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意识觉醒下的“自由”选择

2020-06-29 07:41
文教资料 2020年11期
关键词:女性意识自由

摘    要: 西蒙娜·德·波伏娃是女权运动的鼻祖,其处女作《女宾》以弗朗索瓦兹、皮埃尔与格扎维埃尔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为主线,讲述了女主人公弗朗索瓦兹一段被异化的感情历程。丁玲创作的《莎菲女士的日记》,以日记体形式,刻画了在五四思潮影响下,知识女性冲突的思想、矛盾的情绪、痛苦的挣扎。莎菲和弗朗索瓦兹,都在个体意识觉醒的情况下,挣脱时代束缚,获得一定程度上的解脱。本文以上述两篇小说为例,通过文本分析,对主人公主体意识觉醒后作出的“自由”选择,进行解读,以期有助于女性主义的思考。

关键词: 莎菲女士    女宾    女性意识    自由

一、《莎菲女士的日记》与《女宾》中的女性主义

1927年,丁玲发表了《莎菲女士的日记》,便“好似在这死寂的文坛上,抛下一颗炸弹一样,大家都不免为她的天才震惊了”。在她接下来的创作生涯中,无论是她笔下的梦珂、曾淑、节大姐,抑或是玛丽、美琳、丽嘉都带有“一种具有非常浓重的‘世纪末的,‘近代女子的姿态”,这些女性敢于蔑视传统的道德礼教,追求自由与爱情。在这一系列作品中,莎菲女士这一形象以独有的高度远远地超出了其他,茅盾先生曾在《女作家丁玲》中这样评价:“莎菲女士是心灵上负着时代苦闷创伤的青年女性的叛逆的叫绝者,是‘五四以后解放的青年女子在性爱上的矛盾心理的代表者!”

西蒙娜·德·波伏娃是“法国和全世界的最杰出作家”,她将现哲学流派中的存在主义和性别研究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女人不是先天生就的,而是后天形成的”,正是这句话奠定了波伏娃的女性主义基石。《女宾》是一部以自身经历为蓝本而写成的小说,书中的女主人公弗朗索瓦兹是一个经历了从“依附”到“独立”,逐渐唤醒自我意识并作出选择的悲剧形象。在爱情中丧失自我,沦为“他者”,波伏娃描写了当时女性可悲的生存遭遇,要想自由就必须做出选择,却无法承受选择后带来的后果。

这两个形象跨越了国度,展现了不同时代背景下女性的生存境遇,但是其呼吁女性得到解放的愿望达到了统一。

二、《莎菲女士的日记》与《女宾》中女性意识觉醒的体现

1.莎菲——积极的主动选择

莎菲女士的问世之所以引起了文坛的“震惊”,不仅是因为莎菲作为一个在五四思潮影响下觉醒了的人对于生活的追求,更是因为她挣脱了传统以男性为中心的枷锁,敢于提高女性的姿态,以女性的目光审视这个世界。

作为一个受过一定教育的小资产阶级女性,在传统文化的背景下,莎菲的性格是逆向的。首先,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异性的官能欲求。在莎菲初见凌吉士的时候便被他“高贵的模型”和“风仪”煽动得六神无主,她的眼前总是出现他那“颀长的身躯、嫩玫瑰般的面庞、柔软的嘴唇、惹人的眼角”,她甚至搬到凌吉士的住处边,千方百计地接近他。生病住院时,“他握着我的手时,我快活得真想哭了”……不难看出,莎菲颠覆了传统女性作为美的客体,而使自己成为审美主体,进而大胆承认自己的欲望。此外,书中的云霖和毓芳是一对恋人,同时二人也是莎菲的朋友,对于二人所谓“纯洁”的恋爱,莎菲在日记中写道:“我忍不住嘲笑他们了……我不相信恋爱是如此的理智,如此的科学。”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莎菲相较于同时代的女性,更加全面,更加鲜活。这种大胆的、毫无顾忌的性欲书写,弥补了“长久缺失了的女性对异性的情欲,建构完整的女性自我”。

