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简·爱》看中西戏剧的审美交流

2020-07-14 15:28原小桐
美与时代·下 2020年4期
关键词:简·爱中西方戏剧

摘  要:21世纪以来,随着中西方文明交流的不断深入,戏剧艺术呈现出了与时俱进的新特征。中国戏剧虚拟写意、注重抒情、崇尚天人和谐的审美创作观念逐渐被西方借鉴;而西方求真求实、重叙事的创作传统也逐渐被应用到中国的戏剧舞台上。中西方戏剧艺术之间的交融并蓄,有利于戏剧艺术在世界舞台上的长远发展。通过对英国皇家剧院与布里斯托老维克剧院联合制作的《JANE EYER》和中国国家大剧院上演的《简·爱》之间的比较分析,从而展现出中西方戏剧审美交流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简·爱;中西方;戏剧;审美交流

戏剧是一门演员通过动作在舞台上表演从而反映生活现象、表现生活本质的艺术。几千年来,中西戏剧在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产生了很大的不同,一般认为,中国尚写意,西方尚写实;“乐感文化”[1]培育下的中国戏剧抒情性更强,西方戏剧更注重叙事性;中国戏剧把美作为终极的精神追求,西方则把真实作为戏剧表演的真谛。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中西方文明交流的不断深入,各国的戏剧舞台都呈现出了新的面貌,本文以《简·爱》为例,从三个方面对中西戏剧的审美交流进行简单探讨。

《简·爱》是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创作的长篇小说,作品描述了出身卑微,而又坚守尊严与爱的女子简的成长经历。这部文学作品曾被多次搬上戏剧舞台,本文以由英国剧坛女导演执导,由英国皇家剧院与布里斯托老维克剧院联合制作的《JANE EYER》和由中国导演王晓鹰执导,在中国大剧院上演的的戏剧作品《简·爱》为例进行比较分析。

一、写实与写意

中国艺术的写意传统最早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言意之辨”,刘勰提出了“情在词外”的命题,钟嵘也认为“文已尽而意有余”是好文章应有的追求。这种创作方式后来被中国戏曲借鉴,在表演体系逐渐完善的过程中创作了多种充当固定情景或意义的程式化动作,产生了戏曲表演独特的虚拟性特征。与中国不同,西方戏剧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沿着写实的方向迈进,西方理论家亚里士多德在《诗学》[2]中强调,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肯定了戏剧对生活的再现性。但是写实和写意并不是中西方戏剧艺术的分水岭,尤其是近些年,西方的戏剧表演越来越抽象化、质朴化,而中国的戏剧也不再拘泥于虚拟的“一桌二椅”式舞台布景、程式化的表演动作,越来越贴近现实生活了。莎莉·库克森执导的英国版《JANE EYER》改变了观众对西方戏剧舞台的传统认知,是西方戏剧对写实传统的解构和再突破,是后现代主义视角下通过各种符号意象丰富剧情解释可能性的体现,同时也借鉴了中国古代戏曲对虚拟、写意、朴素的审美追求。而由国家大剧院在2009年上演的原创话剧《简·爱》,导演王晓鹰、演员袁泉、王洛勇则带中国观众走进了19世纪中叶的英国社会。

从舞台布景来看,《JANE EYER》舞台场景仅仅由几块白布、几个梯子和几块木板组成,可以说是完全虚拟化的。舞台的三面由白布围成,白布在视觉上随着灯光的转换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暗示了简的不同心境。舞台偏右一侧安置着由木板搭建而成约两米高的方形的架子,架子有两层代表楼上和楼下,架子的左右两侧都绑着楼梯,舞台偏左的部分有一个长长的类似于桥梁的木板,舞台后侧架起了约一米高的长木板和几个大小长宽不等的黑色梯子,窗户是悬挂的框,木板是简约的床,一块白纱布就是婚礼现场。舞台上时而走动、时而静止的人流,一方面是剧中人;一方面脱离剧情成为移动的舞台装置,整个场景简约至极。而在国家大剧院上演,由袁泉和王洛勇主演的中国版《简·爱》的舞台则采用了画板、报纸、楼梯、隔间物质材料,近乎以1:1的还原度真实再现了桑菲尔德庄园、罗伍德学校、圣约翰的乡村小屋……出现在夏洛蒂·勃朗特小说中的场景被一一搬上了舞台。剧中对于“失火”情节的演绎也和《JANE EYER》用红色的灯光表示火焰的处理方法不同,而是让舞台上直接冒起了“浓烟”。

