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耳机，大大生意

徐林

从智能设备的归类上看，真无线耳机（以下简称TWS耳机）原本好像是被划归到“智能穿戴设备（Wareable）”这个大类之中的。近两年，随着手机厂商纷纷加入到TWS耳机的大军中，这类产品爆发性增长的势头变得越来越强，没有丝毫的疲态，以至于一个新的产品类别出现了——“智能耳戴设备（Hearable）”。看到关注这类产品的消费者越来越多，所以我就策划了这么一个选题，准备从市场趋势、消费者需求等层面，聊聊我对TWS耳机的看法。当然，鉴于音质是种既玄学又主观的东西，我会尽可能去回避，以免徒增争议（就是怕麻烦）。特别强调一点就是，这篇文章在资料的准备过程中，得到了高通蓝牙音频工程师相当多的技术和行业信息支持，所以文章中肯定会有不少高通的戏份，大家可以作为知识点了解即可。

“熬”出头的蓝牙耳机

说苹果2016年随iPhone 7发布的AirPods是这一波TWS耳机的“前浪”，肯定没有人会反对——而且这波前浪的势头之强劲，到现在，各位TWS耳机的“后浪”们都还没赶上呢。其实蓝牙协议出现的时间已经超过20年了，它和NFC一样，都是用于设备之间短距离数据交换的无线协议，当然，后者的有效距离更近。有意思的是，蓝牙和NFC协议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像是一对“难兄难弟”，比起移动通信和无线网两大标准日新月异的发展，蓝牙与NFC两大标准很多年以来都是鸡肋一般的存在（早期NFC的一大用途，就是为解决蓝牙设备配对麻烦的问题），但近几年又都是春风得意，都是熬出头的感觉。

藍牙协议诞生之时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语音传输，但最初只能用来传输单声道的音频信号，因此我们能看到早期的蓝牙耳机都是以单耳形态存在，最主要的用途就是配合手机进行免提通话——我现在用的耳机是10年前改装的，就只支持语音通话而不能支持音乐播放，只有通过外接配件解决。最早的蓝牙耳机产品是用来和电视机连接，解决看电视声音打扰的问题，因为其时电视信号也是单声道的音频信号。

那个时候，我们可以视为蓝牙耳机已经开始着手解决线缆的问题，只是早期蓝牙耳机价格昂贵，功耗也高，又是单声道，所以实用性实在不敢恭维，更多是用来耍酷的物件儿。到了2007年，蓝牙2.1标准推出，加入了A2DP音频协议，即Advanced Audio Distribution Profile（蓝牙音频传输模型协定），音频采样频率可以达到44.1KHz，远高于此前单声道语音的8KHz，基于这个协议，可以用于音乐欣赏的立体声蓝牙耳机出现了。于是，蓝牙无线耳机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形态也变得多种多样，但因为耳机左右两边腔体之间还需要有线缆连接，因此从2007～2014年这个阶段，只能将其称为无线耳机的漫长发展期，也算是TWS耳机的“史前”时代吧。

到了2014年10月底，OPPO推出的超薄手机R5，取消了耳机孔——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款没有了3.5mm接口的智能手机。因为机身超薄，它最后采用MicroUSB转接线连接传统的有线耳机，还推出了O-Music蓝牙音乐领夹。同一年，日本音响厂商安桥（ONKYO）在德国IFA展上推出了全球首款TWS耳机W800BT，其左右两侧耳机之间采用无线连接，取消了线缆。但这些都只是序曲，真正的里程碑是2016年秋天，苹果iPhone 7正式将3.5mm耳机孔取消，并随之发布了AirPods，搭载苹果自研的W1芯片。

自此，TWS耳机市场就进入一个快速的增长通道之中，一发不可收拾。市场分析机构Counterpoint Research统计，2016年，全球TWS耳机市场销量为980万台，绝大部分份额被第一代AirPods吃下；2017～2019年，全球TWS耳机市场的销量分别为2000万台、4600万台和1.2亿台，不但年年涨幅超过100%，而且增幅也越来越大，Counterpoint Research对2020年TWS耳机市场的预测是2亿台。在这其中，苹果也依托AirPods和AirPods Pro的更新赚得盆满钵满。比如在2018年，AirPods全球的销量就达到了3500万台，而2019年其全球销量更是高达6000万台，销售额为60亿美元。行业分析机构预测2020年AirPods的销量将会突破8500万台，销售额更会达到150亿美元。若按此速度增长，到2021年，它很有可能会成为苹果公司的第三大业务板块。正因为TWS耳机在2015年出现，并在2019年成功跨入了亿台级的销量。所以，业界将2015～2019年定义为TWS的第二个发展阶段：从萌芽到快速增长，并实现真正的TWS。