再者,莎菲在自我与他人关系中更加注重“灵”的考量。在苇弟面前,她最早表现出了少女的人格尊严。比莎菲大四岁的苇弟,整天在莎菲面前叫她“姊姊”,只懂得用眼泪来宣泄情感,没有高远的目标,没有远大的理想,只凭着对莎菲满腔的爱意。在日记中,莎菲肯定了苇弟,“如若一个女人,只要找到一个忠实的男伴,做一生的归宿,我想谁也没有我的苇弟可靠”,可就算是这样一个忠实、可靠的苇弟也打动不了她,因为他不理解莎菲热烈追求生活的心灵,“为什么他不可以再多的懂我些呢?”莎菲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对于她一见钟情的凌吉士,我们可以看到她作为一个女性的更深层次上的觉醒意识。当她发现这个“高贵的模型”中嵌着的是“一个非常卑劣的灵魂”时,她“真悔恨得想要哭了”。一方面她放不下对凌吉士的爱,想到“和他的嘴唇合拢中瓦解去”,另一方面又鄙夷自己,当凌吉士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便把他“用力推开”“要他走”,虽然曾经被“高贵的外表”吸引过,但是她要的不是那个有着卑劣灵魂的漂亮躯壳;虽然曾经迷恋那骑士般的风度,却也极其厌恶他肮脏庸俗的心灵。在爱情方面,莎菲要的是灵与肉的统一。在友情、亲情中,莎菲同样有着深刻的见解,“我总愿意有那末一个人能了解得我清清楚楚,如若不懂我,我要那些爱,那些体贴做什么?”父亲的来信虽然充满“温爱”,但从对她的婚事意见来看依然不懂她;她的朋友们亦是对她十分的友好,却也不能理解她内心的苦楚,唯一能够懂她的蕴姊,也在热情慢慢淡去的婚姻中香消玉殒。

莎菲将“懂得”与“爱”分开,不论是亲情、友情或是爱情,她都追求心灵上高层次的契合,在如此境况下,她决定“搭车南下,在无人认识的地方,浪费生命的剩余”。纵观《莎菲女士的日记》,莎菲是一个周身跳动着沸腾血液的少女,她有着自己清醒的认知,在两性关系或女性情谊中,莎菲永远追寻着灵的高标准。面对苇弟的求爱,她选择果断拒绝,面对凌吉士丑陋的灵魂,她选择放弃自己的感情,面对父亲、朋友的不懂得,她选择逃离……

2.弗朗索瓦兹——消极的被动选择

《女宾》中的弗朗索瓦兹,是一个思想独立、拒绝世俗传统婚姻模式的职业女性,因为和同剧院的导演皮埃尔志同道合,二人结为伴侣并长达八年之久。弗朗索瓦兹崇拜皮埃尔,她总是惊叹其“三言两语即能道出出乎意料的千条妙计”,她也很爱皮埃尔,唯一关心的问题是他们“共同的未来”,他和她只有一个生命,只能说是“我们”。皮埃尔曾亲口对弗朗索瓦兹说“你我只是一个人”,别的“全是扯淡”。基于这样的信任基础,她纵容皮埃尔到处拈花惹草,皮埃尔也承认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不难看出,这段感情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皮埃尔的感情生活“非富多彩”,拥有众多女伴,弗朗索瓦兹丝毫不以为意,在自己保持著对伴侣的忠贞之外,还认为相互欣赏,有着共同的精神追求远比肉体的瞬间结合更为长久。正如拜伦所说:“男人的爱情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女人的爱情是女人整个生命的存在。”

直到格扎维埃尔的出现,那是一个年轻貌美、有着原始的诗性思维的少女,弗朗索瓦兹被她的郁郁寡欢、扑朔迷离吸引住了。她想帮她,她自认为可以通过自己的逻辑思考和理性思维去改变她,可是她并没有成功,与此同时她慢慢发现皮埃尔爱上了这个卢昂女孩,并惊讶于因为这个女孩皮埃尔在慢慢发生改变,尽管他仍旧喋喋不休地说:“我俩只是一个人。”但是弗朗索瓦兹“却发现他为自己而活着”。“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生活虽仍保持完美的外形,但其内容正渐渐地被抽空”,这也是她开始重新认识与皮埃尔的关系,重新认识自己,但是她很快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情感危机,声称“他们的爱情中间不存在威胁”,她选择了委曲求全,选择了隐忍,“要求自己为了他而爱他,甚至包括他所享有的、但她却无法控制的那种自由”。她愿意为了皮埃尔的爱放下自尊去讨好格扎维埃尔,甚至在他俩的情感出现矛盾时,还奔走于两人之间为其调和。她以格扎维埃尔的眼光去看待事情,以格扎维埃尔的想法为衡量标准,她的独立思想渐渐消逝,在爱情的旋涡中丢失了自我,但换来的依然是格扎维埃尔的不满,她和皮埃尔的感情也没有因此得到改善,三人的关系如履薄冰,她感到“……与他,与众人疏远了,与自己也无联系。她被遗弃,却从中领悟到真正的孤寂感”。

