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I、自主创新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区域异质性：沿海与内陆视角

任芃蕾 丁黎

摘   要：本文利用2007—2017年31个省份的面板数据，从区域差异的视角，研究了外商直接投资（FDI）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以及自主创新所发挥的中介效应。研究发现，FDI对自主创新的影响、两者对经济增长的影响都存在着区域异质性：（1）FDI对内陆地区的自主创新具有显著影响，对于沿海地区的自主创新没有影响。（2）FDI对内陆地区经济增长既有直接影响，又通过自主创新有間接影响，但是内陆地区经济增长不依赖于要素投入;FDI对沿海地区经济增长既没有直接影响，也没有间接影响，但是沿海地区经济增长依赖于要素投入。（3）无论内陆或沿海地区，市场化因素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都不稳定。

关键词：FDI;自主创新;经济增长;区域异质性

中图分类号：F830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4-2265（2020）07-0068-05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0.07.010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近年来，我国愈加重视经济高质量发展，而自主创新是关键。其中，外商直接投资（FDI）是影响自主创新的方式之一。商务部公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实际利用外资创历史新高，同比增长0.9%（未含银行、证券、保险领域数据）。下一步我国还将继续放宽市场准入，不断促进外商投资。在此背景下，应格外关注FDI、自主创新能力与经济增长的关系。

目前，学术界对FDI促进本土自主创新的影响可以归纳为两种观点：

一种观点认为FDI能有效激发东道国的自主创新能力。在行业层面，王红领等（2006）[1]以产品销售收入作为衡量FDI行业水平的指标进行实证分析，认为内资企业研发能力随行业中外资进入程度的增加而获得提升。王然等（2010）[2]从产业关联视角出发，研究FDI垂直溢出效应对我国本土自主创新能力的作用机制，发现基于研发外溢的前向关联对下游行业的创新能力有显著的积极作用。在企业层面，詹江和鲁志国（2019）[3]基于本土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视角，对FDI不同溢出渠道对本土企业生产率的影响进行实证研究，发现技术模仿能力强的企业能更有效地吸收和利用外企先进技术。

另一种观点虽不否定技术创新对于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的积极作用，但认为FDI会使东道国企业产生技术依赖，阻碍自主创新能力，从而在长期中阻碍一国的内生性增长。马天毅等（2006）[4]通过分析工业企业创新能力，认为FDI整体上对我国工业企业的技术创新无明显外溢效应，且外溢效应对不同类型企业创新水平的影响存在差异。陈国宏和郭弢（2008）[5]发现自主创新和FDI间存在长期稳定关系，但FDI对我国自主创新能力提高的作用并不明显。

目前国内学术界对于三者关系的研究主要从“直接作用”和“间接作用”两方面展开。第一类是研究FDI对经济增长的直接作用。刘刚（2019）[6]采用VAR模型证实FDI对我国经济增长确有一定的促进作用。第二类是对FDI对经济增长的间接作用开展研究。陈柳（2007）[7]在研究长三角地区进行FDI技术外溢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时，发现自主创新水平才是促进经济增长的决定性因素，此时的FDI外溢效用不能显著促进其增长，经济增长需要切实提高自主创新能力。王成军等（2016）[8]同样得出自主创新能力才是经济增长的重要解释因素的结论。

但是，上述研究在以下两方面有进一步改善的空间：一方面，现有研究并未将FDI、自主创新和经济增长纳入同一个分析框架，对此本文采用中介效应模型加以解决。另一方面，已有研究较少考虑FDI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区域异质性，实际上，不同地区的发展水平、承接FDI的技术水平、产业结构等因素，均会使FDI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效果产生区域异质特征。为此，本文将从沿海和内陆对比的角度，实证分析FDI的外溢效应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区域异质性及其自主创新所扮演的异质性中介角色。

二、模型与数据

（一）计量模型设定

本文借鉴了温忠麟和叶宝（2014）[9]使用的逐步回归检验法，采用中介效应模型来检验FDI、自主创新与经济增长三者的关系。其具体思路是，考虑FDI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如果FDI不仅对经济增长有直接影响，还通过自主创新对经济增长有间接影响，则自主创新为中介变量，本文将自主创新具体化为区域创新产出。具体可用下列回归方程来描述变量之间的关系：

其中方程（1）的系数[α]为FDI对经济增长的总效应;方程（2）的系数[β]为FDI对自主创新的效应;方程（3）的系数[θ]是在控制了FDI的直接影响后，中介变量自主创新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系数[γ]是在控制了中介变量的间接影响后， FDI对经济增长的直接影响。此时中介效应等于间接效应，即等于系数乘积[βθ]。检验中介效应最常用的方法是逐步检验回归系数：

第一步，对方程（1）的系数[α=0]进行检验;第二步，对方程（2）的系数[β=0] 进行检验;第三步，对方程（3）的系数[θ=0]进行检验。如果上述检验都通过，说明FDI的确对经济增长既有直接影响，又通过自主创新发挥间接影响。

