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外二首）

喙林儿

风穿透了窗户纸

灯火一闪一闪的。飘忽的样子

像我几十年对老屋的记忆

其实， 风一直没有停止过吹动

煤油越来越少

灯芯不断被挑剪

微弱的火苗， 暗了又亮起来

父亲回来了

火苗骤然摇晃起来

母亲慌乱地用手掌罩住煤油灯

她脸上的泪痕和青紫， 突然放大

犬吠声渐渐被父亲的鼾声盖住

灯火安静下来

母亲手里的缝针不时在头皮上磨一下

针线上下拉动， 像一头牛在拉动岁月

最后一次看到煤油灯被点燃

是母亲突然倒下去的那个黄昏

晦暗， 落满的灰尘

像走完一生的证据

声嘶力竭挽回一个油尽灯枯的结局

他年事情

她突然悲伤

意识到现在只剩下夜的黑

闹嚷嚷来的， 都死寂寂去了

那些歌声， 是话筒的

赞美， 是属于主持人的

夜， 缠绕， 纠结

在死寂寂的黑洞里涌动

她想起有人在光年之外， 玩的

虚词和修饰， 在贫瘠的荒岛上

所做的贵族游戏

“终将是破碎的”

舞台上那些歌声和赞美

闭幕之后， 似乎余音绕梁

黑暗却从不放过谁， 很快地

就漫过来， 紧紧扼住了谁的咽喉

透视

这下好了

我一下子看清楚了你心脏的轮廓

每一根血管的走形

每一寸骨节的大小

还有你以盘坐的姿势， 竭力想

隐藏起来的骨盆

这下好了

你白天鹅般的颈项

扭曲成了蛇形

你娇媚柔软的肌肤， 在X 射线下

再也无法发出威力

可是， 你蓬松的麻花辮

那么长， 那么美

它真的穿过了空间

还在一点一点

摩挲着我的手臂

摩挲着我的心

我颤抖， 流泪

曾经， 那个我想以灵魂

拥抱一万次的人啊

此刻正被冷冰冰的检查仪器

阻隔在

不可触及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