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德国经济“雪上加霜”

2020-05-19 15:11赵博渊
看世界 2020年8期
关键词:西德欧元德国

赵博渊

2019年11月9日,柏林勃兰登堡门广场,垂下了数万条德国民众祈愿和平与统一的祝福丝带

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之前,德国经济就已经游走于衰退边缘:以欧元计算的2019年GDP增速为0.6%,较2018年的1.5%、2017年的2.5%,大幅放缓,创下6年新低。若按2019年欧元与美元的平均汇率折算,德国GDP同比缩减了约1000亿美元。

3月23日,德国确诊数达到2.7万,政府公布了7500亿欧元的一揽子救助计划,其中包括补充政府预算、可直接购买企业股份的经济稳定基金、提供给陷入困境企业的贷款等。财长肖尔茨说,他的预算计划是基于今年GDP将下降约5%的假设。另有德国经济学家预测,德国2020年GDP恐萎缩5%~20%,经济至少严重衰退两个季度。

德国经济何以至此?的确,在全球疫情榜上,德国“奋起直追”意大利,截至4月10日确诊人数达到12万,这严重冲击了德国的就业形势。但如果深入考察德国地区经济,会发现德国东部地区浪费了德国的很多转型机会。或者可以说,确保价格稳定与完全竞争、坚持以“竞争秩序”为核心的社会市场经济模式,在原东德地区遇到了瓶颈。

社会市场经济模式失效?

2019年11月9日晚,在曾经“背靠”柏林墙的勃兰登堡门广场上,垂下了数万条德国民众祈愿和平与统一的祝福丝带。

往前倒推30年,柏林墙轰然倒下后,东西柏林的道路、铁道及桥梁迅速连在一起,两德在次年实现了主权意义上的统一。原本较落后的东部地区,从社会、经济等各个层面被吸纳进市场经济体制较完善的西德。但现在来看,德国东、西部差距依旧明显,利用开放体系来转化发展的体系,濒临失效。

一直以来,包括“德国统一交通基建计划”在内,德国西部各联邦州以税收形式挤出的补贴和基建投资,成为了促进东部地区经济增长的重要手段。1991年,德国联邦政府与东部地区5个联邦州联合成立“德国统一长途公路规划与建设公司”,总投资91亿欧元,计划在东部5州新建或扩建1220公里高速公路,而到了欧债危机深重的2009年底,已建成1122公里。

德国东部地区的高速公路建造得非常好,然而车流量比西部少很多

德国在东部地区大规模投资基建项目,还得到了来自欧盟的资金补助。2007至2015年間,欧盟根据申请情况,从欧洲地区发展基金(EFRE)中向德国政府提供不超过15.2亿欧元补贴,用于在落后地区(人均GDP低于欧盟原15国平均值的75%)建设高速公路、轨道交通等基础设施。作为成员国,德国政府可向欧盟申请跨欧洲交通网项目补贴(TEN-Mittel),2008年德国两个高速公路扩建项目就因此获批,共得到补贴615万欧元。

“德国纳税人的很多钱都被用在发展原东德上,然而仍未达到预期效果。”

建设至今,德国的交通基础设施的发达程度,在欧盟各成员国里名列前茅。包括铁路、航运、水运和海运在内,交通完备状况已经能充分满足本国经济发展的需要。在上述德国统一交通基建计划中,当年西德政府承诺修建15条高速公路和高铁线路连接东西德;到了目前,绝大多数基建项目已经近乎竣工。

来自中国的伊万卡在留学德国硕士研究生毕业之后,选择留德就业,如今在法兰克福从事智能制造方面的工作。她告诉笔者,从自己的见闻来看,德国东部地区的高速公路建造得非常好,然而车流量比西部少很多,实际需求量并不大。“德国纳税人的很多钱都被用在发展原东德上,然而仍未达到预期效果。”

类似意大利“北富南穷”的悬殊差距一旦定型化,会导致德国东部的身份认同危机。根据德国政府2019年9月公布的《德国统一年度报告》,高达57%的东部受访民众感觉自己是“二等公民”。与此同时,只有38%的东部受访者认为德国统一是成功的。这个比例在40岁以下的东部青壮年中更低,仅有20%。

从东到西的人才转移持续

德国的基建投资红利逐渐耗尽,东部地区的经济并未明显好转;和西部地区相比较高的失业率,以及人口流失等一系列问题,日益凸显。据与捷克接壤的萨克森州的政府数据,到2030年,该州现有的200余万就业人口将进一步下降30万;而预计到2035年,东部所有州的人口都会出现超过15%的萎缩。

2019年11月9日,在德国柏林墙倒塌30周年纪念仪式上,人们将玫瑰花放入贝尔瑙大街的一堵墙中

除老龄化严重外,东部地区的人口问题,症结还在于严重的人才流失。自柏林墙倒塌以来,有超过200万的东部居民搬往西部居住。即使算上当时流入东部数州的人口,整个东部地区的净流出人口也超过120万,等同于1990年民主德国解体时14%的人口数量。而其中绝大多数流出人口为年轻人,为东部地区带走不少活力。

