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孕期中的两次“黑天鹅”事件

2020-06-29 07:55马岚
婚姻与家庭·性情读本 2020年6期
关键词:保胎黑天鹅手术室

马岚

“关乎性命”的手术

臥床保胎?我脑袋里一片空白,但住院手续还没办,我就换了病号服、躺床上、输上保胎药。

产科主任会诊后说,宫颈肌能不全要做环扎手术,也解释了手术风险,“针线可能刺到凸出的羊膜囊导致流产,但不做肯定保不住。”这时的我像勇士一样,既然别无选择,那就放马过来吧!

因为病症罕见,缝合线得现买,主任亲自督办。4天后,护士通知缝合线进北京了,半小时后手术。仅仅4天,开口从0.3厘米撑大到1.7厘米,闭合段仅剩1.2厘米,随时可能破水。我做了半身麻醉,大约5分钟后,从腰往下逐渐不能动了。主任走到我跟前,半严肃半轻松地说:“咱们互相鼓励吧。”我回答:“嗯,相信您!”调整手术台、固定四肢,手术正式开始。

我紧张得强烈颤抖,不得不强迫自己深呼吸,但并不管用。干脆清点设备,手术灯两个、电脑两台、手术人员五名……突然,主任“哎”了一声,好不容易缝好的线头断了,我吓出一身冷汗。为了找到缝合的最佳角度,他撤去椅子,在地上铺了条垫子单膝跪着做完了手术。

术后,他过来说:“手术做完了,时间不长,但是非常艰难,我觉得做得挺好!”瞬间泪崩。我想,即使手术失败了,我也会一生感激。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之后就是漫长的卧床保胎。我逐渐适应,“既来之则安之”。

我习惯了每天朝6晚10吹军号的生活;习惯了躺着吃饭喝水洗脸刷牙,躺着拉尿早就没了“不好意思”,每天大便后都有种“人生赢家”的骄傲;习惯了24小时不间断输液、每天换针头、手背手臂都是针眼……

但,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家人朋友是我的坚实后盾。老公没在家睡过一晚,在医院办公,定期给我洗头擦身,还要在我熬不住时给我讲笑话;妈妈和婆婆轮换陪床,端屎倒尿、洗衣、按摩;公公换着菜谱给我补营养,老爸不顾晕车早晚给我送饭;闺蜜买了吸管水瓶方便我躺着喝水,买了床上手机夹解放我双手,还排队买了天津网红红烧肉专程送来让我补铁;病友给我送来进口西柚汁,说促进排便亲测有效。

医护人员也照顾有加。主任每天连哄带骗地给我加油鼓劲,开始说到26周能让我坐起来吃饭,到26周说不如等到28周吧,到28周又说32周才是中期目标,我觉得他适合当参谋长。护士长主动帮我换到都是保胎孕妇的房间能睡好觉,后来又换到靠窗的病床能见到阳光。

我还爱上了读书,读了大约20本,内心充实宁静;写了19篇日记,记录艰难岁月里对生活别样的感悟。

“No news is good news”,直到58天后的5月15日。

猝不及防,生死时速

5月15日凌晨4点半,一股热流从下体流出,是羊膜早破。主任说:“大约还能保3天,但也可能今天晚上就发动。虽然没达到32周的小目标,但已经非常成功了。”没想到,真被主任言中了。

次日凌晨一点半,肚子开始频繁发紧,没一会儿,阵痛变成5分钟一次,且越发持久,肚子不自主地向下用力,像要爆炸了一样。绑上胎心监护仪时,波峰已经在高位呈一条直线。值班医生看情况不妙,伸手检查后,留下两个字“是脚”,就跑出了病房。不出5分钟,一大拨人径直跑来围在我床边做检查。就这5分钟,孩子的整条腿都蹬出来了,卡在环扎线外。“必须马上剖宫产,否则,孩子可能窒息致命,妈妈也可能子宫撕裂大出血。”

值班医生略带犹豫地把我老公叫走签字。主治医生从家赶来。一位助产士把右手伸进去顶着孩子的脚不让她继续撕扯。无奈孩子身体出来太多,宫压又难以控制,她就鼓励我:“宝贝,不能再使劲了,张大嘴哈气,让肚子往回缩。”“亲爱的,你是最棒的,再撑一下啊!”老公也在身边攥着我的手重复着“哈气哈气”。但宝妈们都知道,宫缩上来哪儿缩得回去啊!

感觉坚持了好久(其实,也许只有3分钟),我总算进了手术室。所有人都脚底生风,只有我“无所事事”,赤裸地蜷缩在手术台上,眼看着肚子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刚做过低温消毒的手术室很“清爽”,我冻得牙咯咯响。主刀医生跑进来喊:“要全麻啊,上全麻!”麻醉师举起很细的一支针娴熟地排去空气,可连续输液让我的血管严重受损,她在左右臂试了好几次总算注射了进去。我大喊:“我是B型血!”不知道医生们会不会笑我。最后,有人给我插进一根氧气管,我像即将憋死一样充满恐惧地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身上的仪器都不见了,主刀医生也走了。我问:“孩子呢?”护士答:“去儿科了。”“男孩还是女孩?”“这个不知道。”我想孩子可能没了,于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助产士好心地安慰:“哭什么呀,去儿科不是好好的吗?”后来,老公说孩子当时不能自主呼吸、体温速降,有人用被子裹住,有人按压氧气罩,4个人配合才送到儿科抢救,确实来不及看清。

护士推我出去,手术室外空无一人,我的心又悬起来。进病房时跟我妈走个迎面,她笑着说:“正要上去等你,真快!”听她的语气,孩子应该活着,我的心情就这样时而天堂时而地狱。老公和爸爸去给孩子办理住院手续,回来告诉我是女孩。

8点查房,主任说:“够危险的,不过30周肯定没问题,放心吧。”主刀医生说:“好好养养。”值班医生过来拍拍我的手:“如果主治医生没赶来,我只能保你,保不了孩子了。”刀口、针眼、瘀青……时间会抹去所有苦痛的痕迹,而我和女儿却幸存了下来,这多美妙!除了感恩,我还能说什么呢?

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出院后,我坐了空月子,每天给新生儿ICU打电话了解孩子体重、食量和各项身体指标,直到满月那天,孩子终于出院回家。

我们给她取名“玖仪”。“玖”是我想的,因为我保胎和她在ICU都住9号床,镌刻着我们母女的坚韧和胜利;“玖”字还寓意“似玉的黑色美石”,愿她拥有低调沉着、稳重恬静的美。小名“丫丫”是老公起的,因为她用小脚踢破羊水,这种出生的方式“独辟蹊径”。

我还给女儿写了一封信:“妈妈愿你:遵循心的方向、无畏无惧地活,就像你冒着窒息危险也要踢破束缚;踏遍青山绿水、充满好奇地活,就像让我带着你走遍门诊、住院处、手术室和重症监护室;克服艰难险阻、倔强坚韧地活,就像你经受鼻饲、胃插管、肺插管、细菌感染、打针、输液、输血、灌肠、胸片、CT、彩超、核磁,终究活了下来;积极乐观、独立自由地活,就像没有母乳、靠着其他营养也健康地成长;随遇而安、轻松潇洒地活,就像你吃一个月奶粉,回家就能无缝对接母乳。”

从保胎到早产,两场战役就是我人生的“黑天鹅”事件。我拼尽全力给了女儿最后一点保护,赢得胜利。每个孩子都是天使,每个母亲都是勇士。“A mom can be destroyed but not defe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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