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试帖细论》的评释特色与“试诗学”价值初探

2020-07-30 14:07王娟
中州学刊 2020年5期

王娟

摘 要:《唐试帖细论》是清代最早专门应对科举试诗的唐试诗选本之一,该书有特定的编选背景和旨趣——“为天下应试诸公先路”。其“细论”包括作者小传、题目注释、行间夹评、诗后总评等,涉及对唐试诗的取舍、认识、评价、诠题、句法、章法、体势、风格及审美等,在给应试举子切实指导的同时,也形成自己的“试诗学”主体,具有多方面的价值和意义,对当时和后世影响很大。

关键词:唐代试诗;《唐试帖细论》;鲁之裕;“试诗学”

中图分类号:I207.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20)05-0159-05

试帖诗是唐代进士科考所采用的一种诗歌样式,在进士科举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唐代以后则长期受到冷落。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改革科举制度,效仿唐代,将五言律诗纳入考试,试帖诗成为科举考试中仅次于八股文的考试文体。受此影响,社会上掀起一种选评唐人试帖诗的热潮,产生大量选本,保存至今者不下百种。编者们精研细揣,发微揭秘,使得试诗的理论和方法逐渐丰富化和系统化,不仅对应试举子具有指导作用,还为“试诗学”的形成作出多方面贡献。鲁之裕、马廷相编选的《唐试帖细论》是清代科举改制后最早专门应对科举试诗的唐试诗选本之一,也是最著名的唐试诗评释本之一。但因鲁之裕后来受文字狱牵连,该书传世甚少,亦鲜有专门研究。笔者据所藏版本拟进行初步梳理,探讨其主要特色与价值。

一、《唐试帖细论》的选编缘起与版本

《唐试帖细论》成书于康熙五十四年,正逢清廷欲将試诗纳入取士考试之时。鲁之裕在“序”中云:“天下帖括者,于是争购唐诗,如拱璧焉。坊人因欲梓唐试帖以行,而属孝升与予评释之。”①可见,这次选编的主要目的是为教导应试举子,自己也可借此加以揣摩和练习。另外,从他当时的生活境遇来看,选编该书也可以帮助他解决面临的严重经济危机。

《唐试帖细论》今见有光德堂本、凤岐堂本,中国国家图书馆有善本。鲁之裕《式馨堂文集》卷八收录有《唐试帖叙》1篇。笔者所藏为凤岐堂残本,三册六卷,缺第四卷(39首),存211首(《凡例》自称及目录显示有250首)。三册封面皆有轻微虫蛀,旧藏者手书题作“《唐诗细论》”。书中目录页与鱼口皆题《唐试帖细论》。首册有牌记,题作“《唐诗合选细论编》(疑坊间所改之名,本文仍依鱼口简称)。又有“乾隆廿三年新镌”“司空鲁亮侪、关中马孝升评释”“后附律诗”“凤岐堂□□”字样。全书包背装,10行21字,小字双行20字,四周双边,花口,单黑鱼尾。书口印有卷页数,上鱼尾印“唐试帖细论”,下鱼尾印“凤岐堂”。开篇为鲁之裕序,文末署“康熙五十四年五月朔日木陵鲁之贞题并书于长干报恩寺之南廊”,并有印三枚,字迹难辨。序言前几页下两字残缺,所缺之文笔者据鲁之裕《唐试帖叙》补足。书内排序依次为“唐试帖细论编目”“凡例”“唐试帖细论”与正文。“凡例”第五、六页与正文装订错乱。第一册前衬纸空白处分别有旧藏者手写“《五言律式平起平收法》”,乃试诗平仄格式总结;后衬纸有“《调平上去入四声法》”,乃音韵对仗之法,并附有《春景》《夏景》《秋景》《冬景》四首七言绝句以作例子,疑皆为明人诗。书前附鲁之裕《唐试帖细论》一篇,专论唐代试诗制度,末尾有马廷相按语。书内有旧藏者少量字迹与红笔圈点。书中最后一首诗后注:“乾隆贰拾贰年丁丑菊月古吴凤岐堂新镌”,末卷又署:“乾隆廿贰年丁丑菊月古吴书林凤岐堂新镌”,疑也有乾隆二十二年(1757)刻本。另外,此书鲁之裕序言自称“鲁之贞”,《唐试帖细论编目》下亦题“司空鲁之贞亮侪甫,关中马廷相孝升甫评释”,疑鲁之裕与鲁之贞皆为其名。