其实第二个阶段的划分还可以用技术来划分。受制于技术条件，即蓝牙音频协议仅允许手机向一只蓝牙耳机传输音频，所以早期的TWS耳机是有主副耳机之分的，副耳机的音频信号不能来自于手机而只能来自于主耳机的转发，因此在连接的稳定性、功耗和延迟等方面的表现都不太尽人意。而苹果的AirPods则不一样，其专门研发的监听（Snoopy）技术可以让手机识别左右耳机各自的信号，让两只耳机单独连接手机工作，因此体验非常好。随着芯片厂商技术的进步，也慢慢实现了这样的技术（比如高通就是TWS和TWS+之分，它是通过技术优化并配合高通自家专属的移动处理器平台实现的，这一技术发展还一度超过蓝牙标准自身的发展）。而到了2019～2020年，各家芯片厂商基本上都能达成这样的体验，所以，AirPods之前形成的技术壁垒不存在了，TWS耳机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即从2020年开始的第三阶段。

TWS耳机如何进化？

既然TWS耳机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那么很多消费者肯定会关心这样的产品未来的走向是如何？在这个部分，我想通过这个市场的两端来解读一下，即消费者端和厂商端。在这里，就不得不提到2019年5月高通出具的一个关于“全球消费类音频设备用例和购买决策驱动因素”的重要的报告——《2019使用现状调研报告》。虽然2019年的报告已经是第四期了，但回首这篇一年前的报告，再看看今天TWS耳机的现状，我觉得意义很大（这份报告分为TWS耳机和音箱两大部分，因为本文不涉及音箱，所以只看TWS耳机）。

消费者端调研有以下几个数据很有意思：

65%的消费者将音质视为TWS耳机的首要购买动力，且66%的消费者认为TWS耳机的音质已经超过了有线耳机（我觉得这个不是消费者的问题，而是好的有线耳机不便宜，用手机来推效果并不算好，这个现象也同样会出现在TWS耳机上，即音质调校还是传统音频厂商所擅长的）；

65%的消费者希望TWS耳机具备ANC（主动降噪功能）；

61%的消费者希望TWS耳机续航很好（这一因素的重要性从2017年的39%提升到了2019年的61%，我认为这说明TWS耳机的使用率在稳步上升，用得越多，续航越是刚需）；

53%的消费者希望TWS耳机支持语音助手（比如苹果新款AirPods上搭载的W1芯片就可以直接语音唤醒Siri，高通的旗舰级蓝牙芯片也以此能力和中端芯片做出区分）；

50%的消费者希望TWS耳机有增强听力的作用（ANC耳机不仅仅可以抵消噪音，反向运作就可以增强环境音）；

30%的消费者希望TWS耳机有运动追踪功能（之前这一比例为57%，我认为这是TWS耳机用户群体迅速扩大造成的。之前比例高因为耳机线缆会影响运动体验，因此喜好运动的群体对无线耳机的接受度更高，比如我跑步一直都用韶音骨传导耳机，非常方便好用）。

尽管这个调研报告是在6个国家针对6000名消费者进行的，但有些结果我认为对厂商的影响会很大，从而影响TWS耳机产业的发展：

59%的消费者表示，他们已经熟悉TWS耳机这一品类，27%的消费者已经拥有这类产品（用户的教育已经不需要了，这对厂商们来说是好消息，AirPods功不可没）；

52%的消费者愿意购买附赠TWS耳机的手机产品，且40%的消费者选购手机会受TWS耳机的影响（虽然现在很多手机包装里都不带耳机了，但和壳膜等附件一起打包销售“交个朋友”却是愈加常见不是？）；

