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撒谎

洪叶

这天，我到街口那家老理发店理发。

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只有几绺头发的秃头男子，理发师正在仔细地给每一绺头发染色;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剪平头的男子，他的整张脸覆盖着一层白色的东西，而双眼处覆盖着两片黄瓜，正在做“面膜”。

“我先给这两位先生做完。”理发师一脸歉意地对我说。“不着急。”我说，然后在一边坐了下来，边看报纸边听他们交谈。

“恭喜你啊，史密斯先生，头发比上次多些了。”理发师对秃头说。

禿头头也不抬地应道：“我每天都使用你推荐的洗发水，你真看见有新头发长出来了？”

“当然，我发现了许多新的绒发。”理发师斩钉截铁地说。

秃头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一边的我听得无比惊愕。我不是毛发学家，但我的视力很好，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秃头上一根新发也没长出来。

“洗发水生效后，新发的生长速度有多快？”秃头试探着问道。

“我见过好多像您这样的例子，那些人的头发在所有的希望都丧失殆尽的时候，突然在某一天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而且非常浓密，我都担心别人把他们当成灰熊了。不过不能保证谁都会那样。”理发师回答道。

“当然，但是你真的认为我可以重新拥有一头浓密的头发？”

“我想是的。”理发师再三保证。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梳理那几绺染过的头发。梳理完毕，秃头递给他一张10美元的钞票。

送走秃头后，理发师转向做面膜的男子。这位先生看起来肯定有60来岁了，他的皮肤已经有很多褶皱。“哦，摩根先生，您的皮肤看起来多么光彩照人！”理发师大声赞叹道。我的全身马上起满了鸡皮疙瘩，这不是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嘛！

幸好平头还没有被理发师的迷魂汤灌得找不着北，他疑惑地说：“但是你看，这些鱼尾纹还是很明显呢！”

“不要担心，摩根先生，它们都会消失的，很快就会消失的。”

“我的皮肤护理专家建议我注射肉毒素，你认为如何？”平头问道。

“千万不要用，摩根先生。”理发师斩钉截铁地说，“那些不可救药的人才用那玩意呢，像您这样容光焕发的人根本用不着。”

又一张10美元的钞票进了理发师的口袋。随后，平头愉快地离开了。

理发店只剩下我们俩人，我正视着理发师说道：“你对他们撒谎，对不对？”

“没有！”他说，可眼睛不敢看我。

“我认识你至少有15年了。你刚才明明在撒谎！”我坚持道。看着我坚定的目光，理发师泄了气，说：“对，我对他们两个说了谎话。”

“你做了几十年理发师，你的职业道德哪去了？你居然为了一点儿小费而骗那两个可怜的人！”说完，我鄙夷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后说：“我撒谎并非为了小费。你知道那个秃头是谁吗？他是一个心脏外科医生，每天他都挽救许多人的生命;而那个皮肤松弛、满脸皱纹的又是谁？他是一位上校，参加过多次战斗，同样，他也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一个可怜的理发师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呢？只能说两句好听的了。”

选自《特别文摘》20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