二、《唐试帖细论》的编选特点

《唐试帖细论》专选唐代试诗250首,自称其编排顺序与当时诸本有所不同,大致按照“通籍之蚤暮”排序,作者无考与佚名者列于最末。评释内容包括解题、用韵、作者小传、文中夹注、文末总评等。解题主要是解说典故。用韵主要注明试诗的基本格式、官韵字等,多承毛奇龄《唐人试帖》。小传简述人物字号、时代、籍贯、科考、仕途履历与文学成就。

夹注与总评是该书的重点。夹注的内容比较丰富,涉及主旨大意、典故注释、章法结构、艺术风格、考证辨析、考试经验总结与其他相关内容等。就其要者而言,有以下几种:一是揭示该句主旨;二是对典故史事与诗句出处的注释;三是对章法结构的梳理;四是对艺术风格的评析;五是对考试规则的总结与提示;六是摘录前人评释与版本辨析;七是对考试相关内容的生发。要之,典故解题以诠释典故为主,其余解题则多说主旨大意、章法结构与艺术手法。

总评少则十几字,多则百余字。鲁之裕语居前,马廷相语居后,字体较正文略大,其下分别小字标注“亮侪”“孝升”。总评主要是对整首诗的特色,如格调、风格、写法、章句及优劣等,作扼要评说。二人的评说着眼点不同,如崔曙《奉试明堂火珠》,鲁评:“十字警拔,便尓度越一代”;马评:“思入幽微,未易轻安一字。”一从名联“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来说;一从整体思路和用词来论。也有同时从风格上总评的,各言其要,但基本一致,也偶尔有不一致的。大多数情况下,二人一唱一和,相得益彰。

《唐试帖细论》称其评释最具特色处在于诗题、题眼、句法、章法、整体风格等方面。试诗的题目,是其评释的关注重点。试诗是一种特殊诗体,必须以题目为中心赋写。该书特别强调“诠”题,针对不同的题目,总结出不同的应对经验。如评张季略《小苑春望宫池柳色》:“无论作诗作文,总要将题字一一数过,一一清还,自能免支漏之弊。”编者认为试诗、试文都要用尽题目所给的每一个字,免得因疏漏而扣分。还有如何应对特殊题目,如评荆冬青《奉试咏青》:“题景阔而题路狭,能于阔处放眼狭处游行,乃能于此题三出三入,不然鲜有不为题窘者,勿轻视此四十字也。”抓住题眼是试诗诠题的不二法门,该书很多评释都指出了题眼字,并强调其重要性,如评沈亚之《春色满皇州》云:“着眼题中一‘满字,自能点染得皇州春色。”评王绰《迎春东郊》云:“‘迎字题眼也,此字一疏,虽有藻绘之施,不可以夺观者之目。”认为此诗疏于“迎”字,则满盘皆输。

在评释句法时,该书尤重起结与佳句。书中总结出许多起句的“破”法,如“逆破取势”“破其所以,争上游法也”等。结句则偏好颂扬之体,如“进规意,得风雅遗意”“结语归颂,得体”等。所列佳句也颇多,如评吴袐《风光草际浮》“碧疑烟彩入,红是日华流”为“鬼工”,评濮阳瓘《出笼鹘》“一点青霄里,千声碧落中”为“神笔”。书中甚至有因佳句而存其诗的,如李行铭《省试观庆云图》有句“光从五色起,影向九霄分”,评曰:“用法未圆,赖‘五色‘九霄二语冠场,故录之。”有时涉及全篇,如多处说到“势”,评王表《赋得花发上林》云:“破已尽题,赖承语放宽,颈比又复急,接中后一衬一喻,结处以宕作收,极势绝胜。”有时将如何腾挪跌宕、前后呼应、巧妙安排,说得详尽生动,让人有脉可寻。该书对如何分写合写或作上下两截等具体安排,也十分留心。

