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之眼的影像之路

2020-05-06 09:18吕宾
新西部 2020年4期
关键词:拍摄者社区文化

吕宾

过去十多年间,乡村之眼陪伴了300多位乡村影像拍摄者的成长,拍摄了300多部纪录片,“村民拿起摄像机”也已经成为中国西部乡村的一个普遍现象。鄉村之眼赋予每一个乡村拍摄者一份为本土文化作记录的责任,除了作品创作以外,更强调全面整体地记录地方性知识和文化以形成地方影像志,从而可以成为后代传承和社区教育的“文化影像”。

二十年前,正当中国城市的民间独立影像兴起之时,云南省社会科学院的影视人类学家郭净教授开始了“把摄像机交给村民”的中国乡村影像实践,除了在学术领域进行关于“赋权”和“视角”的探索以外,郭教授更以身体力行的行动研究方式直接定义了“乡村影像”、“村民影像”或者说“社区影像”的最高理想,就是“社区影像为社区利益服务”这也成为很多后辈不断追求的社区影像的核心价值理念。

这其中就包括乡村之眼的创建者及其团队。

乡村之眼的西部之旅

乡村之眼,即“乡村之眼公益影像行动计划。自2007年起,乡村之眼携手多家根植于中国西部乡村并从事民族文化研究、生态环境保护的机构致力于帮助西部乡村的农牧民以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视角,用影像记录自己家乡的自然生态和文化传统,以及因面临现代化和全球化冲击而变化中的生活方式。经由在地培训、纪录片拍摄实践、在地流动放映和社区互动等多种方式,西部各民族拍摄者透过自己拍摄的纪录片,重新认识到自身文化和传统的价值,并思考如何促进保护与发展并存,进而唤起社区行动,构建和谐的在地社区生态与文化系统。

同时,作为独特的乡村影像平台,乡村之眼利用主流媒体(如电视)、国内外电影节和网络新媒体等多种传播手段让城市人通过这些乡土纪录片,了解更真实的乡村生活,促进相互理解和平等对话,达成文化尊重。经过十多年卓有成效的工作,“乡村之眼公益影像行动计划”为云南、青海、四川、广西等省(自治区)的十多个乡村社区提供了纪录影像培训,同时鼓励“让当地人拿起摄像机”的“社区参与式影像”行动,该行动创立初衷除了让乡村能从自己的视角来记录和表达外,更是希望乡村影像最终能服务于乡村社区的整体利益和可持续发展。

过去十多年间,乡村之眼陪伴了300多位乡村影像拍摄者的成长,拍摄了300多部纪录片,已成为中国西部乡村的一个普遍现象。2015年3月,乡村之眼在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支持下独立注册成为一个公益机构即“云南乡村之眼乡土文化研究中心”,从机构的使命而言,它不仅仅是一个制作影像作品和培养纪录影像工作者的行动,它更重要的作用,还在于启发当地骨干和地方群体的自觉,以一种内生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家乡的环境和文化传统;整个团队和基于乡村之眼理念的各地乡村社区学员及地方团体已经组成一个大的乡村影像网络,这个网络最终推动的是一种以影像为工具的从文化自觉到文化自信的反思及行动。

乡村影像实践与反思

乡村影像发展的二十年,也是中国乡村发生变迁最剧烈的二十年。有数据统计,2000年全国有360万个村落,2010年是270万个,现在的自然村只有200万个左右。节日、民俗、戏曲、音乐、舞蹈、美术、曲艺、杂技、口头文学、传统知识、甚至传统农耕等也随之消逝……

国家并非无视乡村的巨大变迁,而是出台了若干政策,如保护古村落、保护非遗文化乃至目前整体推进的乡村振兴战略,这些政策对乡村文化的保护起到一定作用。但是,由于发展不平衡,有些地区乡村文化的衰落依然很严峻,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乡村的“逆乡土性”的乡村教育问题,这一趋势还会进一步加重。尤其在中国西部一些少数民族村落,由于没有文字,影像在乡村的文化记录和传承方面就有着先天的优势。随着工作不断深入,乡村之眼也从一个只关注环境议题的影像培训班,慢慢拓展为关注乡村文化建设的行动型机构。在这一过程中,乡村之眼通过专家和村民的共创模式,探索了一些用影像记录文化变迁并推动社区行动的路径,这也逐渐地形成了有别于主流纪录片以创作为导向的一套价值体系。当然,这套价值体系还需要从碎片化的认知到理论化的构建,并且借由更多的社区参与实践来丰富它,才能最终形成为具备普遍指导意义的“方法”。

在这套价值体系中,比较核心的就是乡村之眼的培训班会赋予每一个乡村拍摄者一份为本土文化作记录的责任,除了作品创作以外,更强调全面整体地记录地方性知识和文化以形成地方影像志,从而可以成为后代传承和社区教育的“文化影像”。

这套价值体系突破了主流对影像作品的常规想象,不再单纯只是重复培训和重复做作品,更多是我们一起和基层伙伴探索“影像如何协作乡村社区文化建设”。这其中有以下一些核心的思考:

一、乡村影像价值的多元。

乡村之眼长期的影像探索更多基于影像作品化的方向,作品化方向对于影像的对外传播方面有很大的促进作用,局限性就是个人创作所带来的社区参与度不足,其传播效果有赖于外部观众的反馈。