为此，本文首先考察FDI对经济增长总的影响。结合已有文献，本文使用经典C-D生产函数的扩展形式：

即将经典C-D生产函数的“技术进步”分解为 “FDI溢出效应”和“市场化程度（SOE）”。对（4）式取对数有：

其中，[β0]为常数项，[β1]表示FDI对经济增长的影响，[β2、β3、β4]分别表示资本、人力资本、市场化程度的产出弹性，下角标[i]代表对应省份，[t]代表年份，下同。

其次，创新产出最直接地表现了创造性，而创造性又是自主创新的首要特性。因此，本文选取自主创新产出作为中介变量：

其中，[INO]代表区域创新产出水平。对式（6）进行对数处理：

其中，[α0]为常数项，[α1]表示FDI对创新能力的影响。

最后，本文同时考虑FDI和自主创新的影响：

即经典C-D生产函数的“技术进步”被进一步分解为“自主创新能力”“FDI溢出效应”和“市场化程度”。对（8）式取对数有：

（二）指标选取与处理

本文选取2007—2017年我国31个省份的面板数据进行研究。其中，各地区专利授权数来源于《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其余数据均来源于万得数据库。具体指标选取及处理情况如下：

1. 被解释变量。本文使用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作为解释变量。同样，本文以2007年为基期，利用人均生产总值价格指数进行价格调整处理。

2. 核心解释变量。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FDI）。为消除价格波动的影响，本文以2007年为基期进行价格指数调整。

3. 中介变量。区域创新产出水平（[INO]）。本文遵循已有研究，选取“专利授权数”衡量区域创新产出。此外，由于我国又将专利划分为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和外观设计专利，为了更细致地了解FDI等因素对不同类型专利授权量的影响，本文将分别对专利授权总数和三种子类型专利授权数进行回归。

4. 控制变量。

（1）研发资本存量（[K]）。研发资本存量采用永续盘存法进行计算，计算公式为：

同样，使用价格指数得到实际的[Ii，t]值;本文所用价格指数公式如下：价格指数=0.45×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0.55×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其中，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和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均以2007年为基期进行平减处理;折旧率[δ]设为15%。在永续盘存模型中，2007年基期存量用[Ki，2007=Ii，2008/（δ+gY）]进行计算。本文利用各省份前三年（2007—2009年）的GDP增速平均值计算[gY]。

（2）人力资本水平（[L]）。利用各地区就业人员大中专及以上文化程度就业人员占比衡量。

（3）区域市场化程度（[SOE]）。衡量指标为各地区“非国有经济固定资产投资总额”在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额中的占比。

三、实证结果分析

由于沿海和内陆在地理位置、开放程度、政策扶持、发展水平等方面存在较大差距，导致两类区域的FDI和自主研发投入显著不同。但是，目前少有从沿海、内陆区域划分视角入手，分析FDI、创新能力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区域异质性。因此，本文将我国划分为沿海和内陆两个区域。具体而言，将辽宁、河北、天津、山东、江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海南11个沿海省（市、自治区）划为沿海区域，而将其他省份视为内陆区域，分析FDI、自主创新对经济增长的不同影响。

（一）FDI影响经济增长的区域异质性

本文先对全国、沿海省份、内陆省份分别进行面板回归，以判断FDI对不同区域经济增长的总体影响，回归结果如表1所示。本文估计方法为个体固定效应模型，并使用异方差稳健标准误修正面板数据可能存在的异方差，并消除其内生性。

从全国来看，FDI对经济增长有显著的正向作用，估计结果显示，FDI每增加1个百分点，将使经济增速提高0.05个百分点。但是，FDI对经济增长呈现显著的区域异质性：沿海省份的FDI对经济增长没有显著影响，内陆省份刚好相反。

（二）FDI对创新能力影响的区域异质性

全国数据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本文估计方法为个体固定效应模型，并使用异方差稳健标准误修正面板数据可能存在的异方差，并消除其内生性。

从全国来看，FDI对三种专利授权量均有显著的正向作用。估计结果显示，FDI每增加1%，将使发明专利总数增加0.54%，溢出效应较强。这说明从全国来看，外资企业的不断增多不仅使本土企业学习、模仿的机会随之增多，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自主创新能力的提高，即FDI对我国自主创新能力有显著的溢出作用。此外，研发资本存量、区域市场化水平也对创新能力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并且前者影响力显著大于后者。但是，我国人力资本对自主创新能力无显著作用，也许是因为我国人力资本仍处于较低水平，无法对创新能力的提升起到促进作用。

表3給出了FDI对沿海地区自主创新能力影响的估计，结果显示为：FDI对沿海地区的创新能力没有显著性影响。可能由于“竞争效应”[10]在我国沿海省份存在，即沿海地区凭借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廉价的劳动力和一系列政策扶持，不断吸引外资流入。而外资企业又以先进的技术迅速占领了巨大的市场份额。此外，本文选取2007—2017年的数据，此阶段我国凭借较强的学习能力，渡过依赖外资培养与提高创新能力的时期。这对技术落后的本土企业产生了较大的打击和替代。因此，依赖于FDI溢出效应的创新并不多见，反而是自主研发投入的提高会对自主创新能力产生积极影响。