该书尤重试诗的整体风格评价。书中提出“帖括”的标准:“切”与“该”。如评李益《古镜》云“既切且该,此之谓‘帖括”,可以理解为工切与该博。鲁、马二人最看重两个方面:一是风骨气格,如对王绰《迎春东郊》结句“谁怜在阴者,得与蛰虫伸”评曰:“结语品骨亦卑。”评刘得仁《听松声》云:“结处能脱去一切摇尾乞怜之状,尤佳!”称其“不知深涧底,萧瑟有谁惊”结句为“气格不高不卑,含清浊而中古今”。该书对“奇”的风格尤为在意,如谓“奇气激昂,古今同慨”“标奇萃颖,石破天惊”等。这些被盛赞的佳作一般都有着新奇脱俗、雄壮力大、慷慨超迈等特征。二是绮丽自然。书中评梁铉《天门街西观荣王聘妃》为“艳丽风流”,评周存《禁中春松》为“文澜藻绮”等。在鲁之裕生活的时代,诗坛主于神韵,要求文辞工丽与神韵自然统一,“至法而无法”才是佳作,故该书對“超乎象表”得其风神者赞赏有加。风骨有奇气,绮丽而自然,是该书偏爱的风格。观鲁之裕的诗作,也颇有风骨,壮丽流畅,洒脱不群,崇尚性灵,“自成一家”②,故该书的审美好尚与其诗风大抵一致。此外,书中对清婉俊逸、闲淡高远、简古醇厚等风格,也给予很高评价。

三、《唐试帖细论》的评释方法

该书兼具选本、注本、评本多重功能,针对不同的功能,编者运用了多种评释方法,可归纳为三种。

1.瑕瑜并见“凡例”中指出,由于试体的原因,唐代试诗“全璧”者不多,但有微瑕而可取者常见,故不能以微瑕而弃全篇;唐人试帖大部分的作品是“瑕瑜并见”的,或一篇之中分论优劣,或与同题佳作相互比较,或备其一体,以使举子知之。如《鸟散余花落》三首皆入选,鲁评认为:“三作皆非全璧,然其中一二语之佳,自如黛叶褪枝,紫纹紺理,令人咀含而不忍咽也。”又如《禁中春松》亦选陆贽、周存、常沂三首,陆作“穷情尽态而出以舂容,是垂绅搢笏之度”;周作“组织之工,凌颜烁谢……金石谐和,文澜藻绮”;常作:“破劣于周……入手犹懈,则后局殊开拓也。”如此甄别,高下分明,优劣毕现。

2.“三注法”“三注”即“正注”“互注”“训注”的注释方法。明人唐汝询《唐诗解》即有此法③,《唐试帖细论》沿而用之。“凡例”称:“即事以解曰‘正注,取证他书曰‘互注,字笺而句诠之曰‘训注。”鲁又曰:“前人有作而既欲加之以评以释,即宜抉阐其旨趣所存,使隐微无不毕呈焉,而字必有疏,句必有解,夫乃无怍于名也。”他用严格的注释标准要求自己:“正注者,无乖于本事;互注者,克晰其源流;训注者,文不病而义以益精。”注诗所引典籍包括新旧《唐书》《文苑英华》《唐诗纪事》《唐音统签》《全唐诗》等十多种,以及毛奇龄《唐人试帖》等当朝之作,仍自谦“采摭未广,漏遗多憾”。实际运用中,如注周存《禁中春松》:“日华留偃盖,塵(《文苑英华》作‘雉)尾转春风”,“正注”云:“《抱朴子》:‘天陵偃盖之松。《庐山记》:‘石门北岩有松百树,仰视如骈塵尾。”又“训注”云:“‘转字作去声,读于音方合。”“互注”则多采用毛奇龄、王锡、田易三书之语。

3.以评为主,诸法并用

该书以评为主,其手法颇多。下面笔者择其要者,略作介绍。

(1)“细论法”。《唐试帖细论》问世之前虽已有唐试诗选本,但皆无现实针对性。该书则明确为应对当时的科举试诗而编,故其侧重点有所不同,尤重“细论”。细论是于细微处见精神,故往往言简意赅,小中见大,此即编者所谓“略一指点法”。“凡例”称:“且诗之所以感发人心者,亦不容以执一解也。作者冥然会诸心而放乎辞,往往正言之而若反,浑言之而尽泄,旁侧吞吐言之而其意已不可胜穷,但为之略一指点,使微讽而自得其意,斯善也。”诗之妙处,正在于有歧义,故用此“略一指点法”指出其要害,或点出大意,或提示写作手法。因本书旨在指导举子,故经常以切磋琢磨的方式出之,如评佚名《听霜钟》“髣髴烟岚隔,依俙岩峤重”云:“何不串入‘霜意?”又曰:“既以‘绕千峰作结,则‘岚隔‘峤重不宜先洩。”又如评张何《织鸟》云:“须以字面点过,非法也,亦非才也。学者当于此起悟。”这些拈出重点的小提醒,对学诗举子很有帮助。“细论”虽文字不多,但往往见识独到,意蕴深长,且亲切生动,如循循善诱之长者。如云:“‘欲攀天阍无九虎,但有笔力回万牛,可以移赠”;“疑其腹吞丹篆。用笔如游龙戏海,爪鳞隐见,令人不可端睨”;“微风疏雨,一叶横江,大似此诗骨韵”。这种评语不仅有意味,而且富于文采,读之令人心驰神往,兴味无穷。这种注重心灵感悟,富于诗性的语言传达,在唐试诗选本中并不多见。

