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廊街的玻璃与光

2020-07-26 14:19袁月
青年文学家 2020年20期
关键词:本雅明理性玻璃

摘  要:瓦尔特·本雅明在《巴黎,19世纪的首都》这一提纲中所提到的“拱廊街”有三个特征物:玻璃穹顶、玻璃橱窗与街灯。本文拟以这三个特征物为切入点,从“玻璃”与“光”两方面入手,梳理瓦尔特·本雅明在该提纲里勾勒的拱廊街所呈现出的暧昧的、欲拒还迎的现代理性以及新的信仰的生成。

关键词:本雅明;拱廊街;玻璃;光;理性

作者简介:袁月(1996-),女,汉族,河南省南阳市人,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0-0-02

本雅明手中的一份巴黎导游图写道:“拱廊是新近发明的工业化奢侈品。这些通道用玻璃作顶……光亮从上面投射下来,通道两侧排列着高雅华丽的商店,因此这种拱廊就是一座城市,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微型世界”,而后,本雅明又补充道:“拱廊是最早使用汽灯的地方”。由此我们可以得知拱廊街的三个特征物:玻璃穹顶、玻璃橱窗与街灯。本文拟以这三个特征物为切入点,从“玻璃”与“光”两方面入手,梳理瓦尔特·本雅明在提纲里勾勒的拱廊街所呈现出的暧昧的、欲拒还迎的现代理性以及新的信仰的生成。

一、玻璃穹顶

从《创世纪》里“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到柏拉图哲学提出的著名的“日喻”,再到启蒙运动的“enlightenment”,“光”自始至终被人们赋予了“理性”的意涵,它从黑暗之中喷薄而出,具有一种原创的力量。因而在西方建筑文化中,建筑采光问题不仅是一个单纯的光学问题,同时也是一个神学问题、哲学问题。玻璃首先运用于教堂,而后随着大规模的玻璃生产,玻璃的使用才逐渐向民用建筑上转移。拱廊街的建成亦有赖于玻璃与新兴建筑材料材料钢铁的使用。玻璃穹顶的使用,即解决了采光问题,又在拱廊街的商品世界与高处的天空之间建立起关联。阳光透过玻璃穹顶的筛选,照耀着这“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微型世界”。而在对阳光、外部世界进行迎接与联结的同时,玻璃穹顶亦是一道横亘于拱廊街的内部空间与外部世界之间的透明的隔板,能够遮蔽风雨、过滤阳光,将外部世界的一些因素有选择性地阻挡在拱廊街世界之外。这种透明的“拒绝”保证了这座“微型城市”自身的相对独立与完整性,为拱廊街内部“新时空”的建造与“幻觉效应”的发生提供了场所。

玻璃穹顶的存在亦使整个拱廊街这个公共空间有了私人领域的天花板一样的顶棚。本雅明在《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中写道:“街道成了游手好闲者的居所。他靠在房屋外的墙壁上,就像一般的市民在家中的四壁一样安然自得。对他来说,闪闪发光的珐琅商业招牌至少是墙壁上的点缀装饰,不亚于一个有资产者的客厅里的一幅油画。墙壁就是他垫笔记本的书桌;书报亭就是他的图书馆;咖啡店的阶梯是他工作之余向家里俯视的阳台”。使本属于城市外部空间的街道有了室内空间的样貌,由此得以重新分配建筑空间的“内—外”关系,造成时空的并置。

二、玻璃橱窗

玻璃在拱廊街的应用,除却玻璃穹顶外,还大量用于两侧“高雅华丽的商店”用来陈列商品的橱窗。“拱廊街的玻璃橱窗以玻璃的透明性书写,表达了物质的赤裸本质和商品与人与人之间的明目张胆的欲望关系。拱廊街是现代市民社会巨大的精神宫殿,但它首先被物质充斥,商品是它真正的主人。”本雅明将“咖啡店的阶梯”比作闲逛者的阳台,那么橱窗便可说是商品的阳台。如果说游手好闲者在游荡的过程中向玻璃橱窗里的商品投去的目光使他们象征性地占有了商品,那么我要说这一过程中的商品并不完全是处于被观看的地位,这一过程中的“人”也决非占了主动的制高点。本雅明将世界博览会比作一所“学校”,“给在消费上遭到排斥的大众灌输商品的交换价值观念,让他们认同这种价值观念:‘不要触摸商品”。世界博览会就是一个大型的拱廊街合集。玻璃橱窗亦以其透明但确实的存在向游手好闲的闲逛者传达着这样一个信息、一个观念——“不要触摸商品”。陈列在玻璃橱窗里的商品裸露于在拱廊街内游走的人群的目光下,成为被人们视觉占有的对象,却同时存在一个坚硬又冰冷的阻隔使商品泰然处在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领地之,主动地向人们展示自己,诱惑他们的精神。

