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层面的高峰体验

周慧卿

人生在世，不只是衣食住行，精神上的寄托更加重要。特别是对钟情艺术世界的人来说，抒发的都是自我内心的独到感悟。孔坤明的诗歌都是诗人心灵层面的高峰体验，对一些专写风花雪月的人来说，自是难以望其项背。他的诗歌，往往揭示出人间的真谛，与《诗经》温柔敦厚“思无邪”是一致的。从自然境界到人的内心世界，都不受任何局限和压抑，向外无限扩展开去，萦绕着绵长不尽的情思，荡漾着对未来生活的柔情召唤。细心诵读之余，你会发现明净恬淡和出尘逸世之美。

《绳索》这首诗歌，引领我们沿着时光的河流溯流而上，去倾听生活于底层的人们的低语愁吟：“纤夫背上深深的勒痕/要下多狠的劲，才能把一条翻滚的江，拖到岸边”，“土地庙旁的一棵歪脖子树，垂下的一截绳子/在风中要晃动多少年，才能落到地上”，“绝壁上，一个个攀爬的人/抓住一根根绳索，如同抓住上帝的/一根根胡须”。读至此处，我们分明能感到自己何尝不是那“绝壁上抓住绳索攀爬的人”，终生都在不息地奔波，在艰难爬涉的途中。

《貓》贯穿全诗的，是主观理想和客观环境强烈撞击所迸发出的浓烈的悲怆之情，是一股不为众人所理解的对现实的清醒认识的超前忧患意识。如“猫，与主人出则同车/入则同眠。醒来，还被搂入怀中/视同己出。整天琢磨主人心思/惟主人脸色是瞻/殊不知，猫、鼠已结盟 ”。诗中，一方面写出“主人”的可悲可叹，另一方面又揭示了“猫”卑污的灵魂。诗人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告诫那些“主人”要居安思危。“我想问问天/难道闪电也要藏起翅膀 /让雷声变成呜咽吗？”此篇，诗人随心赋形，凭借自己的人生感受、生活经验，挥洒自如地塑造了独特的“猫”的形象。虽然只有寥寥数笔，却把猫的形貌姿态、细节特征描绘得生动而传神。王安石说“丹青难写是精神”（《读史》）。诗人对人性的弱点作了无情的拷问。以直抒胸臆的感情喷射，震撼着读者的心灵，故能给人以深刻的启示。

诗歌的艺术空间从来就不与现实空间划等号，当诗思泉涌时，诗人便“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西晋陆机《文赋》），瞬间脱离了日常生活中实际存在的空间限制，由想象牵引出辽阔的艺术空间。当然该艺术空间绝非臆想，而是由某一现实存在联想、拓展而成。如《域》这首诗歌，即是由“蜘蛛吐出最后一根丝/完成一张旷世的网”展开的想象：“一群孩子画出彩虹的一条线/准备挂上一个太阳”，  “一颗流星正撞向人造飞行器”， “深海里，海底火山喷发/引起海啸，把几条鲸鱼抛向岸边”，从而后引发出“人类有边界吗”的思考。

《淡淡槐花香》这首诗歌，既通过状写一般故乡常见的景物烘托了思乡的深切，又为阅读与想象留下了巨大的延伸空间，同时还似一幅声光皆具、人景交融、动静得宜的山水画卷，尤其是“一张老槐树的脸/布满岁月的沟壑”，“一个黄头发的少年/老槐树下/追寻一群高飞的云雀/一片最美的羽毛”，将儿时的无忧无虑及对母亲的怀念表达得淋漓尽致。诗人虽已远离故乡，但仍然思念温暖的故土，思念难舍的亲友，思念故园大槐树下那尽情嬉戏的童年。真正达到了“状难写之景如在眼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欧阳修《六一诗话》引梅尧臣语）的境地。

从《秋天的老屋》中，我们分明能感到，爬满的青藤、纷飞的黄叶，如同诗人的失意与怅惘满地不可收拾;而父亲的咳嗽声在断瓦上、砖缝里、草丛中，挥之不去。诗人用“秋天的老屋，像安静的老人/寒风中，会有莫名的颤栗”终结全诗，却又给全诗留下了袅袅不绝的凄清余音，使人怅然良久。此诗的妙处有三。其一，笔触老练圆滑，却又流转畅达，寥寥数笔即将老屋描摹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其二，落笔巧妙而自然，不着痕迹;其三，诗人以一颗纯净之心去观察生活、感悟人生，透露出浓郁的生活气息和盎然的诗意，耐人寻味。

《狗命》中，诗人以“狗命”自喻：“有时被豢养/有时又无人认领，总觉得这一生/都在寻找狗粮的路上，东张西望。”读来令人心酸。“有人抛出一串怜悯的眼神/就像扔下几块啃剩的骨头.他们怜悯我/我却在同情整个人类” 。这两句感情深沉、情韵丰厚，却不作张筋露骨的激越之语，在轻微的类似自嘲中流露出更深沉的忧郁——情到深处人孤独。

读孔坤明的诗歌，有时候，不知不觉你也随从他进入画里了。 在《睡莲》这首诗歌里，诗人用拟人的手法，将“睡莲”喻为“练习芭蕾舞的小女孩/在这片水域，留下倩影”，在宁静如画的山水田园中，诗人在赏景怡情、自得其乐、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淳朴温馨的同时，使精神得以真解脱，让心灵明净而无挂无碍，最后一句把自己“遗失多年的梦/拾起，珍藏”，是诗人发出的欣慰自许。

孔坤明的诗歌，与以情动人的特点相适应的，是其语言的质朴自然，通篇不以华丽的辞藻或艰深的词语取胜，而是以质朴自然的语言道出万壑深情。如清浦起龙所说：“无一讥刺语，描摹处语语讥刺;无一慨叹处，点逗处声声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