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亚鲁王》“程式化”的叙事特质

2020-06-29 07:48何婷
青年文学家 2020年17期
关键词:程式化

何婷

摘  要:长篇英雄史诗《亚鲁王》,是苗族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该史诗不仅是研究苗族古代社会的“活态”文本,更是中国史诗艺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和史学价值。本文从“程式化”叙事结构着手,分韵文语体、故事情节、句法修辞等三方面对史诗的叙事艺术进行解析,以挖掘其背后蕴藏的文化含义。

关键词:《亚鲁王》;程式化;叙事特质

《亚鲁王》是一部苗族长篇英雄史诗,主要在贵州省麻山等苗族地区的丧葬仪式上进行唱诵,其创作年代久远,距今约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史诗讲述了苗族先祖亚鲁,在创世、征战和迁徙的历程中带领族群获得安定的史诗故事,其内容丰富、包罗万象。2009年,《亚鲁王》被文化部列为中国文化的重大发现之一,随后被纳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的重点项目,是继藏族民间说唱体英雄史诗《格萨尔》、柯尔克孜族传记体史诗《玛纳斯》、蒙古族艺人说唱体英雄史诗《江格尔》之后的又一部民间“活态史诗”。至此,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正式进入人们的视野,学者们纷纷从史诗传承人、传承现状、丧葬仪式、口头程式、集体记忆、文化意蕴、美学原像、文学人类学、社会功能、生态环境和社会发展、诗学、英译等方面对史诗进行了研究,深刻揭示了史诗蕴涵的文化底蕴,展示了史诗对文学、历史学、哲学、社会学、民族学、民俗学等学科具有的重要参考价值。本文主要以2011年冯骥才主编的《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汉语苗语对照版)的史诗部分及图版部分为蓝本,探析《亚鲁王》史诗中“程式化”叙事的艺术特点,从韵文语体、故事情节、句法修辞等方面出发揭示史诗背后包含的先民世界观、民族意识、和文化含义等。

一、韵文语体的程式化

美国学者米尔曼·帕里和他的学生艾伯特·洛德通过田野研究和对史诗演唱者的近距离考察,发现《荷马史诗》口头活动中表述的规律,即史诗的程式化特点。美国学者约翰·迈尔斯·弗里将其总结为“帕里-洛德理论”,即“口头程式理论”。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的程式化特点之一便是其韵文体的叙事结构。

《亚鲁王》主要是韵文体的叙事结构。史诗主要通过语句中的同字词形成了朗朗上口的阅读节奏,有一个词中前一个字相同的情况,如“惑若桑就是那时变来,惑若毕就是那时变成。在十二个地方变成十二簇惑,到十二个地域变为十二簇眉。” 又有一个词中后一个字相同的情况,如“我弘炅前来投奔亚鲁王麾下,我弘炅来此归降亚鲁王部下。”另外,以地名、人名等结尾的句子大都以重复的方式出现;有的句子句式不一,也能加上同样的语气词,给人一种相似或相近的感官体验。

史诗主要以韵文的方式来讲述,在正文中插入引言,引言的重复使得史诗叙述产生“回环往复”艺术效果。引言主要集中在“远古英雄争霸”这一章的一到十节,共计二十三处。其中文首引言多是整体性概况介绍本节故事的主要内容,为后续的叙事做铺垫;文末引言主要是总结、强调本节叙述的主要内容;文中引言多为顺承引导,表达了东郎(史诗唱诵者)对故事情节的强调,如“引文:不让战事发生可战事已经发生,不想战争爆发而战争已经爆发。”在全诗出现了六次。使其韵律结构有所转换,为史诗的叙述线索提供了一个有机“楔子”。

句末词语的相似、相近或相同,以及句中引言的回环往复,都使史诗的韵文体叙事表现出“程式化”的特质。

二、故事情节的程式化

叙事学理论起源于俄国形式主义,以普洛普的《民间故事形态学》为叙事学的发轫之作,阐释了故事中的基本单位不是人物而是人物在故事中的“功能”,他的观点被列维-斯特劳斯接受并传到法国,主要从事神话中内在不变的因素结构形式。杨义在《中国叙事学》中指出“结构就是沟通学做行为和目标之间的模样和体制”,通俗讲,就是单核框架结构,当它建立后,我们又将叙事的内容、顺序、风格和一些其它元素赋予其上。“程式化”叙事结构,便是将这种单核的故事情节复制张贴,演变成了多核的叙事结构,而结构和结构之间具有相似性和规律性。

