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对付的家伙

无机客

警长走进餐厅时，基根正坐在柜台旁，试图判断这家餐厅供应的炒蛋和监狱里的炒蛋相比，味道到底是略逊一筹还是各有千秋。他最终判定，这一点无关紧要——味道糟糕就是糟糕——这时他听见了转轮手枪扳开击锤的咔嗒声。

基根抬起头。年轻的女服务员担忧地看了一眼他的身后。基根从她身后的镜子里看见一名警长拿枪指向他。这名警长年纪轻轻，显得紧张不安，持枪的手微微哆嗦。当有人持枪对准你的脑袋时，你可不想看见这种场面。

基根一只手握着餐叉，另一只手端着咖啡杯。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两样东西放到柜台上，招呼道：“早安，警长。”

“早安。”警长轻轻说道，不过他的嗓音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而变得嘶哑，“我想让你做点事。请把双手放到柜台上，手掌朝下。”

基根按照吩咐做了，动作缓慢得像糖蜜流淌一样。

“现在，把双手移向两侧，越快越好。”

基根再一次服从了命令。他非常想凝视镜子里映现的枪口，但他还是将视线停留在警长黑漆漆的墨镜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雷·基根。”

“别人跟我说，你刚刚在朗曼州立监狱待满了二十五年。对吗？”

基根眨了眨眼睛。昨晚在这家餐厅里，肯定有人偷听到他打公用电话。“警长，对的。”

“我还听说，你要去加利福尼亚探望你的妹妹。”

这事他是从哪儿听说的？基根只提起过一回，是在珠宝店里为妹妹麦琪挑选礼物时。这个小镇上的每个人是不是都会监视外地来客？“你又一次说对了。”他说道。

“离开本州的话，难道不会违反你的假释条件？”

基根微笑着说：“警长，我可不是假释。”

“你服完了全部刑期？没有因为行为良好而获得减刑？你肯定是个不安分、难对付的家伙。”

“别人的确是这么说的。”基根赞同道，他的双手因为按在柜台上而感到疲累，“就这些吗？”

“今天早上，你几点去的典范珠宝店？”

“我没有去那儿。我是昨天去的珠宝店。”

“有个证人看见你今天早上出现在珠宝店里。”

“那么你去问他我什么时间在珠宝店里。”

“有人抢劫了珠宝店，枪杀了店主。”

“不是我干的。”

“是的，就是！”一个声音说道，“你杀了我的叔叔！”声音来自于一名站在警长身后的矮个男子，年纪在二十岁出头。基根对于这名矮个男子有种感觉：当有别人处在他和麻烦中间时，他会是个非常勇敢的人。

“安静点，艾迪。”警长说。

基根这时记起了这个小伙子，昨天他进珠宝店时，这个小伙子正用扫帚扫地。基根打电话时，他大概也在餐厅里。事情稍微清楚点了。

基根叹了口气：“你瞧，警长。这把枪让我紧张不安。你给我上手铐怎么样？这样我俩都能放松下来。”

“听上去像个好方案。”

他们进行了一些协商才搞定上手铐的事。警长的所有台词似乎都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他命令基根“保持好被捕姿势”。基根只得解释说，人在贴着柜台的情况下可做不到这点，因为双手本应该高举过头。在基根的耐心指导下，他们总算理清了头绪，与此同时艾迪嘴里嘟囔着，发出含糊的威胁，让一旁的女服务员看得下巴都快掉了。

警长刚把枪收好，基根立马感觉轻松多了，虽然他硕大的肱二头肌不得不向后缩起，手铐把他的手腕卡得很痛。

警长对他进行搜身，但一无所获。“你没有钱包吗？”

“在旅馆房间里。”

“警长，他有辆汽车，”艾迪说，“他怎么会没有驾驶证？”

“我是从汽车旅馆步行到这儿的。”基根说道。他其实很想说，这个国家尚未要求人们随身携带身份证件。“我的汽车在修车行，要装个新的交流发电机。”那正是他在这个小镇过了一晚的唯一原因。

“咱们去警署一趟，把事情讲讲清楚怎么样？”警长问道。

“没问题。”基根说，“你介不介意从我的衬衫口袋里掏出十美元钞票呢？我还没付早餐钱。”

他让女服务员给他找零，同时觉得应该让其他的人过上美好的一天。“鸡蛋的味道像家里的一样。”他告诉女服务员。

当基根允许警长派一名警员去汽车旅馆客房取来他的身份证件时，警长大为讶异。基根知道，没有证据能将他与抢劫案联系起来，他也琢磨着，假如警察要栽赃，他还是早点知晓为好。

到了警署后，警长介绍说自己名叫哈特，并再次询问了基根关于珠宝店抢劫案的事情。基根重复了一遍他的说辞。昨天他在珠宝店快打烊时去了那儿，询问项链的价格，希望找到一串他妹妹可能喜欢的项链。其实，他主要是在消磨时间，等待自己的汽车修理好。

“今天早上你没有再去珠宝店吗？”

“没有，我起得很晚，直接步行到餐厅吃早餐，接着你就拿枪对着我了。”

哈特警长蹙起眉头：“基根先生，你因为啥事入狱的呢？”

房間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名满脸兴奋的警员走了进来。“警长，我们找到了手枪！”

“在他的房间里？”