在失望、愤怒、妒忌的驱使下,弗朗索瓦兹选择通过占有格扎维埃尔喜欢的热尔贝实现报复并享受以此带来的快感,在被发现之后,格扎维埃尔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弗朗索瓦兹的哀求,此时她又陷入了深深的内疚和悔恨。最后,弗朗索瓦兹“做出决定了自己命运的选择”——打开煤气阀门,杀死了格扎维埃尔。

三、“自由”选择的悲剧解读

不论是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还是波伏娃的《女宾》,都讲述时代女性的个体悲剧。

莎菲身处一个在五四浪潮冲击下的封建家庭,但是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一方面她能够很快地接受思想文化界传播的新思想和新观念,另一方面当她以觉醒者的目光看待自我、看待社会、看待人生的时候,会感到无法排遣的烦闷与压抑、痛苦与彷徨。同时作为女性,她有着自己的情感观,追求恋爱自由,人格独立。在面对苇弟和凌吉士时,莎菲颠覆了文学形象中女性是慰藉男性的辅助性角色,而是体现了女性的主体性,用灵与肉相统一的情爱观来要求伴侣,于是她拒绝了苇弟,鄙夷凌吉士。这一选择无疑是在时代浪潮下个人的进步,但是这种进步的思想却无法让周围的人理解,莎菲便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最终逃脱不了悲剧的选择,在日记的最末,莎菲写道:“我决计搭车南下……我狂笑着怜惜我自己:‘悄悄地活下来,悄悄地死去,我可怜你,莎菲!”被新时代唤醒,却又遭时代抛弃,字里行间充斥着浓浓的无奈与绝望,却只能浪费生命的剩余,在无人认识的地方消磨生命。

弗朗索瓦兹是一个与莎菲相对照的异国女性形象。她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有自己的情趣爱好,有自己相伴八年的伴侣,有自己的社交圈,可即使这样,她还是盲目地陷入了爱情的牢笼,逐渐失去了自己。不同于莎菲,为了爱情她甘愿沦为“他者”,处处忍让,最终伤痕累累,用暴力去对抗。在小说中,波伏娃运用了大量心理描写让我们感受到了弗朗索瓦兹内心的痛苦与怨恨,在妒忌与失望累积到一定程度,在一种强烈的无处遁逃的憋闷感中,内心那股独立意识又好似觉醒,必须做出选择结束这荒唐的一切,她杀了格扎维埃尔,可是于她而言,“死去的格扎维埃尔将把弗朗索瓦兹在她死去的时刻留下的形象永恒化”,事情并没有得到好转。当这种觉醒意识走上一条极端的道路,甚至采取了谋杀的手段,这注定是一场悲剧。

四、结语

《莎菲女士的日记》和《女宾》,都深刻展示了在不同国家、不同社会背景下,女性的境遇与反抗。一个从正面描写莎菲女性意识觉醒后,在不被社会理解的孤独与失望中,通过逃避对抗现实;一个从反面刻画了弗朗索瓦兹所处地位的被动,以及沦为男人附属品的痛苦与无奈,虽然采取暴力对抗,但由此带来的却是自我毁灭。由于东西方文化背景不同,二人的反抗一个温和、一个激进,但均以悲剧收场,都打破了传统女性价值观的存在,确立了女性的主体地位,在文学史上具有一定的突破意义,也为当下关于女性主义的再思考带来启示。

参考文献:

[1]丁玲.丁玲全集[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

[2][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

[3][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女宾[M].周以光,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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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崔琛琛.女賓中弗朗索瓦丝的女性悲剧形象分析[J].滇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2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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