(2)对比法。这种方法多次运用,这里仅以运用较多的人物对比来说明。一是同时代、同题之人的对比。如同时选三首《清明日赐百官新火》,将韩濬、郑辕、王濯三人作对比。评韩诗曰:“文苑羽仪……音调高响,机法细切。”评郑诗曰:“结语则韩拜下风矣……至结则人人脍炙其口矣。”评王诗曰:“破与韩作并美……击撞金石一时无与匹俦。”二是不同时代的诗人对比。如评李华《海上生明月》曰:“徐庾余风驱拈殆尽”;评崔宗《恩赐耆老布帛》曰:“气味真实,如出东汉人手。”这类评论随处可见,有时还将试诗作者与其他文章作者进行对比。三是将唐人和本朝人作对比。如评《观剑南献捷》曰:“唐人以诗取士,犹听人走宽路,今则狭不容履矣。虽然,惟狭路乃见邯郸之步之工。”在对比之余,有时还有对试诗作者命运的感慨,如评朱延龄《秋山极天净》曰:“才思至此,真足驰骋屈宋,鞭挞扬马,而竟落落不著称于时,岂知心必得之身以后耶?不禁为之废书三叹!”这些话语已在评释之外,但正是该书的鲜明个性之一。

(3)“八比法”。“八比法”是指参用八股文的方法来评释试诗。毛奇龄《唐人试帖序》认为唐代试诗“限于比语”,有破题、承题、颔比、颈比、腹比、后比、结尾,为后世试文之始,于是将唐代五言六韵试诗与试文结构一一对应并运用于解读试诗,是为首倡,但是当时科举尚未试诗,只是出于一般的研赏。而该书将毛奇龄的“试诗服务于试文”转化成“试文服务于试诗”,“使应举之子一览而洞然于心,如逢故物焉”,对受过良好八股文训练的举子而言,可谓指出一条解读和写作试诗的熟悉捷径。编者于首篇《长安早春》评云:“后比连颔、颈、腹,名为‘八比,萧山毛初晴以为明代取士倡‘八比法,蓋本诸此,非创自王安石者是也。”可谓新见。其后论试诗处处以破题、承题等方法和术语解说之,这样举子学习起来便可触类旁通,清晰易晓。同时,在运用中还有权变和创新,如《馆试古木卧平沙》为五言四韵诗,其评曰:“四韵诗则首句为破,次句为承,三四句兼颔、颈比矣……五六句兼腹比、后比。”这里将三、四句统为颔、颈比,五、六句统为腹、后比,如此便解决了这种体裁与“八比”不能一一对应的难题。

(4)“知人论世法”。在评释中此方法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每位可考的试诗作者都附有小传,具有体例上的新创意义,因以往“诸本于斯人要略或多统纪之卷首”,而本书编者担心读者不便“欲论其世”,故将作者小传置于其姓名之下。而且这些小传采纳颇广,甚至不厌其详,如王维、柳宗元、李益、令狐楚、李绅等小传长约200字,元稹、白居易、李商隐小传超过300字,这在清人唐试诗选本中是不多见的。二是结合作者来品评作品。如评顾况《空梁落燕泥》云:“逋翁古什凿心浣肠而出,一时无与比肩;其试帖则晦襍乃尔,岂兼长之果难耶?”此处认为顾况的古诗远胜过试诗,二者不能兼长。

(5)兵法。该书中颇多用兵法论试诗之例,如评王维《礼部试清如玉壶冰》云:“赋诗作文犹用兵也,不解击虚,徒打死仗何济?”评樊阳源《赋得风动万年枝》云:“只擒一‘动字而全题自在个中,此捣隘破敌之术。”此类套用兵家术语和套路者比比皆是,这和鲁之裕自幼习武,精通兵法,善于谋略不无关系。马廷相相关评论也颇多此语,想必也是内行。