“不，是在汽车旅馆后面的垃圾箱里。”

基根看见艾迪站在哈特警长办公室外面，激动得上蹿下跳。“我告诉过你！”艾迪得意洋洋地喊道，“我告诉过你，是他干的！”

“闭嘴，艾迪。”哈特警长说，“艾伦，你找到钱包了吗？”

“是的，长官。”

基根看着哈特警长小心翼翼地翻查他的钱包，对照他的脸庞查看驾驶证上的照片。

“呃，确实是你。”

“不过，不是一张拍得好看的照片。”

哈特警长翻看起钱包里的其他卡片，皱起眉头：“你真是个难对付的人啊，对吧？”

“别人是这么说的。”

“你听到他们是在哪儿发现枪的吗？”

“听到了。所以你以为我杀害了珠宝店老板，拿着那把能将我送入监狱的手枪走出来，再拿枪走过四个街区，把枪丢弃在会牵连到我的地方。你的想法是这样吗？”

“你的理解没错。”哈特警长一边说，一边放下钱包，“艾伦，再去检查一下那只垃圾箱。看看你能不能从中发现任何来自珠宝店的东西。”

“好的，警长。”

“艾迪，到这儿来。”

精瘦的艾迪把脑袋探进门来。“警长？”

“这件案子的调查不会像刚开始看来那么笃定。”

艾迪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了。“但是为什么呢？他有犯罪前科，还刚刚出狱！况且你的手下找到了手枪。”

“是这样。”哈特警长说，“基根先生指出，任何一位称职的律师都能说服陪审团相信，像他一样经验老道的抢劫犯永远不会将手枪丢弃在一处会让他引火烧身的地方。”

艾迪眨着眼睛，说道：”警长，你可不能让他逃脱啊。他杀害了杰克叔叔！”

“相信我，我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小伙子。但我们需要的是目击者，一个看见他今天进出过珠宝店的人。”

艾迪一脸痛苦的表情。“呃，我不知道目击者会是谁。我告诉过你，我在营业时间过去十分钟后到店里，发现叔叔躺在地板上，已经死了。”

“我知道，那是你的说法。”哈特警长耐心说道，“但我寻思着，既然你有时间来仔细考虑这件事，也许你记得自己到达店里时，刚好看见这个家伙离开。”

“嘿，你在干什么？”基根轻声说道。

“你给我闭嘴，”哈特警长说，“不管怎样，没人会相信一名前科犯的说法。”哈特警长转回身对着艾迪，问道：“小伙子，你要说什么吗？”

艾迪舔着嘴唇。“警长，你将我置于了尴尬境地。”

“没有你叔叔杰克此刻的处境那么尴尬。但如果你不在乎——”

“行！”基根看见小伙子下定了决心。“是的，长官。我想，我走到小巷时，刚好看见他——”他手指向基根，“跑出后门。”

“呃，好极了。这点能帮上忙。”哈特警长点点头，“现在我要问你，你之前为什么不这么说呢？”

“什么？”

“律师会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改变说辞。也许，你不想承认你有一把后门的钥匙？”

基根认为这个小伙子即将动怒。艾迪果然怒不可遏地回应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哈特警长搔起下巴：“因为你的叔叔杰克之前跟我说过，店里少了一些货。他认为你也许有一把他不知道的钥匙。他说，要是他逮到你行为不规矩，他会把你当即解雇。今天早上发生的是不是这种事？你提前去了店里，想偷偷拿些货去典当，而你的叔叔逮住了你？接着，你只得决定是被他炒鱿鱼，还是干掉你叔叔，继承这家店铺。”

“警长，我告诉过你发生了什么事。他干的——”他再次指向基根。

“我本来该那么想，”哈特警长赞同道，“一名前科犯近在眼前，能把罪行栽赃给他，让这桩事显得更加有说服力，对吧？”

“但是就是他干的！他刚刚离开监狱，极需要钱——”

“我们面前的这位基根先生是朗曼州立监狱的一名狱警。”哈特警长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片，举了起来，“这张是惩教部门颁发的证件。”

哈特警长看着基根，继续说道：“按照我的理解，你在电话里提到的二十五年，是指你在监狱里工作了那么久。刚刚退休吧？”

“对的。”

“祝贺你！”

艾迪双目圆睁。“那么，他为什么仍然戴着手铐？”

“问得好。”哈特警长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基根先生觉得没有必要纠正我的错误假定。直到我翻查他的钱包时，我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呃，我通常不会和任何一个拿枪对准我脑袋的人争辩。而且我估摸着，如果我对此保持沉默的话，你能更快地发现真相。”基根试着活动起重獲自由的双手，“这样好多了。谢谢。”

“行啦，艾迪。现在轮到你了。转过身去。”哈特警长给艾迪戴上了手铐。

“我真是倒霉透顶。”艾迪嘀咕道。

“没你叔叔倒霉。”哈特警长说着，又望着基根，“你竟然坐在这儿，任由我们指控你。你真是个厉害角色。”

“别人都这么说。”基根赞同道，“艾迪，我可以给你一点儿建议吗？”

艾迪警惕地看着他。

“等你到朗曼监狱后，小心一个名叫奥尔蒂斯的家伙。他是那儿最粗暴的狱警，”基根微笑着说，“我现在可是在说真的。”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