商品是拱廊街的主人,玻璃橱窗是商品的阳台。“玻璃橱窗赋予了商品以神奇的魅力,它是现代商品的性感装置”。商品置身于自我的空间向外展示自己,接收外界投来的目光,这目光浅层上是一种窥视的欲望,深层上还含有一种不可言表的、可望而不可得的敬意与崇拜,一种暧昧的关系在商品与人之间流转。玻璃橱窗既向人们展示商品,又作着安保的工作,将人们视觉之外的对商品的掠夺进行阻隔。

三、街灯

玻璃穹顶解决了白天的照明问题,而到了夜晚,没有了外部世界的阳光,拱廊街便生产自己的光。“拱廊街是最早使用汽灯的地方”,街灯的使用,是拱廊街为巴黎人们所提供的“幻觉效应”所必不可少的催化剂。“一盏接一盏点燃汽灯的节奏令人沉思”。街灯昏黄的光线与投射下的有限范围内的光圈将拱廊街内的黑暗一点点掏空,使得白昼被拉长,拱廊街作为城市外部空间的时间经验发生错位,实实在在地成为了闲逛者的内部空间。

街灯自身昏黄的特性便注定了其將与暧昧产生联想关系。这是适合幻觉产生的光线,这是适宜做梦的光线。“资本主义时代的梦体现在商品中。这些梦和商品在整体上构成了一种幻觉效应……一套由资本主义的力量支撑的公共谎言”。象征着人类工业革命成果的汽灯,其所具备的现代性使得“光”在拱廊街的语境里发生了意义的转变,变得像美杜莎的目光,它所照亮的是致命的诱惑,指向的是新生的宗教;而白昼到黑夜的光线的转变,亦可视为是光的代名词,“理性”的转变。代替上帝之光、人文之光的理性信仰,在拱廊街环境内生成了具有发达资本主义时代代表性的新的信仰与宗教——商品拜物教。据马克思·韦伯的说法,摩登时代的显著特点是信仰的丧失,是祛魅。本雅明则认为,资本主义已经把人们催眠,只有使他们明白他们身上发生什么事,他们才会从集体的魔咒中苏醒过来。本雅明的“拱廊计划”的本意,便是做一个“睡美人”的故事的翻版,通过蒙太奇的手法把碎片式的文本串联在一起,以超现实的方式来讲述,就像王子的吻唤醒睡美人一样去唤醒欧洲大众,使他们意识到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生活真相。可惜的是这个计划以“王子”的去世而宣布破产,美杜莎的目光显然已蔓延出19世纪巴黎的拱廊街,游荡在全球各个购物商场里,施着无声的催眠术。

参考文献:

[1]张闳.拱廊街:资本主义的空间寓言——读本雅明《拱廊街计划》[J].中国图书评论,2006(07):13-17.

[2]肖巍.“光”:从象征到理性──中世纪自然哲学的一个案例[J].自然辩证法通讯,1998(03):24-30.

[3]杨大春.何种看,看什么:现象学与“光的暴力”[J].哲学研究,2010(08):77-83+128.

[4]瓦尔特·本雅明.巴黎,19世纪的首都[M].刘北成,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3.

[5]J.M.库切.内心活动:文学评论集[M].瓦尔特·本雅明及其“拱廊计划”.黄灿然,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7.2.

猜你喜欢
本雅明理性玻璃
本雅明《德意志悲苦剧的起源》学术研讨会召开
众生喧哗中的记忆星光——本雅明记忆理论及其视域下的《红高粱》
本雅明神学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生成逻辑
玻璃中的自然之美
玻璃是怎样炼成的
从本雅明提出的aura(气韵)媒介观看对象与主体关系的演化
我不是玻璃熊
为什么沾水后的玻璃不宜分开?
“本转职”是高等教育的理性回归
理性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