史诗《亚鲁王》的叙事结构具有重复性和相似性。其包含了词语相似、语段结构的重复和故事情节的再生性。句子基本结构不变,改变部分词语,多用同义词替换。如:“赛杜不理睬,赛杜不回音”,其中的“不理睬”和“不回音”都表示同一个意思。其中语段结构多重复,如“龙轮回到龙、蛇轮回到蛇、马轮回到马等等”,可以看出这样的语段结构多有重复,既表示一种时间观念,又表达了一种地理位置的观念,只是结构中包含的内容不同。此外,史诗中的故事情节也出现程式化,从“争夺龙心神战”、到“争夺盐井大战”、再到“争夺土地战争”的发展,可以发现这样一个个的故事情节支撑着史诗的发展,以“龙心、盐井、土地”作为楔子,形成一种内在活动结构,任何一个故事情节都能将结尾套上去,而任何一个情节都能以一个新的“楔子”套以固定结构加以扩充,体现了史诗故事情节的再生性。

这种程式化的故事情节形成了叙事学中的一种圆形叙述结构——“重复中的反重复”,同样的故事又总有不一样的存在。正如格非所说“你的故事始终是一个圆圈,它在开展情节的同时也意味着重复,只要你高兴,你就可以永远讲下去。”史诗的“程式化”故事结构是其发展至今、源远流长的根本保障。

三、句法修辞的程式化

帕里曾说“口头史诗的语法是,而且必须是以程式为基础。这种语法是关于排比的、经常使用的、很实用的词语的语法。”

《亚鲁王》使用了大量程式化的句法修辞。史诗正文多为单句形式,以陈述句和疑问为主,其中的人物对话也借用人称视角进行转换,形成铺陈直叙的叙述风格。史诗句法结构以“主+謂+宾”为主,常见省略主语或者谓语的现象,如“树木不发枝,竹子不长叶,树木不结果,竹子不拔节”、“生了诺唷,生了卓喏,生了杜赛,生了乌利……”等等。正文多为开篇点题、直述其事,以特定的叙事线索安排结构,其中运用了大量的比兴、夸张、比喻、反复等修辞手法,如“有了树根,才有树枝。有了女人,就有男人。有了男人,才有家室。”;如“你一千个白天不抱我,你一百个夜晚不摸我。”;如“霸德宙身子油光水滑,霸德宙双乳像岩像峰”等等。

直接性句型和精简性句法结构,以及丰富的语言修辞,使史诗的句法修辞表现出程式化的特质。

结语:

弗里在《口头诗学:帕里——洛德理论》一书中曾说过,“一个经历了若干代民间艺人千锤百炼的口头表演艺术传统,它一定是在多个层面上高度程式化了的。”《亚鲁王》是苗族人民集体创作的长篇英雄史诗,有着内在不变的因素结构形式。它在韵文语体、句法修辞和故事情节等方面体现了高度的程式化。史诗程式化的叙事特质不仅在一定程度上解读了东郎(史诗唱诵者)的记忆之谜,而且也形成了史诗的框架结构,展示了主人公亚鲁从创世、征战、迁徙中的成长经历,同时也推进了这个族群的成长进程,民族意识也随之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发展。从最初创世时先民所展示出来的原始世界观,以及到后面几经迁徙、受尽磨难后重建王国大业,整个族群的生活、生产、心理、意识等已经逐渐稳定,展示出成熟的世界观和文化观,体现了苗族先民对世界的独特认识。

参考文献:

[1]约翰·迈尔斯·弗里.口头诗学:帕里——洛德理论[M]. 朝金戈(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2]阿尔伯特·贝茨·洛德.故事的歌手[M].北京:中华书局,2004.

[3]冯骥才.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汉语苗语对照版)[M].北京:中华书局,2011.

[4]贵州省教育厅、贵州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亚鲁王(内部资料)[M].2012.

[5]杨义.中国叙事学[M].人民出版社,1997.

[6]格非.迷舟[M].作家出版社,1989.

[7]冯骥才.发现亚鲁王[N].贵州日报,2012-02-28.

[8]吴正彪.《亚鲁王》史诗苗语句式类型的口头程式化探讨[J].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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