四、《唐试帖细论》的“试诗学”价值与影响

在统治者的推动下,清代诗学尊唐风气大盛,考试中也加入唐代五言排律,充分肯定唐代试诗对取士的作用,使得许多学者开始重审试诗的价值。清代的唐试诗选本站在实用性的角度,以指导应试的方式来谈论唐代试诗,重新发掘唐代试诗的价值。

清代唐试诗选本编选大致可以分为三期,分别以两次试诗改革康熙五十四年(1715)与乾隆二十二年(1757)为断限。第一期的选本较少,有花豫楼《唐五言六韵诗豫》④,吴学濂《唐人应试六韵诗》⑤,牟钦元选辑、牟瀜笺注《唐诗排律》⑥,吴元安《五言排律辑要》⑦等,大多并非专门为应试而作,《唐试帖细论》是最早的专门应对科举试诗的选本之一。当时许多针对应试的选诗、注诗、评诗方法皆属草创,对试诗的理论构建也尚在摸索阶段。鲁之裕与清初唐试诗选评大家毛奇龄并称“毛鲁”,其选评的理论和方法在唐代试诗学史及清代诗学史上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该书具有明确的实用目的。“凡例”称“试帖之选,萧山毛初晴奇龄、仁和王百朋锡、会稽田易堂易,三先生已有之,其时国家未尝有声律试士之典也”,在此之前,选编和讨论唐试诗者有毛奇龄、王锡、田易等,但其并非专为应对试诗而作,且“所收为甚微,而其所释亦甚简”;而本书“今则将为天下应试诸公先路焉”,为应试举子导夫先路,在当时的实用价值不言而喻。作为早期专选唐试诗的选本,该书的选编理念、旨趣、方法及评释中的知识、见解、价值观、审美倾向等,不仅构成其试诗学主体,而且也是清代乃至古代试诗学的组成部分,在“试诗学”研究中具有重要的价值与影响。

该书充分肯定了唐代试诗的价值,对于正确认识和评价试诗具有积极作用。“试诗学”作为中国古代诗学史上必不可少的一个分支,有着自己的特点。以往总有人以一般的诗学观念来看待与评价这种功能性很强的文体,造成了很多偏见和误会。长期以来,学界乃至国人对古代试文(包括试诗)很不重视,甚至将其斥为糟粕,打入另册。陈飞先生认为,唐代“取士文学”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王国”,有其独特的背景、功能、价值和意义⑧。此说对于理解该书及其他唐试诗选具有参考意义。

“不同文体的诗学著作,谈论诗歌的方式和态度是不同的,它们在诗学体系中的构建功能也不一样。”⑨从该书前面的“序”可知,鲁之裕是从《诗经》诗教的传统角度来评价历代诗作与衡量试诗的。对于普通诗作,他提出了“适情”说,认为“诗三百”之所以“益人”“立教”是因为“由心而发”,“未尝鞭吾情志以从人”,降至两汉也“犹取乎适情”。“适情”并非随心所欲,而是符合“诗教”之情,以圣人为典范,自然而然产生的情。然而,“适情说”和试诗的体制要求存在矛盾,试诗写作格式受“命题限韵”的束缚,有求于主司,因而情志有矫饰的成分,无法评论其情优劣。他又借坊人之口肯定唐代试诗的价值:一是应考试之要求,试诗有强大的市场需求,有着巨大的经济价值;二是唐代试诗本身有其价值,但具体价值在哪里,作者未明言,要到具体评释中体会。总之,鲁之裕在这篇《序》中分析了试诗与普通诗作的不同,进而确立唐代试诗的地位。

《唐试帖细论》在指出唐代试诗“拘牵试体,风格卑凡”特点的同时,也肯定其实用价值和评释的重要意义,对其中一些佳作也进行了一定表彰。如该书评白居易《宣州试窗中列远岫》云:“帖括至此,乃可目之为工,亦可悬之为律。”这里既称其“工”,复悬为“律”,是充分的肯定。又如评濮阳瓘《出笼鹘》云:“突兀胧朣,清光四徹,无一语不得‘出笼之势,无一语不传‘出笼之神。如此赋诗,直是剑仙呈技也,何得以帖括目之?”这里认为美妙远远超出“帖括”,是极高的赞美。从书中评释看,唐代试诗合乎应试正格,亦有许多佳句与超越帖括的高格调作品,兼具实用与艺术价值,对此,选编者给予了极高的赞誉。该书所选试诗及其所作“细读”,不仅有助于唐代试诗的传播和普及,而且对于唐诗的理解、赏读以及一般的律诗写作都产生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