50%的消费者表示会在无损坏的情况下，每两年更换一次TWS耳机（这个信息非常重要。如此高的更换频率，一来是因为TWS耳机对比手机价格便宜，二是TWS耳机遗失的发生概率很高，反正我在微博上是看到很多人都是一晒一堆，我也同样发生过单侧耳机丢失的事情）；

25%左右的消费者（其中12～24岁的人群超过1/3）会在未来12个月内考虑购买TWS耳机（每年全球智能手机的市场容量为12亿～14亿台，中国市场的容量为4亿台左右，就算按苹果CEO库克给出的20%渗透率，这个市场潜力也太大了）。

那么，未来消费者对TWS还有哪些功能方面的期许呢？

情景感知功能，ANC与动态音量调节相结合（主动降噪和环境音两个功能大家都喜欢，但要手动切换太麻烦的感觉，人的本性就是懒）；

听力健康，增强听力（其实这方面苹果已经在做了，Apple Watch上推出的环境噪音监测功能和AirPods Pro的主动降噪本来就是CP啊）；

能更加独立地使用（2 0 2 0年3月高通推出的TrueWireless Mirroring技术就可以让使用高通蓝牙芯片的TWS耳机，不再依赖高通骁龙移动平台的手机也能实现两只耳机分别独立使用）。

为什么要重提这个一年前的调研报告呢？因为到今天我们可以“惊奇”地发现，整个TWS耳机市场的技术和产品发展，正是完全沿着这条路径在前进。

不仅是耳机，而是一个系统

其实从上一个章节的用户调研结果，我们可以发现：对比传统的有线耳机，消费者对于TWS耳机的功能要求真是多得太多了。这也正好回答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有那么多厂商会将TWS耳机划归到智能设备领域，而非是一个简单的音频产品。我们不妨从这样几个维度将TWS耳机拆开，看看它究竟是怎样一个复杂的小系统吧。

从大的维度上来分，我觉得可以将TWS耳机简单粗暴地分为两个部分：模拟部分和数字部分。模拟部分很好理解，只要是和声音的回放与拾取有关的，我觉得都可以看成为模拟，而这个部分也可以简单看作是传统有线耳机的浓缩——虽然这个部分被大部分消费者放在消费的首位，但如前所说，在本文反而不是重點；数字部分呢？对于TWS耳机来说，恰恰是一个重中之重。因为从现在TWS耳机工作的情况来看，无论是与智能手机的连接、音频信号的传递和编解码、环境噪音的感知、增强和抵消、语音助手相关操作和运动追踪……太多传统耳机没有的功能，都是数字部分的管辖区域，TWS耳机的智能和音质，也都与这个部分强相关，因为声音的传输过程，要受到蓝牙标准带宽、音频传输协议、音源端和耳机端数模转换质量等多个因素的直接影响。

从形态上来看，TWS耳机本身就异常小巧，坐拥如此多的功能，还要保证佩戴的舒适性，有超低的功耗，从而在保证续航的同时，还能让电池的体积容量进一步缩减，让TWS耳机的体积与重量进一步缩小。而这一切，都需要有高集成度的芯片平台做为保障。以高通QCC5100、QCC302X和QCC304X等芯片平台为例，它们都采用单芯片设计，一颗芯片集成了蓝牙的收发器、处理器、DSP和音频编解码器等，并且实现了超低功耗——从这个角度判断，蓝牙芯片也同样是SoC。其中QCC5100系列可以支持高达四核处理能力，在低功耗的情况下，实现更强的音乐处理和带来更好的音乐品质。今年3月高通全新推出的QCC514X系列和QCC304X系列都集成了专用硬件支持Qualcomm混合主动降噪（Hybrid ANC），支持语音助手，QCC514X系列还支持顶级的无线声音与语音品质。

从TWS耳机的使用场景来看，当用户在户外、运动和交通工具等移动环境中使用音频产品时，稳健的连接和蓝牙信号传输非常重要，这些都需要从芯片层面实现技术支持。现在的射频使用环境比以前要复杂，2.4GHz频段干扰严重，所以TWS耳机的连接性能也和手机一样重要。在今年3月高通推出的QCC514x和QCC304x两大系列平台上，针对射频的性能做了进一步提升，包括更高的接收灵敏度、更大的发射功率和更稳健的射频连接。