从表演方式来看,中国版的《简·爱》并没有在舞台上使用过多的虚拟动作,虽然舞台艺术的局限性导致部分动作不能完全真实,但是《简·爱》也已经最大程度地还原了真实场景,用动作本身去推动剧情发展、塑造人物形象。如在罗切斯特举办舞会这一场戏中,简一个人悄悄地回到房间,孤獨地倚靠在窗边,手里还拿了一本书,演员袁泉把失意、落寞的简的心境演绎得淋漓尽致。这个场景也成为《简·爱》的经典画面,近乎完全写实的舞台和表演是《简·爱》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英国版《JANE EYER》的演出则在人物表演的虚拟性方面下足了功夫,导演尝试把所有的故事情节在一个连贯空间里进行集中展示。演员们用十分简洁的手势和道具展现了复杂多变的情景,如摆手搭车、自动衣架、手推窗框意味着起风、泼水代表着洗脸、人从舞台中间的木板下去代表死亡、襁褓能瞬间变成衣服等,人物动作完全是虚化的。同时,《JANE EYER》也试图把人物扮演做到最简,舞台上几乎每个演员都分饰多角,扮演艾伦的演员还扮演着简的学生,扮演仆人的演员也是英格拉姆小姐的扮演者,甚至扮演罗切斯特的男主演同时还扮演了简的父亲、仆人等多个角色;简出生时,扮演成年简的女主角就已经站在了舞台上嘴里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这样的人物表演方式能迅速集中观众的观剧注意力,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剧情中。由此可见,写意和写实已经不能成为区分中西方戏剧特色的显著标志,从戏剧作品的内容出发选择适当的舞台表现形式才能把作品的审美精神和情感意蕴发挥到极致,两个版本的《简·爱》都是成功的。

二、叙事与抒情

中国戏曲自诞生之初就是以“诗乐舞一体”的形式存在,“重抒情,轻叙事”是中国戏曲的显著特征。所谓“诗降为词,词降为曲”[3],故诗歌被认为是戏曲的源头,此为抒情性之一;从汉代的百戏到唐代的歌舞戏,舞蹈都是中国戏曲中必不可少的元素,此为抒情性之二;中国戏曲秉承“曲本位”的观念,无论是明代的“四大声腔”还是元杂剧诸宫调,还是近代的京腔,曲唱传统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戏曲的叙事性,此为抒情性之三。早期古希腊戏剧中虽然也有“歌队”,但他们只是在剧本中间歇出现,不起主要作用。随着对话的出现,戏剧的故事性越来越强,抒情性越来越弱了。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有六要素,即“情节、性格、言语、思想、戏景、唱段”,在这六要素中,他认为情节最重要,这也由此奠定了西方戏剧重叙事的传统。到了现代,随着中西方交流交流的不断深入,中国戏剧越来越注重情节,对于“悲剧”“喜剧”内涵的探讨也不断深入,开始尝试表现“人与意志”的冲突,西方戏剧也在舞台中加入了更多的抒情元素,如音乐、舞蹈等。英国皇家剧院的《JANE EYER》在舞台的左后方全程展现了乐队的演奏,乐队人物处于舞台之上却并非作为剧中人而存在,鼓声、锣声,配合着剧情的需要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应和着舞台上不停走动的人群,整个舞台设计意境感和运动感十足。如在所有演员做着原地踏步跑的动作表示转场时,乐队的声音会被突显出来,加快节奏,表示时间的流逝。舞台上时而出现身着红衣的演唱者,歌词的内容来自原著,歌者歌唱时所有的演员和乐队都处于静止的状态,是一种意境的营造,也是简内心世界的音乐化表达,歌剧、音乐剧与话剧相结合,戏剧种类的边界被打破,抒情性更强。国家大剧院上演的《简·爱》,主要以对话的形式推动全剧的发展,简的心路历程没有被舞台元素进行过多的渲染,而是采用直接表演和叙述的方式把简童年的悲惨、热恋的欢喜、婚礼意外后的落寞、离开罗切斯特时的伤心都展现出来。这种演出方式一改中国戏剧重抒情的传统,用动作本身来推动剧情发展的《简·爱》也更能打动观众了。

