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伦理观视域下曹禺剧作中“家文化”的探究

2020-06-11 00:36吴桐
北方文学 2020年5期
关键词:家文化曹禺黑格尔

吴桐

摘要:中国的家庭伦理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范式,“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据地。家是最小的国,国是最大的家,“家文化”可以是一家三口,也可以是一个国的家。在中国现代戏剧史上对“家”这一母题进行细致入微撰写的当属戏剧大师曹禺。本文将从家庭伦理学的角度剖析曹禺剧作中家庭有机体内各个角色的表现以及其深刻内涵。

关键词:曹禺;家文化;黑格尔;家庭伦理观

家,是无数文学大家依恋与思归之地。然而,剧烈的动荡生活也会让我们不得不远离这块生存的热土和精神故乡。20世纪初的中国,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封建制家庭体系逐渐开始动摇,许多隐匿在深处的家庭问题开始暴露。面对如此动荡不安的社会局势,一批先进的知识分子吸收西方科学、民主的思想,试图以新文化反对封建文化,以新道德推翻“三纲五常”,这一时期的新思潮冲击着传统家庭观念。此时,作为新青年的曹禺有着敏锐的观察力:社会动荡、家庭变故、新旧家庭观念的抗衡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在时代的召唤下,他用笔杆挖掘现代社会的病根,写出了和曾经“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相背离的“残酷、泯灭人性”的家。(1)

曹禺笔下的“家”反射着特殊历史时期下中国封建社会与文化的状况,从整体上象征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及其特定的文化关系——尤其是封建的礼教、伦理和道德关系。(2)《雷雨》里的资本家家庭,《原野》里的地主家庭,《北京人》里的没落士大夫家庭,表面看来这三种家庭略有差异,但本质上却是相同的,它们的共同特征就是封建性——家庭都成了制作罪恶、摧残人性的场所,要想改变这种窒息的生存困境,就必须冲出“家”的桎梏,这便构成了曹禺的另一种拯救方式——出走。

一、对父权话语统治下的封建家庭猛烈抨击

思想先行者卢梭认为:“家庭是健全社会的唯一基础,是人类共同体的自然形式。”(3)中国传统社会是由“血缘纽带”和“宗法制度”两者互为表里的家国同构的宗法专制社会系统。“父亲”这一身份是家庭中的重要角色,在传统文化秩序中,父亲是作为家庭权力的象征和统治者的面貌来示人的,他们具有强大的话语权力和个人权威。他们极力所维持的秩序,不准叫任何人说一点闲话。他们往往以家族秩序的维护者自居,但他们所谓的家族观念、家族情感是一种偏激的、狭隘的理念,是通过对人性的桎梏来实现所谓的伦理纲常。他们口中的“秩序”,是家庭里夫妻、父子关系不可逾越的“规矩”,也是整个封建社会君臣、主民关系的一个缩影。可以说,曹禺笔下的“家”与整个社会的“国”是有机的同构体。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伦常在这里得到形象的体现。“家”就是一个封建王国,无论周朴园、焦阎王夫妇,还是曾皓,个个犹如蛮横、专制的君主,维护着他们认为不容僭越的“秩序”:子孝、妇贞、父慈,而这正是“国”所要求的民顺、臣忠、君仁观念在“家”中的投影。这种封建伦理关系对一个健全的人格无疑带来了严重的摧残,极大地压抑了人性发展。因此他们大都是作为被审视的对象出现,如《雷雨》中的周朴园,《北京人》里的曾皓等。

《北京人》里的曾皓手中的拐杖,代表着他作为封建家庭文化强者家长对整个曾家晚辈行为举止和未来命运的掌控权。他非常在意浮面上的繁文缛礼,认为这是士大夫门第必不可少的家教,以此来夸张他在家里当家长的威严。他不仅要将自己的儿子、孙子禁锢在自己的秩序里,还让自己触手可及的所有人都留在他的身边:他像是拴着驯化的动物一般把愫方拴在他旁边。“父爱”是一个不存在的虚妄,他们掌握着家庭的兴衰与家族成员的命运,他们最终只能与自己守护的家庭共同毁灭。