现在的消费者，不仅使用TWS蓝牙耳机听音乐，还会观看视频和打游戏，即过去的使用更多要求音质，现在低时延也变成了刚需，丝毫不亚于音质。根据这样的需求，Qualcomm推出了aptX Adaptive技术，它具有三大特性：第一是高稳定，不管是在任何的场景都能确保非常稳定的使用；第二是高品质，aptX Adaptive可以达到接近CD并且自适应可以实现更高品质传输达到高分辨率的音乐传输品质；第三是低时延，尤其针对游戏和视频场景。这样的功能，就可以被划归到情景智能的范畴。

有意思的是，和PC处理器、智能手机处理器平台的格局不一样，蓝牙芯片方面的格局就要复杂得多，可谓群雄逐鹿。除了有苹果W1/H1、华为麒麟A1、OPPO R1这样的手机厂商自研蓝牙芯片之外，高通、Cypress、络达、博通、恒玄、瑞昱、杰理、中科蓝讯、紫光展锐……一大帮本土和海外芯片厂商都在角逐TWS耳机芯片这个大市场。因为这个市场实在是太大了，拿本土的恒玄为例，2017年其营收还不到8500万元人民币，但到了2019年就已经爆涨至近6.5亿元人民币，这背后都是TWS耳机的功劳，其推出的BES2300平台，已然是众多蓝牙芯片中的明星之一，“子孙”众多。同样借TWS耳机大赚的还有MTK旗下的络达，各位朋友圈中异常热销的华强北高仿AirPods TWS耳机，很多都采用络达以及瑞昱的芯片……当然，这样的现状也造成蓝牙芯片的供应链上的价格差别极大，贵一些的中端芯片价格为数美元，价格最低的芯片不过1.X元人民币，所以这也会造成最后的TWS耳机体验的千差万别。

这里还需要提到一点，就是消费者使用耳机的频率越来越高，从而衍生出的需求不仅仅是续航，另外一点就是听力健康。如前一个章节所说，听力健康其实包含两个方面，第一就是ANC，ANC功能带来的好处不只是更好的聆听环境，更重要的就是通过更好地屏蔽环境音，可以让用户不用刻意提升耳机的音量来掩盖环境音，综合起来就能减少对听力的影响——要知道，听力的损害几乎是不可逆的。第二，就是情景感知能力，耳机智能地判断环境噪音，自动调整更合适更健康的音量。从TWS耳机的增长和普及的速度来看，听力健康绝对会是伴随TWS耳机产业随之而来的一个巨大的商机，而目前看，苹果已经往前迈出了一大步：Apple Watch环境噪音感知提醒+AirPods Pro的ANC和通透模式，这样的组合就是未来听力健康的形态。

这样的趋势体现在今年的一些新品上也是非常明显。刚推出不久的OPPO Enco W51主动降噪TWS耳机受到了市场的热捧，因为ANC功能的搭载、不错的音质调校（AAC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已经够了）以及499元的官方定价，我觉得这在今年必须是一个趋势，即手机厂商在这个价位上发力ANC TWS耳机——在此也要吐个槽，华为FreeBuds 3这种采用半入耳式造型的ANC耳机，真的有点亏。当然，vivo刚推出不久的TWS Neo耳机则是市场的另一个选择，即搭载高通刚推出的QCC304X芯片平台，走aptX Adaptive高音质连接的路线。巧的是，这两种类型的耳机，在线下渠道与这些品牌耳机进行搭售时，都会引起消费者不小的兴趣。

写在最后

尽管在本文中，我将TWS耳机看成一个技术含量特别厚实的品类，但说到底，它还是耳机。因此，我觉得它未来的发展还是会遵循传统耳机的发展路线，即手机厂商依托自身品牌推动TWS耳机的普及，而传统以音频产品见长的品牌，如索尼、BOSE、beats、森海塞爾、AKG、B&O、1more、HIFIMAN……它们则会接下这些TWS耳机普及消费群体中的进阶用户。但是不管怎么说，TWS耳机这个市场是极大的，市场调研机构Strategy Analytics预计：到2024年，整个TWS耳机产业的规模将超过1000亿美元，这对无数厂商来说，吸引力是何其巨大，而对消费者来说，我就一句话：“别等了，早用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