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数据捕手:游走在医院、患者、政府之间的生意

2020-07-09 03:37赵天宇
财经 2020年13期
关键词:广林病历医疗

赵天宇

在马云尚未退居阿里二线的2018年,他总是频繁地在公开场合演讲。其中有一次,他兴致勃勃地说:“互联网这一波以后,下一波就是健康。”

彼时他相信,大数据起来以后,医疗特别是生物科技这一块会有长远的发展。

也在那一年,作为全国人大代表的马化腾,拿出的提案第一次紧扣医疗数据。作为腾讯的掌门人,他那时已经感受到,医疗数据的价值没有很好地被挖掘,壁垒太多。

2018年,互联网医疗烧钱达到约500亿元,是从2014年兴起后的最高点。遗憾的是,有关医疗数字化的企图和信心,也终止在这一年。

此后,这个行业投资锐减到每年不足100亿元,从业者们开始小心翼翼,试图找寻盈利模式而未果。“企业刚得到比较好的发展时机,但投资断崖式的冷了,企业可能账面上资金不多了。”互联网医疗投资人王晓岑看到的是一种资源错配。

总之,再也见不到那样不加掩饰的医疗数字化野心了。

这期间,打车行业跑出了滴滴,外卖有了美团,而烧了差不多1700个亿的互联网医疗行业,究竟跑出什么了?大家游鱼一般进入医疗领域,想捕获数据做点什么,四处碰壁,有的撞在了公立医院的保守上,有的撞到了患者隐私。

医疗,这门残酷的生意,从人类的疾病中寻找商机。2020年的新冠疫情,意外地给这个行业撕开了口子,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去尝试网上看病,医保也终于同意为武汉人不得已的线上问诊举动支付,就是医院之间也因抗疫建立起的友情,愿意就医疗数据做沟通。

行业为此一震。这个口子越撕越大,现在不仅武汉,北京至少已有六家公立医院可以线上问诊医保支付,浙江省、江苏省、天津市、上海市也在疫情期间临时把一部分在线问诊纳入医保,这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医疗数据流动起来。

海量数据的整合、流动,是开发医疗健康大数据重要的一环。拥有优势资源的医院或技术公司又是一轮争抢、布局,以尽可能地积累患者的健康数据和信息,希望有一天就拿這些数据做基础发展起自己的健康数字商业帝国。然而,马云没有说出来的是,“下一波就是健康”还要多久?

捕捉

“你见过上世纪40年代的病历吗?手写的。”一位从业者曾对《财经》记者描述说,40年代的人写字好看,纸质病历很漂亮。

医疗数据的从业者,经手过五花八门的病例。一位病人看病的信息被医生记录下来,存放着,到今天进入电子化的时代,以前那些纸质的还算好处理,如果是录音的磁带呢?南方潮湿的气候下,磁带存的年头太长,放久了会发黏,那数据就没了。

不管是纸版还是磁带,都得想办法处理成数据。说是数据,冷冰冰的,显得枯燥无味,但那是每个人一生经历中的一个个片段。我们终其一生都在与疾病做抗争,医生就是那个忠实的记录者。

医生问诊患者的信息记录下来了,仅是医疗数据的一小部分。广州呼吸健康研究院副院长、国家呼吸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副主任郑劲平告诉《财经》记者,一个人在医院做身体检查,比如血常规,会留下若干个数值,CT片、心电图等既有图像数据,也有解读结果。从心电图中,可以看到哪些情况是心律失常,哪些情况显示心动过速,这些解读信息,也是数据。

一名患者仅做一次CT影像检查,数据量就达几十个GB。一个人的住院信息、出院信息,入院时诊断的结果是什么,病情的结局是死亡还是康复了,有没有发生合并症,这些患者信息都是医疗数据。

“这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安诺析思国际咨询公司(Analysis Group,AG)执行董事吴琼曾告诉《财经》记者。这些有关疾病的记录,事无巨细积累着,每家医院都有很多。这来得太自然了,是一座能自动累积起来的“金矿”,带起一条很长的产业链。

大数据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这些医疗数据会因为共享而创造出价值。把海量数据整合联通起来,是这条产业链的重要一环。清华大学统计学研究中心主任、哈佛大学统计系教授刘军曾对《财经》记者分析,有些规律单一数据看不出来,但将几类数据融合到一起,就可能得出有意思的新发现。

在数字时代,医院“拥金”自重。怎么从医院手里拿到数据,从业者们想了许多办法。

有的拿到数据,是基于自身的行业地位。因新冠疫情再度进入公众视野的钟南山院士,其所在的机构广州呼吸健康研究院,最近在尝试获取更多的医疗数据。郑劲平在这里担任副院长,他告诉《财经》记者,他们自己有医疗数据,同时,也想借研究院的影响,吸引更多医疗机构的数据。

郑劲平还在国家呼吸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任职。这一中心已建立起呼吸健康医疗大数据平台,他也在尝试促成与更多医院之间的数据对接合作,希望有更多的医院、医疗中心,能与之进行数据的对接和共享,协同更多“志同道合”的伙伴。

郑劲平还有一个合作方——天鹏大数据公司,这家公司的董事长陆广林告诉《财经》记者,要取得医疗数据,公司需要先跟医院的信息科和业务科室沟通,由医院给公司授权,才能开展数据方面的工作。

这样做的一个明显的问题,就是需要一家一家医院去谈判,每家需要较长的沟通时间。

因为病历的著作权属于医生,医生的著作权又属于医院的职务行为,所以病历属于职务作品,其中的数据还涉及患者个人隐私。因此,商业机构如果想对医疗数据进行使用开发,就需事先征得医院、患者等多方面的授权同意。

陆广林分析,现在做医疗大数据平台的过程是,先和当地几家比较有影响力的医院对接,进行数据和应用上的试点和部署,由第三方或当地的卫健部门进行评估和验收。在获得当地卫健部门认可后,再和医院一起去和地方政府做进一步沟通。地方政府会评估项目的可行性,而且由政府牵头推动,项目落地执行会更快。地方政府最终确定后,按照政府采购的流程标准进行。

“这个过程是比较复杂的,也非常严谨。”陆广林说,要获得地方政府的认可,通常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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