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评《红楼梦》中的建筑楹联

张立莉　刘春萌　王丙杰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9年河北省高等学校科学研究计划项目成果：从《红楼梦》林黛玉视角下的建筑园林探究中国古代思想文化观念，项目编号：SZ19112。

摘  要：楹联，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学形式之一。《红楼梦》中的建筑楹联，精彩纷呈，妙趣横生。不同的楹联可以品味出不同的意味。不懂《红楼梦》的建筑楹联，就不可能真正理解《红楼梦》。因此我们很有必要品评《红楼梦》中的建筑楹联。

关键词：《红楼梦》;建筑楹联;联语内容;类型

作者简介：张立莉（1978-），女，汉族，河北邢台人，在读研究生，河北机电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文学艺术;刘春萌（1985-），男，汉族，河北邢台人，硕士，河北机电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王丙杰（1984-），男，汉族，河北邢台人，硕士，河北机电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土木工程设计。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0-0-02

楹联，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学形式之一。讲究文采韵律，要求平仄押韵，注重工整对仗，形式自由，有五言、七言、十一言，内容丰富，风格多样。描写山川景物，四时风光;歌颂太平盛世，祖先功德;反映理想追求，审美情趣;体味人生百态，人情世故。或庄重典雅，或直白诙谐，或哀怨缠绵，或刚健豪迈。楹联反映了广阔的社会生活。

《红楼梦》里有许多的建筑楹联，不同场合有不同的楹联，不同人物有不同的楹联，都是根据具体的要求拟出来的。机智、平庸、高雅、通俗、空灵、浓艳，摇曳多姿，变幻无穷、别出心裁，纷至沓来。《红楼梦》中的建筑楹联和作品的思想、情节交织在一起。读《红楼梦》如果抛开这些建筑楹联，就不能很好地把握作者的创作思想，不能很好地理解情节的涵义，甚至可以说不懂《红楼梦》的建筑楹联，就不可能真正理解《红楼梦》。因此我们很有必要品评《红楼梦》中的建筑楹联。根据内容可将楹联分为以下七种类型。

一、歌颂朝廷  赞美祖先

《红楼梦》中最盛大的喜庆事件，就是元妃省亲。为此，贾家斥巨资修建了大观园。元春归家后，为大观园正殿题下楹联：“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匾额—顾恩思义。内容是感谢上天和皇帝给了贾家如此博大的恩德，显示了皇恩浩荡，恩赐天下。这副歌功颂德的楹联很是应景，也符合元春贵妃的身份。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从薛宝琴眼里写出了三副楹联。第一副联：“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仪仰蒸尝之盛。”匾额—贾氏宗祠。第二副联：“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匾额—星辉辅弼。第三副联：“已后儿孙承福德 ，至今黎庶念荣宁。”匾额—慎终追远。第一首联的落款是“衍圣公孔继宗书”，第二、三副联出自“先皇御笔”。表明当年荣国公、宁国公显赫的社会地位，炙手可热的权势。

可见，在大观园的正殿和祠堂这样郑重的场合，建筑楹联应庄重典雅，冠冕堂皇，歌功颂德。

二、光耀门庭  彰显地位

荣国府的正堂是荣禧堂，从林黛玉的视角来介绍。“荣禧堂”这三个大字是皇帝御笔，下有印章。厅堂中有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对联下面一行小字：“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贾府来往的朋友都是王侯公卿、达官显贵。厅堂的楹联要求端庄典雅、富丽堂皇，彰显主人高贵的身份，显赫的社会地位。

三、通晓世情  体味人生

宝玉在宁国府想睡午觉，被秦可卿领到上房。见《燃藜图》旁边挂着一副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宝玉看后，坚决不在这里睡觉。《燃藜图》启示大家向西汉刘向那样 寒窗苦读，以备求取功名。这副联劝导年轻人，明白社会上种种事态都属学问，精通世间的人情世故就是文章。要广泛地学习，熟悉各种事态，通晓人情世故，以便建功立业，在社会上立足。宝玉向来反对科举制度，鄙弃功名富贵。所以，一遇到这类说教、暗示，就受不了，赶快走了。

