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国运的荆楚往事

2020-05-25 09:17龙在宇
廉政瞭望·下半月 2020年4期
关键词:国运张之洞湖北

龙在宇

从公元前230年到公元前225年,秦国大军所向披靡,一统天下的对手,只剩下楚国。

廷议时,意气风发的嬴政问道:“灭掉楚国,需要多少兵马?”

刚在易水河畔大破燕军的名将李信站了出来:“二十万兵马足矣。”然而,李信的名将之路很快到头,二十万秦军灰飞烟灭。

尽管此后王翦以六十万秦军终于灭亡楚国,但天下人却见识到了楚军的血性与骁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几十年后,西楚霸王用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咸阳宫殿的一场大火,让这个魔咒变成了现实。

正是从“亡秦必楚”的绝唱中,一股荡气回肠的血性深植于湖北的土地,而这片土地更一次次改变着国运。

转折:大历史碾过的“九省通衢”

秦灭楚之战一千多年后,一支令世界为之胆寒的铁骑呼啸着扑向湖北大地。这支从蒙古高原出发的骑兵,东征西讨,灭国无数,在他们眼中,世上就没有攻不下的城池。但很快,他们会明白,襄阳不是开封、中都,也不是撒马尔干、巴格达。

南宋军民在这里坚守了五年,多次打退元军进攻。中途,大汗蒙哥觉得襄阳太难打,决定和忽必烈玩一个包抄战术,自己率兵去打四川,不料被人用石头砸死了。

蒙哥死后,忽必烈登上大位,他集中重兵,以一种不惜伤亡的蛮力,拼命撞向襄阳。忽必烈的战法看似愚拙,实则却充满战略家的眼光。多年征战已经证明,要拿下南宋这个硬核,西打四川,山没有翻完就在路上饿死光了,东打淮河,水网密布的地区根本没法跑马。唯有在控扼南北的襄阳撕开一条缝来,由汉水入长江,上行至巴蜀,下行达建康,南宋再无天险可依。

在湖北的历史里,丝毫不缺乏秦楚大战、襄阳保卫战这种关系国运的大决战。赤壁大战,樯橹间灰飞烟灭,三足鼎立;太平天国三下武昌,但在最后一次被湘军夺走武昌后,大势便无可挽回;北伐军在汀泗桥、贺胜桥的完胜,为北伐胜利奠定基础;中日之间陈兵数百万的武汉大会战,让抗战进入相持阶段;解放军的战略反攻,正是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

历史进入“湖北时间”,常有大转折发生。前一幕挥斥方遒,顾盼自雄,下一刻便兵败如山倒。江湖纵横的荆楚大地,因此具有了某种神力。

如果说武汉是地理上的九省通衢,那么湖北更像是历史里的九省通衢。历史时常在这里转向,留下无数个假如:假如赤壁大战胜利的是曹操,假如宋军守住了襄阳,假如武汉会战没能拖住日军……

正是居天下之中,成就了九省通衢,也正是这种地理位置,造就了历史的大转折。无论是东西南北各路人马,无论是处于守势攻势,湖北均是关乎全局。若是湖北危急,便到了该压上国本,赌上国运的决战时刻。

1943年,危在旦夕的中华民族的命运又一次系于湖北。当年日军西进,陪都重庆危在旦夕,湖北石牌成为拱卫陪都的最后一块屏障。两军精锐尽出,展开一场大战。但诡异的是,在战况最危急的三个小时,原本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竟戛然而止。

在这三个小时里,日军已攻入中国军队防线,两边展开了最惨烈的白刃战。因为两军混在一起,为了避免误杀,各自的炮火增援都停了下来。三个小时后,日军不得已后撤,中国军队仍坚守在阵地。

后来,石牌被称为最后的国门,从上海、南京、九江一路西撤的中国已到退无可退的境地。幸运的是,军人们依靠血性守卫住了这座国门。

四战之地,九省通衢,见证了无数国运改变的大历史,也遭遇无数场大劫难,不知这究竟是幸运或不幸。但对身处其中的湖北人来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变革:“大武汉”的荣光

武汉市紫阳湖以北,西起临江大道,东至中山路,便是张之洞路。1972年,张之洞路因为种种原因,更名为武昌路。到了2010年,这条路重新更名为张之洞路。

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广州城内的两广总督衙门,幕僚走进张之洞的书房,冷不丁问一句:“香帅,你想做天下第一督抚吗?”