研发资本和人力资本的回归结果进一步证实了上述推测。研发资本存量对技术含量最高的“发明专利”贡献率最大。与全国相比，除“外观设计专利”外，沿海地区研发资本的产出弹性全部高于全国水平，这表明沿海地区创新能力对研发资本的依赖较强，研发资本存量每增加1%，发明专利授权量就显著增加约0.9%。此外，沿海地区人力资本对自主创新的贡献显著。也许是因为沿海地区教育水平高于全国整体水平，就业人员能更好地掌握技术并进行创新成果转化。而沿海地区的市场化程度只对“实用新型专利”有显著促进作用。

内陆地区情况与全国基本一致：FDI溢出效应和研发资本存量对自主创新能力有显著影响，如表4所示。进一步，除“发明专利”外，内陆地区FDI对自主创新能力的溢出效应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除“外观设计专利”外，内陆地区研发资本的产出弹性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这表明国家对内陆地区的研发投入存在不足，应重视利用外资的溢出效应，提高内陆地区的自主创新能力。

与沿海地区相反，内陆地区的人力资本对自主创新能力没有显著影响，充分说明我国沿海、内陆地区的人力资本水平存在显著差距。此外，与全国情况一致，市场化程度仅对实用新型专利具有显著影响。

（三）FDI、创新能力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区域异质性

表5给出了FDI、创新能力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从全国来看，FDI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较大，FDI每增加1%，经济增速提高0.04%。同样，FDI对内陆地区的经济增长也具有相同量级的贡献。但是，FDI对沿海地区的经济增长没有显著影响，仍然存在“竞争效应”问题。同时，无论从全国还是分区域看，自主创新能力都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促进作用。而且自主创新能力对内陆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0.04%）高于对沿海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0.01%）。

此外，研发资本存量对沿海、内陆两个地区经济增长的作用不同。研发资本存量对沿海地区的经济增长具有显著促进作用，而对内陆地区经济增长无影响。

结合上述两个方面的实证结论可以发现：对于沿海地区，FDI的技术溢出效应并不明显，地区经济增长更多地依赖于自主创新和研发投入;对于内陆地区，地区经济增长更多地依赖于FDI的技术溢出效应和自主创新，研发投入效果并不明显。进一步，沿海地区自主创新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也并非来源于FDI溢出。

最后，人力资本对全国和沿海地区经济增长均具有显著促进作用，而对内陆地区经济增长没有影响。与之相反，市场化程度对全国和内陆地区的经济增长有显著促进作用，对沿海地区影响不显著。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利用2007—2017年我国31个省份的面板数据，从沿海、内陆的区域视角，研究了我国FDI对自主创新的影响，以及两者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研究发现，FDI对自主创新的影响、两者对经济增长的影响都存在区域异质性。主要发现包括：（1）FDI对内陆地区的自主创新具有显著影响，对于沿海地区的自主创新没有影响。（2）FDI对内陆地区经济增长既有直接影响，又通过自主创新有间接影响，但是内陆地区经济增长不依赖于要素投入;FDI对沿海地区经济增长既没有直接影响，也没有间接影响，但是沿海地区经济增长依赖于要素投入。（3）无论内陆或沿海地区，市场化因素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都不稳定。

上述结论对于我国出台促进区域经济增长的政策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一是内陆地区应该继续扩大对外开放的步伐，进一步提高FDI增速，利用其对自主创新的溢出效应来促进经济增长。二是沿海地区对外开放已经较为充分，未来应该进一步加大研发资本和人力资本投入，以此促进自主创新，进而带动经济增长。三是沿海、内陆地区均应加快市场化步伐，充分发挥市场化改革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带动作用。

参考文献：

[1]王红领，李稻葵，冯俊新. FDI与自主研发——基于行业数据的经验研究消息[J].经济研究， 2006， （2）.

[2]王然，燕波，邓伟根.FDI对我国工业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及机制——基于产业关联的视角 [J].中国工业经济，2010，（11）.

[3]詹江，鲁志国.自主创新能力、技术差距与外商直接投资溢出效应——基于中国制造业企业的实证研究 [J].云南社会科学，2019，（1）.

[4]馬天毅，马野青，张二震.外商直接投资与我国技术创新能力 [J].世界经济研究，2006，（7）.

[5]陈国宏，郭弢.我国FDI、知识产权保护与自主创新能力关系实证研究 [J].中国工业经济，2008，（4）.

[6]刘刚.经济增长与产业结构受 FDI 影响的实证研究 [J].商业经济研究，2019，（23）.

[7]陈柳.长三角地区的FDI技术外溢、本土创新能力与经济增长 [J].世界经济研究，2007，（1）.

[8]王成军，潘燕，余晓芳，刘渐和.中部地区自主创新与经济增长——基于安徽区域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 [J].中国科技论坛，2016，（8）.

[9]温忠麟，叶宝娟.中介效应分析：方法和模型发展 [J].心理科学进展，2014，（22）.

[10]M. Blomstrom，F. Sjoholm. 1999. Technology Transfer and Spillovers：Does Local Participation with Multinationals Matter [J].European Economic Review，（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