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

马婉

1931年4月25日是个星期六，国民党情报机关——南京中央路305号“正元实业社”的大楼，褪去了平日的喧嚣，静悄悄地矗立在霏霏的夜雨中。和往常的周末一样，这里的负责人，国民党特务头子徐恩曾早已无影无踪，他的部下们看他一走，也纷纷开溜，整栋大楼只剩下几处星星点点的灯光。透过昏黄的光色，钱壮飞正伏案紧张地工作着。自从打入国民党情报机关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坚守，生怕放过一丁点儿的机密。在这里，钱壮飞获取了国民党对红军第一次、第二次“围剿”的机密，红军由此大获全胜。想到此，他那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许。

时钟敲了十下，夜色已深，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显得格外清晰。“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沉寂。机要员报告了一声，推门而入，将一份卷宗放在了桌上，錢壮飞翻开卷宗，里面是一份发自武汉的绝密电报，上面还写着“徐恩曾亲译”。钱壮飞一边签收电报，一边心中思忖，武汉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重要事件，还需徐恩曾亲译？还未等他回过神，机要员又连续送来四份绝密电报，全部来自武汉，全部标明“徐恩曾亲译”。钱壮飞断定，这必定是份非常重要的机密文件。于是，待机要员一走，他当机立断用早就从徐恩曾那里获得的密码本，将电报的内容逐一译出。译罢，钱壮飞不禁大惊失色。原来第一封电报中就这样写着：

黎明被捕，并已自首，如能迅速解至南京，三天之内可以将中共中央机关全部肃清。

“黎明”何许人也？他叫顾顺章，他可是原中共中央特科的负责人之一，几乎掌握了所有的中共中央机关的所在地及工作人员信息，如果他来南京之后全盘供出党内机密，那中共中央机关必将全军覆没！

这份电报让有着多年地下经验的钱壮飞也不由得手脚发冷。钱壮飞将颤抖的双手插进口袋，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努力让心情平复，脑子里则不停地转着如何解决这千钧一发的危局。

很快，钱壮飞平复了情绪，回到办公桌前快速记下电文，又把电报封好如初，走出这栋大楼，疾步回到家中。一进家门，钱壮飞便叫醒自己的女婿刘杞夫。

“杞夫，你马上坐夜班车到上海去，带一个口信给舅舅：‘天亮已走，母病危，速转院！”

刘杞夫虽然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青年，但是在岳父的影响下，早就成长为经验丰富的地下交通员，一听，便明白钱壮飞口信的深意。“天亮”即黎明，指的就是顾顺章，“已走”隐喻着他已叛变，“速转院”就是要中央机关的同志立即转移。而钱壮飞口中的那个舅舅就是和他日常情报联络的李克农。

刘杞夫走后，时间已近午夜，万籁俱寂，钱壮飞回到“正元实业社”，开始着手清理自己所经营的重要电文、账目，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第二天一早，天还未破晓，机要员又送来了一份加急密电，还是来自武汉，还是“徐恩曾亲译”，钱壮飞立即翻译，其内容是提醒徐恩曾不要让身边人知道这一重要情报。钱壮飞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必须立刻离开南京。他将恢复原状的密电，整整齐齐地放在徐恩曾的办公桌上。同时，还给徐恩曾留了一封信，警告他不得危害其家人，否则就向报界公布他的丑闻。随后，钱壮飞又快速赶往“长江通讯社”，通知那里的工作人员迅速撤离，还利用手上现有的特权，连续向上海、南京、天津等地发出“潮（钱壮飞别名）病危，速归”的急电，示意地下党员火速撤离。

做完这一切，钱壮飞不再停留，马上雇车赶到火车站，跳上了南京开往上海的早班车。虑事缜密的他还考虑到，徐恩曾可能马上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会派上海方面的特务在火车站守候逮捕他，便在上海近郊的真如站提前下了车，绕道进入市区，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而在钱壮飞上火车的同时，刘杞夫已经赶到了上海。他迅速找到李克农在先施公司后面的住处凤凰旅馆，将口信一一报告。李克农一听，愤怒之余，心生担忧。因为这天是星期天，不是李克农与上级碰头的日子，可能无法将情报及时送出。李克农接下刘杞夫这个接力棒后，开始与这危局赛跑。

李克农赶到平日的联络点，空无一人，又跑了几个联络点，情况亦是如此。李克农心急如焚。这个十万火急、关乎全党存亡的重要情报能否及时送出，李克农心里没有把握。直到傍晚，一个偶然的机遇，他找到了中共江苏省委，再通过江苏省委与中央刚建立的一个紧急备用的联络站找到了陈赓等中共中央负责人。陈赓获悉后，马上报告了周恩来。这场情报传递的接力赛就此告一段落。

接到情报后，周恩来果断采取了一系列周密的紧急应变措施，在4月26日晚，中共中央、江苏省委以及共产国际的各个机关全部开始紧急大搬迁，顾顺章熟知的地下党员全部大撤离。

4月27日早晨，顾顺章乘坐的轮船从武汉抵达南京。一下轮船，顾顺章就告知徐恩曾抓捕钱壮飞，搜捕中共中央在上海的各大机关。但是此时，钱壮飞早已离开南京。而在上海天蟾舞台隔壁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机关、浙江中路的中共中央军委、组织部、办公厅、秘密电台、江苏省委、共产国际驻远东办事处等几十处秘密机关，早已是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