贾雨村任知府未满一年，就被革职了，自己担风袖月去游览天下胜迹。一天偶游郊外，在破庙智通寺山门上看到一副楹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这副联语是讽刺官场贪腐之人的。贾雨村自己就是因为“忘缩手”才被革职的。此时，作者从他眼里写出这副楹联，意味深长。

这两副楹联出现在不同的场合，都以人们对功名富贵的态度为内核，通晓世情，体味人生。将两联对比去读，妙趣横生。

四、营造幻境  虚实结合

书中曾多次提到“太虚幻境”，甄士隐梦中到过，宝玉梦中游览过。梦幻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曲折反映。作者将现实与梦境融合，虚实结合，营造了一种光怪陆离、迷离恍惚的艺术世界，充满了诗意的氛围。

第一回，甄士隐午睡，梦中遇见一僧一道，不知不觉地随着僧道到了“太虚幻境”，见到石牌坊上的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副联本着唯心理论来嘲笑世俗人，“社会上的人们慕富厌贫，为名为利，劳心劳力，强争苦夺，就是把假的误认为是真的，把真的反而当成了假的，把虚无误认为是实有，把实有反而当成虚无。”[1]作者以梦幻的形式批判否定了他所处的那个社会。

宝玉在可卿房里睡着后，梦见自己来到了仙境。见到了桂殿蘭宫，被警幻仙姑引入一室，见壁上悬着一副楹联：“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既渲染了仙境之美，又是对宇宙人生轻柔的感伤。楹联与虚无缥缈的仙境气氛以及诸芳判词的神秘色彩一致。意味朦胧，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五、概括主旨  预示情节

宝玉梦中来到“太虚幻境”，看到宫门上的楹联：“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横批—孽海情天。这副楹联高度概括了全书的主旨，《红楼梦》以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的爱情婚姻悲剧为中心，描写了悲剧发生、发展的社会现实，揭示了造成悲剧的全面而深刻的社会根源。与此同时，书中也写了贾府内外无数的男女情感纠葛。这副楹联流露出作者悲观透悟的情绪，否定一切男女情爱。宝玉当时还小，看不懂。等他在红尘中经历一番后，才能领悟。

在太虚幻境，宝玉看到“薄命司”两边的对联：“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宝玉在这里看到了《金陵十二钗正册》、《金陵十二钗副册》。这副联慨叹了这些女孩子的命运。《红楼梦》是一部青春的赞歌，也是一部女性的赞歌。书中描写了那么多美丽的女孩子。她们中有贵族小姐，有丫环 侍者，或品性高洁，或才华横溢，或心灵手巧，或精明干练。然而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里，最终没有好结局。“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即“原应叹息”。此时，宝玉正在太虚幻境里受到警幻仙姑的款待，喝了“千红一窟”的茶，饮了“万艳同杯”的酒，听了一套《红楼梦曲》。

这两副楹联高度浓缩，以小见大，概括主旨，预示情节，昭示人物命运，起到了全书总纲的作用。

六、描摹景致  画龙点睛

“园林景观常运用楹联描摹景物的特征，指出精华，画龙点睛，激起游人的想象，寓情于景，情景交融。”[2]中国古典园林具有诗情画意的审美特征。如大观园诸景楹联。

大观园竣工之日，贾政带众清客进去視察，碰巧遇上宝玉，便命他一同前往，即景题对联和匾额，以试他的才华。在沁芳溪一带，只见佳木葱茏，奇花闪灼，飞楼隐现，清溪泻雪。宝玉从眼前的景物中挑选出水、树、花三样东西拟作一联：“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贾政听了之后，点头微笑。