二、对于传统母亲形象的突破以及多样化

“母亲”是在家中另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在长期封建社会严格的等级制度下给女性传输的思想是“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等观念。曹禺曾经说过,他特别同情封建家庭和社会各个角落里被欺压、被凌辱的妇女,他的剧作里常常出现深受封建礼教精神折磨的女性。这样的女性具有相当复杂的性格,她们不是完全真善美的代表,也不是坏到极致不可原谅,而是饱满、立体、多元化的女性形象。作家同情她们的遭遇,暗自支持她们的抗争,从她们的悲剧性遭遇中揭示出社会、家庭的罪恶,以及由于这罪恶造成的她们自身的某些缺陷,歌颂她们心灵中美好的东西。曹禺体察到早期的女性在男权社会中,母亲多被赋予神圣、伟大、无私奉献的形象,这传统意义上的美好标签,是在男权意识形态体制下所对其规范的。所以,在曹禺的笔下,母亲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孩子温柔的庇护者,是恪守三纲五常的好妻子;一类是阴狠、不择手段,甚至是打破伦理道德底线令人发指的母亲。两类母亲归根到底都是整个家庭悲剧中的牺牲者,被“夫”与“子”拉扯着,渴望逃离而最终无法逃脱。(1)

繁漪,冲破樊篱,是曹禺塑造的第一个不一般的女性。她狠,她怒,她露骨,她从来不避讳地说出对周萍的爱,哪怕这样的爱是畸形的。曹禺塑造的繁漪是自私妖艳的坏母亲和坏妻子,也是一个在强大的父权制下渴望被爱的普通女人。她们是父权制下的受害者,更是悲剧的制造者。曹禺笔下的女主人公都有极其丰富的内心世界,是推动家庭关系不断变动与发展的至关重要的角色人物。(2)正是由于她们强大的生命力与追求自由的冲动,也间接地成为家庭变异的重要原因之一。正是这些呼之欲出、令人难忘的女性形象,使得曹禺在表现“家”的母题的创作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三、对于年轻一代渺茫的未来的扼腕叹息

在曹禺构建的家庭语境结构下,子女在家庭中往往处于边缘地位。“第二代”往往都是“零余者”,是一群被长期的封建“教养”吞噬了灵魂,生命力退化的牺牲者,也是没有理想、贪图懒惰的咎由自取者。他们大都天资不低,但是“家”慢慢地蛀空了他们,使他们变得无所事事、空虚软弱。周萍在跳舞窝里鬼混,喝酒赌钱,他在自己制造的错误里抓狂,逃避。《北京人》里的江泰更是一个表面上正义愤慨实际上软弱无能的人。他明明知道“这个家里是让人朽掉的,慢慢地朽,慢慢地烂”的地方,却没日没夜地做梦——“总有一天我能够发明一种像万金油似的药。”(3)实属是他自己口中“人类的堕落”。江泰表面上是对这个家庭的揭露者,然而到了关键时刻,眼看他挺身而出为保住曾皓的棺材出去借钱,结果却是偷了别人的酒,关了一夜警察局,两手空空醉醺醺地回来了。作家以喜剧化的手法揭示了又一种“坐而论道”的“零余者”。(4)

对于玩世不恭的青年一代,曹禺是怒其不争的,但是对于那些有新思想萌芽意识的青年人,曹禺对他们更多的是同情与希冀。《北京人》里的瑞贞饱尝到做人的艰苦和忧郁的沉默,认識到自己身上的悲哀性,毅然决然选择出走。作家确实不忍心让年轻一代再为没落的封建家庭殉葬了,他希望他们能有光明的前途,尽管这前途究竟在何方,仍然是渺茫的。《雷雨》里的周冲,是剧中最天真、最善良、最宽容的角色。只是这样的人,终究还是一死。他可以傻傻地说要带四凤去飞,他的爱里不夹杂一丁点自私,这真是一种超越了爱情本身的大爱。只是,他的悲哀在于太过乌托邦,太过天真,太过善良。周冲悲哀之处,寄托了曹禺的理想。处于新旧过渡时期的这一代人,对旧的生活已经表示出不满,但他们无意也无力去挣脱,因为新的生活毕竟离他们太远了。在社会急剧转折时期,他们不可避免地要被历史的车轮抛弃于时代前进的轨道之外,然而他们本身又是富有悲剧意味的“家”的牺牲品。(5)

四、结语

家庭是社会的基石,它是伦理道德精神文化的生产的基本单位。曹禺站在时代的高度,用历史唯物主义来观察和认识“家”这一有机体内的各种角色,进行全方位、多侧面的比较和透视,从而深刻地揭示主人公在封建制度、礼教和恶势力的包围、逼迫和诱惑之下走向毁灭的过程。他如实地呈现现代人的生存心理,演绎着在他们身上发生的梦想与现实、驯顺与突围、伦理道德与个体的内在冲突。其尖锐的笔触为我们揭示了中国封建社会走向没落,自由、平等、民主等价值观念不断融入家庭伦理新的过渡时期的社会变迁,给社会赋以夺人心魄的警钟。这些创作是中国戏剧史不可多得的宝贵遗产,至今仍有现实启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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