时任两广总督张之洞,字香濤,香帅是属下对他的尊称。面对幕僚的话,张之洞愣住了。他问,直隶总督是疆臣之首,你要我北上吗?幕僚却说,天下第一督抚,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事业。林则徐做两广总督,主持禁烟,曾国藩做两江总督,与太平天国作战,左宗棠任陕甘总督,主持西北战事,那时的天下第一督抚,理应是林、曾、左。幕僚接着说,如今天下第一大事就是修铁路,办洋务。

同年,张之洞调任湖广总督,开始了长达18年的主政湖北生涯。湖北幸甚,迎来了一位极具野心,要办天下第一事业,做天下第一督抚的官员。当踌躇满志的张之洞抬腿由司门口踏上岸时,武汉便注定了它命运的改变。

1890年,汉阳铁厂开工,1894年投产,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家近代钢铁企业,有着“亚洲雄厂”之称,比日本第一家近代钢铁联合企业八幡制铁所早7年。沿着汉江,汉阳铁厂以西,张之洞又陆续创办了湖北枪炮厂(后来的汉阳兵工厂)、针钉厂、火药厂、官砖厂。在当时,这条路也因此有了“十里五厂”之称。

新中国成立初期,毛泽东曾说:讲到重工业,不能忘记张之洞。1958年冬季,毛泽东在武昌主持中共八届六中全会期间,与王任重、陈再道等人谈论湖北工业时说:“湖北的工业基础,如汉阳铁厂、纺织厂、兵工厂、京汉铁路,都是张之洞带头办的……你们要后来居上。”

张之洞督鄂18年,武汉凭借着仅次于上海的经济实力,被称为“东方芝加哥”,并与上海一道被人以大相称。大武汉,那是一座城市的荣光。

张之洞号召学习西方技术,也提倡中体西用,他派遣的留学生第一批接受了西方思想,成为革命的中坚力量;他创办的工厂,日后也成为了革命的火药库;甚至他一手创建的新军,在其死去不久就打响了辛亥革命第一枪。

史学界向来认为,辛亥革命在武昌爆发,绝不是一种偶然。从洋务运动中心到辛亥首义,变革的基因已深植在大武汉。

奋起:对“后来居上”的回答

疫情期间,人口上千万的武汉率先封城,在人类历史上可谓空前。其实在此之前,湖北人也有一个空前的创举——建立分洪区。

新中国成立后,为治理水患,湖北先后建立了荆江分洪区与洪湖分洪区。所谓分洪区,就是大洪水来袭时,不惜开闸泄水,淹没自己的家园,从而为下游地区的防洪创造条件。在美国密西西比河也有分洪区,但设在地广人稀的区域。在荆江、洪湖这样的鱼米之乡建分洪区,既是不得已为之,更是开了先河。

荆江分洪区在1954年启用过一次。1998年,长江流域发生特大洪水,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水灾,分洪区内全部人员完成转移,北闸拦淤堤内已埋好炸药。一旦炸药引爆,滔滔洪水将直灌而入,无数人的家园顿成泽国。所幸,那一年,人们守住了大堤,分洪区最终没有使用。

分洪、封城,都有着一种“向我开炮”的悲壮,一种舍己为人的精神。这种精神,何尝不是湖北的精神。

为了与大江共处,湖北有了悲壮的分洪区,也建起来令所有中国人骄傲的三峡大坝。这座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浩大的水利工程,还有如今江汉大地上的雄伟工厂,记载着一个民族的奋起与国运的辉煌,也是对毛泽东那句“后来居上”的最好回答。

事实上,湖北不止有铁血悲歌,也有长江两岸的一片翠绿,撑一支鱼竿便有了一人独钓一江秋的潇洒意境,也有荆州城楼下的悠然自得,不经意地路过便是最惊鸿的意味深长。在无数座湖北的江畔城市,都能遇见一个悠然自得的渔人,舟船摇橹,不紧不慢,大千世界竟不在心头,只有一江一船才是一生的依靠……

这是曾经沧海的湖北,所独有的一份淡定与宠辱不惊。

分洪、封城,都有着一种“向我开炮”的悲壮,一种舍己为人的精神。这种精神,何尝不是湖北的精神。

正是从“亡秦必楚”的绝唱中,一股荡气回肠的血性深植于湖北的土地,而这片土地更一次次改变着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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