第三十八回，史湘云请贾母等人进大观园赏桂花。贾母兴致勃勃地带着众人来到藕香榭，见柱子上挂着这副黑漆嵌蚌的对联，联语：“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这副对联表现了大观园优美的景色，说明贾府生活富贵悠闲，恬淡愉悦。“芙蓉影破归兰桨”，成功化用了王维《山居秋暝》中的“莲动下渔舟。”

七、渲染环境  抒写情怀

曹雪芹以他广博的园林知识，杰出的文学才华，精心构筑了大观园。大观园里还建造了潇湘馆、怡红院、蘅芜苑、稻香村、秋爽斋、梨香院、暖香坞等小园。作者别出心裁，在住所的选择上，根据不同人物的气质特征选择不同的居处，使周围环境符合人物气质，充分地显示个人的精神世界。有类楹联就是渲染环境，抒写情怀，反映居室主人的兴趣爱好、胸襟气度、艺术修养和人生追求。

潇湘馆，是林黛玉的住处。这里有千百竿翠竹，青翠欲滴，几簟生凉，清幽宜人。竹子象征高洁的人格，与黛玉孤标傲世的性格吻合。这里的楹联：“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匾额—有凤来仪。楹联反映了园主人优雅闲适的生活情趣。“烟尚绿”“指犹凉”，从视觉到感觉，构思新颖巧妙。

稻香村，是李纨的住处。“柴门临水稻花香。”作者凭着自己的灵感和想象力，将传统的耕读文化观念融入园林的设计中，新鲜有趣。“院内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房。步入茆堂，里面纸窗木榻，富贵气象一洗皆尽。”[3]楹联为：“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匾额—杏帘在望。这副楹联作得非常成功，既歌颂了元妃的品德，又隐喻李纨的生活状况，也赞美了贾家子弟读书求官前程远大。

蘅芜苑，是薛宝钗的住处。这里没有鲜花，绿树，只有插天的玲珑巨石和各种芳草，奇香馥郁，呈现出一派朴素无华的冷色调的美。与宝钗“冷美人”的格调一致。这里的楹联是：“吟成豆蔻才犹艳，睡足酴醿梦亦香。”匾额—蘅芷清芬。意思是“吟诵出豆蔻诗篇才思依然健旺，沉睡在荼蘼架下梦境也似芳香。”[4]楹联渲染着清幽芬芳的环境氛围，也反映了居室主人的艺术修养和生活情趣。

秋爽斋，是贾探春的住处。后院子里种有几株梧桐。第四十回，贾母带着刘姥姥等人来到探春房内，见墙上挂着宋代画家米芾的《烟雨图》，左右的对联，乃是唐代书法家颜真卿真迹，对联为：“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这副对联反映了探春热爱自然、素喜朗阔、精明志高、豪放洒脱的性格。

又如，第五回写宝玉随秦可卿来到她的卧房，见壁上挂着明代画家唐寅的《海棠春睡图》，旁边挂着宋代秦观写的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花气袭人是酒香。”宝玉就在这里酣睡并做了个离奇的梦。作者以调侃的语调描写了她的卧房，什么武则天的宝镜，赵飞燕的金盘，掷伤杨贵妃乳房的木瓜，等等。这副楹联渲染着香艳奢侈，色彩斑斓的环境氛围，同时，环境氛围的构成也暗示了女主人的堕落。

《红楼梦》中的建筑楹联，精彩纷呈，妙趣横生。不同的楹联可以品味出不同的意味。楹联运用各种修辞手法，塑造丰富多彩的艺术世界，形成诗的意境，引起人们丰富的想象和深入的思索。《红楼梦》不愧为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力作！

参考文献：

[1][4]《红楼梦诗词解析》/刘耕路著—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5.5。

[2]《中国园林发展与设计理论研究》/陈超著—北京：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2014.9。

[3]《红楼梦》/（清）曹雪芹著;罗杰主编—长春：吉林美术出版社，20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