三、求真和求美

就我国传统的审美思想而言,艺术作品的终极追求应该是美。这种美是指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统一。因此,我国古代的戏剧作品大多是“大团圆”式的结局,与剧中人物主观意志的表达相比,中国戏曲更注重故事完整性和审美性的呈现。而西方戲剧则有所不同,俄国文艺理论家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艺术的第一目的是再现现实生活”。西方传统的审美思想认为现实生活高于艺术生活,所以西方的艺术作品是对心外的“他物”的一种模仿,追求真,但是过于追求真实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戏剧作品温度的缺失。然而在对文学作品《简·爱》的舞台再塑造上,西方求真和中国求美的诉求实现了很好的交融。

两个版本的《简·爱》在对女主人公简的塑造上,切入的角度是不同的。莎莉·库克森执导的《JANE EYER》从简呱呱坠地演起,所有的演员站在舞台上分别说“It is a girl”.在结尾的时候,罗切斯特怀里也抱了一个婴儿,同样说着“It is a girl”,似乎在表达对女性的关注。全剧时长共3个小时,前1个小时都在表现简的成长经历,简和罗切斯特的爱情部分被弱化,在主旨表达上更倾向于展现简的自尊自爱、坚强不屈形象以及她对自由、平等的不懈追求,显示出女性的自传色彩,也更加接近原著。莎莉·库克森塑造的简更倾向于一个完美的人物,积极乐观、不畏权势、勇于拼搏,这也是导演对身处英国社会底层妇女们的殷切期望,期望她们摆脱自身阶级的束缚,为了自由、尊严而反抗和斗争。而王晓鹰导演塑造的简性格层次更加丰富,勇敢和胆怯、坚强与脆弱、热情与冷漠,都得到了不同角度的展现。《简·爱》提取简与罗切斯特的爱情部分作为全剧的高潮,戏剧开场时间设置在简成年的时候找工作并与罗切斯特相遇的节点,把她童年在红房子里的悲惨遭遇全部以回忆的形式在舞台上呈现。导演王晓鹰并没有从简个人的生命历程角度塑造人物形象,而是选择在演绎简和罗切斯特的爱情过程中塑造简的坚强性格和对自由理想的追求,使简的形象更加鲜活生动。每次灯光亮起,走进简的内心世界,观众不仅能看到简的坚强不屈,也能看到她作为一个下等人在面对罗切斯特的追求时,本该有的敏感、自卑和无力感。童年被虐待的经历虽然成就了她勇敢无畏的个性,但也成为她内心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坚强、勇敢、执着等品质只有在经历过自卑、徘徊、痛苦后才能变得可贵和感人,而罗切斯特正是触动简爱柔弱内心的钥匙。显然,中国版的简更具有戏剧性。虽然切入角度不同,但两个版本的《简·爱》都摒弃了中西方或仅仅关注外部世界的真实,或常常忽略人物内心世界传达的弊端,从简的内心世界出发塑造人物,使简的人物形象真实可感,此时典型人物也因为真实而具有美感。因此,真正优秀的艺术作品必然透露出真善美。

四、结语

在中西方文明交流的不断深入下,中西方审美观念也发生了交融和变化。优秀的艺术作品既是世界的也是民族的,无论是英国皇家剧院的《JANE EYER》还是国家大剧院的《简·爱》,都以其独特的形式展现了戏剧艺术的独特优势和巨大魅力。真正优秀的艺术作品必将是世界性和民族性的统一,是各国戏剧特色的融合,因此研究中西方戏剧艺术审美交流是十分有意义的。

参考文献:

[1]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2]梁鹏.亚里士多德《诗学》集注[M].北京:中译出版社,2017.

[3]邹元江.我们该如何理解中西戏剧的审美差异[J].艺术百家,2012(6):90-96.

作者简介:原小桐,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戏曲美学。

编辑: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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