对于社区来说,作品化方向的影像对于拍摄者个人的成就及阅历提升更为有效,从文化传承和社区推动方面来说缺乏一个长期性和系统性。乡村之眼的专家提出了“社区影像库”的建设构想,目的就是希望从“文化记录与文化表达”进阶到与社区长远利益更相关的“地方知识体系的构建”;并且,项目团队也在此构想上实现了技术层面的突破,开发出了适合作品和素材长期在地储存的“乡村之眼盒子”技术方案;再者,通过网络间的交流互动,长期坚持在地记录的学员也提出大量的影像素材存储及应用的需求。如何将这三方面的进展与地方政府在乡村振兴中的相关政策以及来自更多社区成员的观看及参与需求进行结合,是乡村之眼项目团队正在探索的新使命。

二、乡村影像制作的目的性及影响力。

在有项目支持的培训以及相关拍摄活动的推动下,能够坚持影像记录的成员更多是得益于其影像作品的完成度以及在外部所获得的认可,但由于新作品的创作方向不清晰以及乡村之眼地方协调团队的变更,坚持在社区记录的更多是将影像记录转换为跟个人或小团队对地方文化记录的长期兴趣或者是与家庭生计紧密结合的成员,这些成员明显地呈现为牧区和农区两个地域上分布。

牧区乡村影像记录者在业余时间方面相对农区更充裕,并且他们对于影像的记录和表达有较为强烈的个人倾向和长期兴趣,这也决定了牧区的乡村影像更具作品性和主题传播功能。而牧区因为地广人稀,影像与本地观众互动也很难体现在具体某个社区或人群。而农区的成员选择的生计模式更多是基于本村资源的长期经营,一方面他们通过长时间的日常性的记录对于自身文化传统有了更深的了解并成为了这个方面的“在地”专家;另一方面,这种特长也让他们获得了更多的外部资源或关注,尤其在文化资源的价值转换方面,如特色深度游、政府非遗支持及特色农产品销售等等。这些农区的成员通过在文化影像的长时间的积累和摸索,在村寨中的成就感和影响力都得到延展,这个阶段如果在影像技术层面和文化呈现形式上再有所提升的话,将对村寨文化的整体记录和价值创新产生新的意义,也能让更多村民通过影像分享获得更多的文化认同感。乡村之眼的现行项目中,这个方向的探索将集中于村寨文化影像的记录方式如何借由现阶段流行的短视频平台推动更多村民的随手记录和分享传播,乡村之眼的成员将从一个拍摄者的角色逐步提升成为一个组织者或动员者的角色,让更多的村民能够参与到文化记录的“共创”中,最终所有本村拍摄者的作品将会汇集和呈现村寨的文化面貌,提升村寨的文化自信。

三、社區的拍摄者需要进行角色的转换才能真正长期扎根社区。

拍摄者通过去作者化(不等于无作者化),更强调站在社区观众的整体文化体系下的协作者的角色转换;影像为社区服务或者说影像协作社区核心关键还是找到能理解“社区影像”的在地协作者,而这些协作者能够把影像协作下去,靠的不仅仅只是兴趣,更是因为“拍摄”本身能够不断地为他们和所在社区创造价值,以及这群人在一起相互激励和经验分享所产生的快乐和满足。只有找到他们之间的共性,才能形成真正的网络,并使乡村之眼具备相互交流促进的功能,以及不断吸纳新鲜血液进入的可能。

可以预期的未来

当然,在实际的社区操作层面,要真正推动乡村实现自主的文化影像的记录和传播,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因为一个个散落在各地的乡村拍摄者,无论在精神层面或技术层面,都缺乏长期的能够支持到他们和关注他们记录的系统或网络;另一方面,乡村之眼也正在从单纯的培训班模式探索转为面向更为广袤的乡村而提供服务和支持的平台模式。同时,乡村之眼团队也加强了从“影像培训”到“影像协作”的工作方法不断深入社区的探索。

随着年轻同事的经验积累以及更有乡村社区工作经验的同事的加入,我们也反思到“影像协作社区”既不是一个技术层面的“一蹴而就”,也不是另辟新径的开荒造田,它更需要的是我们在前期这十多年的工作基础上,与仍在坚守和持续记录的在地伙伴将影像融入到更为广泛的社区工作中,而不仅仅只是把它作为一个作品创作和信息传播的工具。

如何利用好国家从精准扶贫到乡村振兴的政策转型时机,以及渗透到乡村各个角落的手机互联网传媒渠道,成为乡村影像协作者们面临的机遇和挑战;而对于“乡村之眼”团队,也需要从技术培训层面重视人才的培养和社区的“陪伴”,尤其在影像记录与村寨文化价值创新方面有所突破的几个示范村寨,更需要更多的交流与探讨,以便为更多的乡村影像的记录者提供长期的激励和发展指引。

作者简介

吕 宾 乡村之眼执行主任

猜你喜欢
拍摄者社区文化
以文化人 自然生成
街头被偷拍传上网,未告知就是侵权
谁远谁近?
无巧不成图
影像社区
影像社区
影像社区
2015影像社区
触摸的岁月痕迹
融入文化教“犹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