心……“诗人不能拯救世界,但是他们有助于把世界变成文明的过程,使之更加值得拯救。”荷东用自己的诗歌创作,与现代社会对话,发出身处边缘却振聋发聩的声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对抗严肃精神生活边缘化的文化风气,发出“不能沉默良知的呐喊”,即使这呐喊被市声淹没,也要做到“痛了不可以不觉,觉了就不可以不喊”。

在眼下的时风里,诗歌的话语场已成边缘:对于民众而言,拜访诗人故居、造访诗社遗址,流言诗人遭际,都远比接近诗歌更让他们感兴趣。对于诗人而言,在社会乱象中通过诗歌简短的“抢答”,大多被声嚣埋没;托物言志、借景抒情大致被嘲为顾影自怜,如此这般让人扼腕。谢冕先生曾说:“诗正在离我们远去”,洪子诚先生又答曰:“我们离诗远去”。在这样一个“远诗”的时代,有诗人能让我们透过诗歌认识他、记住他,并产生敬佩之感,是很不容易的。荷东,大抵是这样一位。最后,用云霞的一段诗歌作结:

“荷东不喜欢歌颂/我也不会歌颂荷东/知道荷东住在岛城就好/荷东的名字与三毛无关/荷东的名字与诗歌有关。”[13]

注 释:

①荷东简介:1963年出生,青岛胶南人,本名邵竹君,自由诗人,青岛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现在青岛旅游学校任教。因于2004年一手创办“半岛诗坛”(青岛地方诗歌网络论坛),而被称为“半岛诗坛”坛主。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写诗,诗歌散见于《诗刊》《星星》《诗神》《诗歌报》《现代诗》《中国作家》等。1988年获青岛青年诗歌大奖赛一等奖。2016年获首届上海国际诗歌节优秀奖。其诗歌《我的小刀》被收录于《八二年诗选》;1999年与梁真、张毅等合著诗集《机器时代》;已出版个人诗集诗歌作品多收录于作品已经出版诗集《再度敲门》《我的二十世纪》;主编出版诗集《凝望汶川》《半岛诗选》《半岛诗坛2011年度诗选》《诗城》等。

参考文献:

[1]洪子诚.学习对诗说话[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2]柯雷.是何种中华性,又发生在谁的边缘?[J].新诗评论,2006(1).

[3]海边的CC姐:幸会!荷东![DB/OL].

https://www.jianshu.com/p/bb84228093b4.

[4]臧棣.90年代中国诗歌:燕园纪事[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

[5]姜涛.“再骄傲一次,就完美一小会儿”——论臧棣[J].当代作家评论,2006(2).

[6]张德明.论网络诗歌生产与消费的快餐化[J].文艺争鸣, 2008(6).

[7]梅新,鸿鸿.八十二年诗选[M].台北:现代诗季刊社,1994.

[8]肖开愚等.中国诗歌评论·从最小的可能性开始[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9]荷东.吃了几头苍蝇[DB/OL].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9c646f010006ft.html.

[10]木朵,臧棣.访谈:臧棣:诗歌就是不祛魅[J].诗歌月刊,2014(1).

[11]邵竹君.花开[J].中国作家,2010(21).

[12]徐国源.论朦胧诗对中国现代诗的贡献[J].文艺争鸣, 2009(1).

[13]云霞.写写荷东[DB/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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