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风

2020-07-18 16:11韩东
山花 2020年7期
关键词:直路自杀者上善若水

韩东

生命的存在離不开空气,而空气的流动就产生了风。我们生活于空气中即是生活于风中,只不过,这风时大时小,大到形成天灾,小到我们浑然不觉。去头掐尾,我们取其风的一段,就是微风,或者比微风稍大,总之你能感觉到这是风,但又不会被吹得东倒西歪,飞离地面,也不会明显地觉得受到了搅扰。我们还得弄清这风的来源、质量,不要是电风扇吹出的人造风,也不要携带泥沙、灰尘以及各种不佳的气味。最好是在水边、雨后,夜幕降临或是拂晓。还得看季节,春秋皆可,夏天尤好,冬天绝对不行。主观感受则是,这风使我们的心身无比愉悦,而不是一种锻炼或折磨。哦,我说的就是清风,美其名曰清风。

条件颇多,但其实不难,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时常领略到清风。更多的时候,你已身处清风之中,但浑然不觉,不是风太小,而是内心的纷乱嘈杂使你无法顾及其它。也可能是你穿得太多,保养过分,也许你还愿意待在室内,在烟雾和臭味相投的知己中讨生活。反正是,清风在时你不在,要么你也在那但心不在。但突然之间,你就感觉到了它,当真是事出偶然,全凭意外,那也不错。意外之喜远胜意料,偶然相遇感慨更多。

我总是这样,从酒吧或聚会的场所撤出,来到外面,不免猛吸几口,一面叫道:“外面真舒服呀!空气真新鲜呀!”如果这时空气的流速较快,就有清风,那就更不得了。和朋友们告别之后,一个人沿着一条灯光明亮的直路向前走去,不禁觉得轻盈无限,几乎没有了重量。就这么被吹动着远去,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团灰。清风已吹透了我的灵魂!

所以呀,我爱清风。但谁又能不爱呢?即使是罪大恶极之人也会感谢他周身的皮肤,感谢他尚能呼吸。即使是一个虚无主义者,在他坚守的虚无之中也不能排除清风那无中生有的启迪。清风的抚摩,清风的教育,清风的意义……即使是猫啊狗啊,即使是一棵梧桐树,也会被清风所鼓舞,就算它们说不出来。垂死者留恋清风,因而不愿咽气。自杀者脚步迟缓,要等这一阵好风吹过。圣人餐风饮露,不亦乐乎。穷苦人喝惯了西北风,这清风不堪消受。孤独的人以清风伴,愤怒的人在清风中平静……

古人说,上善若水,但比起清风来水无论如何更加的凝重。清风的柔和、无形无相以及不择贵贱总是更胜一筹的。中国人讲究气,清风便是天地之气,而且还是好气、怡人之气,不比北风、飓风或阴风。一如人体绵长的鼻息,而非哮喘、打鼾或者口吐恶气倒吸凉气之气。天人感应,所以我们才如此地热爱清风。不独中国人,西人也同样沐浴在清风之中。清风是自由无拘的最好象征,也是虚己利人抚慰人心的可能形象。

愿我们与清风同在,不枉此生。

猜你喜欢
直路自杀者上善若水
弯路和直路
弯路和直路
河流为什么不走直路
上善若水
智者说
上善若水(之三)
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
日本将出台新法防范自杀
自然者亲友的心理危机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