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径弯弯

草予

横峰几岭，流水几弯，梯田半坡好比涟漪几丛，几处水塘偷摹人间的黛瓦白墙。恰在黄昏夕阳时，炊烟几柱。

如果把这些词句给到故乡，一个平淡无奇的山乡，美得不够真实，那要是把故乡的曲径小道想来，一定就是一则谎言。

但，我并不愿撒谎。

被拦过多少道的风，即便没有了凛冽的戾气，掠过秧壮苗旺的绿野，依旧一笔倾一笔斜，一浪追一浪。此时，乡野中的阡陌小径，也被交代得清清楚楚。

谁家荷锄巡田，谁家伐薪满归，谁家老牛挡了路，谁家的蓬头稚子又在奉命喊山：晚饭已备好，速速归来……这一切，没有谁比傍山的小径更能洞悉。丰年或是灾年，何需掂一掂收割人肩上的担，幽长小径从脚步里便已一一尽知。

四季往来，春时野花满径，秋来一径枯黄，这些，总是孩子们最先得知。

春日，小径上散学归来的姑娘们，耳鬓或是发髻常常镶着花，有野马齿苋、紫苜蓿，更多的，连名也叫不上，一概是路旁的野花。就手摘来，却要美得郑重其事：左问右问，戴得歪不歪，颜色恰不恰好。

临到家，还是要偷偷摘了的，害怕母亲喋喋不休：小小年纪不务正业，扮什么美。在持家有道的大人们看来，日子美才会心里美！小姑娘哪里管，来日，发间又会别上了一朵小径野花。

夏日，小径是用来扑蝶捕蜻蜓的。竹枝弯成圈，绑几道线定上形，按在三尺竿头，就是一个捕虫器。从檐下屋角“借来”几张蜘蛛的捕网，攀满竹圈，就可以开捕了。骤雨将至，蜻蜓低飞，一张张密网在小径上奔来跑去，轻轻松松就能降来几只。捏起蜻蜓的薄翼，取下来匆忙交给弟妹，又拧头驰骋而去。

一场忙碌，也会一无所获，因为没有人要把蜻蜓带回。飞蜂舞蝶，不知小径是否有计其数，孩子们并不关心。数目，是计算者才有的概念，如果捕捞必问收成，那一定是起了占有心。

秋日，小径最为忐忑，丰产还是歉收，一年的汗水与等待即将作结。多半，天公总是乐成人美的，小径开始繁忙。孩子们负责抢收的后勤，送茶送饭，或临时被征用为跑腿，输运田间地头的熟瓜甜果。

也有那些个玩心重的，赏下一径的丢瓜弃果，晚归的大人一边碎碎念一边总要一一收囊。惜衣有衣，惜食有食，丰年不忘灾年愁，农人的第一家训便是躬行勤俭。

冬日，小径已然直白得毫无心计。赶上深冬赠山乡一条雪径，孩子们欢喜如雀跃。四野披雪，恰似画板簇新。提笔染丹青，那是匠人心思，雪野莽莽，折枝就做了笔，落脚便成了诗，无需章法就是童年的章法。

深居简出的大人，此时也会出门挥锹清雪，门前各扫，小径齐齐出动。年关在即，谁知道先迎的会是哪家的远归人？乡径，是他方游子永远的朝圣之路。故乡里的人，固执地希望：那一弯曲径逶迤，可以不染纤尘，可以不着风雨。

多年归返，乡间不再是小径穿田来，辗转几道弯，取而代之的是大路平川。小径之畔排开的一座座低房矮院，也换了新颜。白云可爱依旧，却不再是小小少年别进蓝天胸膛的那一朵。我的记忆开始苍白无力：不是谎言，却胜谎言。

原来，那故乡的盘曲小径，不是谎，是一个梦，美得难以置信。

[怦然心动]

在作者的记忆里，故乡的曲径过于美好，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可与其说乡径是一个“谎言”，莫不如说它是一个美丽的梦。虽然小径只是乡村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但是它从来不在乡人的生活之外，小径上烙印着乡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时光，谱写着乡里人一年四季的喜怒哀乐。春天，乡径上五颜六色的野花，装扮着爱美的姑娘，让平凡的生活多了一抹优美;夏天，乡径上翩翩起舞的蝴蝶、蜻蜓，照顾著贪玩的孩子，让好奇的童心得到最大的满足;秋天，乡径上收获的脚步匆忙，让劳动者的心里填满了收获的满足和惜福的感恩;冬天，乡径上的雪格外洁白，仿佛献给归来游子的一条哈达。记忆是回不去的他乡，但驻扎了乡径的心灵永远美丽。梦里故乡，乡径依旧弯弯。

【文题延伸】美丽的梦;故乡的小径;故乡最美的风景……（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