年轻人选择离开,东部地区的社会生产受到明显干扰,进一步影响正常的经济发展活力。从生产力数据指标来看,在2000年时,东部地区尚能贡献81.34亿有效工时,而到了2018年,该数据仅为73.77亿。与之相对比的是,西部各州的有效工时却增长了12%以上。

同济大学德国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陈弢告诉笔者,德国东部的人才流向西部的趋势非常明显,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两德统一后,德国政府实行的社会市场经济模式存在弊端。“在民主德国解体之前,当时西德地区盛行着一个判断,称两德统一之后,东德地区的社会生产率很快就会赶上西德。现在来看,在工资收入、福利水平各个方面,东、西德完全不一样,导致人才转移情况凸显,也证明了当初的判断是错误的。”

伊万卡也向笔者表示,在德国,优秀人才倾向于在西部工作生活,已成为大趋势,“就像德国具有代表性的汽车工业,以及在其他制造业、工程设计方面的创新,一直以来主要都是发生在西德”。“以东德最为著名的高等学府德累斯顿大学为例,很多年轻人毕业之后都会选择到西德工作;剩下选择留在东德工作生活的,很多是因为从小在家乡长大,出于家人和朋友的缘故。”

长期来看,东西德区域间发展不平衡,是一个结构性问题。近代以来,德国东部是传统农业区,发展一直不及后来变为工业区的西德地区。1945年之后,苏联对东德进行管制,使得东德地区在先天上就存有不足。“要想改变这个局面,不是通过某一个上台的政治家、实施某一项政策就能实现的。”

在人才从东到西继续转移的同时,德国产业的全球化布局,也导致了部分国内产业的空心化迹象。2019年,大众、宝马和戴姆勒三大汽车巨头本地产能下降9%,已达20余年来的最低水平;而且,德国2019年汽车出口量同比大跌13%。不过,2019年德国汽车市场增长了5%,新车注册量创近十年新高。另外,德系车企在本土降产能的同时,也在中国增加工厂建设;随着中国吹响复工集结号,大众汽车在中国的30多家工厂基本复产。

英国“脱欧”,法兰克福“有福”?

2020年2月1日,英国正式脱离欧盟,成为欧盟历史上第一个“退群”的成员国。德国总理默克尔称,英国“脱欧”给“德国和欧盟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伤痕当然会有,但英国的扰动效应不是绝对的。英国虽然已经在法理上“脱欧”,但和欧盟之间的贸易协议仍要延续到2020年年底。而在2019年,德国的GDP增速却显著低于英国、法国,甚至还未能高过意大利和希腊等外围国家,说明问题主要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除了疫情停工、英國“脱欧”等因素,欧元区经济还面临着贸易争端、制造业疲软等多重挑战。在2018年,极度倚重制造业出口的德国,工业产品贸易额几乎达到GDP的40%。而受美欧贸易紧张局势影响,德国2019年的出口表现进一步下滑。“德国历来奉行贸易立国的方针。近来德国经济不振,和美欧贸易争端谈判不顺及全球化退潮的直接关系更大。”陈弢说。

放眼未来,缺少英国分摊欧盟运行成本,也是个现实问题。原先在欧盟内部,英国是仅次于德国的第二大净资金贡献国。而在英国“退群”后,欧盟每年将新增100亿欧元左右的资金缺口。

2020年欧盟预算,刚好是欧盟当前正在实施的财政计划中的最后一个年度预算,而关于从2021年开始的为期7年的长期预算的财务框架细节,欧盟27个成员国仍在逐一确定中,未来计划总支出1.135万亿欧元。该如何填补英国“脱欧”后留下的这个资金窟窿,考验着德国前防长、新任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的“财技”,也势必会加重“净出资国”德、法的财政负担。

在英国“退群”后,欧盟每年将新增100亿欧元左右的资金缺口。

2020年2月25日,德国兹维考,大众汽车公司电动汽车生产线

但在另一方面,由于英国“脱欧”,伦敦的金融中心地位受到冲击,对于法兰克福也许是个意外之喜。自英国“脱欧”长跑开始以来,有许多金融机构开始撤离伦敦,法兰克福成为了首选承接地。已经有25家银行将欧洲总部迁至美茵河畔的法兰克福。而德意志银行—它在英国的资产规模等同于欧洲银行业在英国资产总规模的一半—更是将资产负债表的3/4(约6000亿欧元)迁回德国。

德国一直以来都是欧盟的第一大经济体,在英国“脱欧”之后,德国的经济中心地位会更为稳固;欧盟金融中心的名号,几无悬念会从伦敦移至法兰克福。在当前的欧洲疫情重灾区中,德国的新冠疾病死亡率非常低,但也被批评对邻国救援迟缓。疫情终会过去,在下个10年,德国这副减速明显的“全欧动力”引擎,还能带领欧盟驰向美好的前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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