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乡村少年行走如风

2020-07-31 09:47黄蓓佳
民主 2020年5期
关键词:草坝小说农村

黄蓓佳

写完了上一部作品《野蜂飞舞》,很长时间回不过神,感觉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都囿困在了华西坝上的榴园里,出出进进的,眼面前总有那群孩子的身影,耳朵里也时不时响起年深月久的歌声和笑声。

严格说起来,一个作家的写作状态,应该是有繁有简,松驰适度。把自己绷成一张弓形,叩一声嘣嘣作响,这当然是好,但是这样的状态可遇不可求,也不能经常重复,因为一个人的体力、情感都承受不住持续的大喜悦大痛苦。作家如果节奏太快地燃烧自己,反会欲速而不达。

所以,写完了《野蜂飞舞》,我就想,下一部小说,应该换用另一种风格,试着去追求极致的简单,从情节到人物到语言,尽可能地明快、单纯、谐谑,让小读者们享受一下轻松阅读的愉悦。

同样也想,能不能索性转个方向,把目光从城市转向农村呢?社会大变革之中的当代农村,其实是有很多值得探究的写作题材的。今天的农村不同于往日的农村,今天的乡村少年也不同于往日的乡村少年。以前我们提到农村,习惯想到的总是破旧、凋蔽、落后、封建,父母外出打工,儿童留守乡村,女孩子早早辍学操持家务。这样的现象有没有呢?有,但真的不是全部。起码在沿海发达地区的农村,经过年复一年的建设,也有了敞亮的居所,干净的卫浴,清洁的用水,装货和载人的交通工具,漂亮得甚至装备了全套电子设备的学校。农村孩子虽然还不能享受城市孩子的高端教育,但是衣食温饱已经不再是太大的问题。

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们写农村题材的作品,是不是可以把笔触稍稍地往上拎一拎,从关注生存问题转到关注灵魂问题呢?新农村飞速建设起来的过程中,人的灵魂有没有跟上?精神面貌是怎么一个状况?村民的生活富裕了,乡村文明、乡村精神、乡村秩序如何重新构建?城乡文化又有什么差异?如何碰撞?怎么样交融?尤其是,在乡村旅游兴起热潮的当下,“农家乐”成为中国人生活当中的一个必选项目时,成长在这种城乡交融之中的农村儿童,他们见惯了身边形形色色的旅游人群,置身在一个混杂的又有一点点荒诞意味的文化群落之中,他们的想法、行动、遇见问题所表现出来的思考和抉择,对村庄集体生活的旁观和介入,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在价值理念上跟自己的父辈们又有什么样的冲突?

这便是我所感兴趣的问题,我认为值得关注和书写的问题。我书中写到的红草坝,是我心目中一个当代乡村的典型所在,红草坝的日常生活,也是我理想中的不急不缓、不骄不躁的乡村生活的样子。而书中这个奔走如风的少年岱二牛,聚集了我对所有乡村儿童的喜爱。他的朴实、诚恳、善良、厚道、友爱、隐忍,种种的性格特点,在我徐缓的写作进程中,一点一点地浮现和闪光,最终完全地征服了我自己。我本打算有距离地去描写一个平凡男孩,可是在小说结束的时候,却发现我又一次地不忍离开我自己笔下的一个人物。

小说由二牛偶然捡到一部昂贵的手机而起,到手机最后成为一个送不出去的象征物而终。如果读者认为我只是写了一个拾金不昧的故事,我要说,这是我的作品的失败。在小说当中,手机只是一个道具,用它串连起了温暖、日常又带着一点荒诞意味的乡村生活,引出了岱二牛的父亲,他的同学,老师,村子里的头头脑脑的好玩的人物,甚至更多地延展开去,切入了城市生活的某些侧面。手机的损坏、修复、又损坏这一系列的过程,稍稍地有一点魔幻,其实也为了制造悬念,让小读者们有兴趣看下去。毕竟,作家要表达的文学理念,要通过作品的可读性来传递,儿童文学尤其如此。

我在生活中是一个比较因循守旧的人,在寫作中却喜欢东张西望,不断地寻找新鲜一点的东西。我希望每写一本书,都对自己的过往作品有一个突破,有时候在题材上,有时候在人物上,有时候在作品的深度和广度上。《奔跑的岱二牛》,它会不会带着我的文字继续奔跑,跑向更宽广的乡村,让乡村的孩子通过阅读结识一个可爱的伙伴?我是这么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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