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破冰行动》中的叙事机制与认同策略

2020-08-14 10:17游蓉
声屏世界 2020年10期

游蓉

摘要:主旋律电视剧《破冰行动》一经推出即引发关注,获得了口碑与收视的好评,美中不足的是后期稍显逊色,口碑下滑。文章以法国结构主义叙事学代表人物热拉尔·热奈特的叙事学理论为研究方法,从叙事时间、叙事语态及语式来演绎推理《破冰行动》前期收视与口碑好评及后继略显乏力的叙事理论依据,以及叙事机制背后的意涵旨归及认同与表征策略,从而归纳其叙事特征与成功的规律性因素,试图为主旋律电视剧今后的创作路径提供一定程度上的参照与启迪。

关键词:《破冰行动》 热奈特  叙事理论 大影像师

电视剧《破冰行动》在爱奇艺和央视八套播出后,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关注。该剧张弛有度的叙事节奏、悬念迭起的紧张氛围、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多条叙事线索交叉叙述、引人入胜,弥漫着结构主义叙事模式的诸种因素,值得探析。

叙事时间:时间倒错与悬念设置

“大影像师”的概念最早由法国从事电影研究的学者阿尔贝·拉费所提出,后被安德烈·戈德罗(André Gaudreault)和弗朗索瓦·若斯特(Franecois Jost)沿用,专指影视文本的叙事机制。热奈特将故事自然发生的时间与被讲述的时间之间的先后顺序归类为“时序”的概念,提出了预叙与倒叙两种类型,“预叙指事先讲述或提及以后事件的一切活动,倒叙指对故事发展到现阶段之前的事件的一切事后追述。”①在影视文本中,“大影像师”可打破线性叙事的常规原则,运用故事时序与叙事时序之间的不协调状态即“时间倒错”来使得剧情更具悬念。

《破冰行动》中“大影像师”同时运用了外倒叙与内倒叙的手法来完成叙事。外倒叙手法的运用体现在李飞母亲钟素娟不幸在一次缉毒行动中去世,其生父李建中改名换姓为妻复仇做了二十多年线人的故事。剧中,“大影像师”应用闪回的手法呈现,将过去时空作为第二叙事层,现在时空作为第一叙事层,外倒叙存在于外部,无论如何不可干扰第一叙事层的优先权,它只有向观众说明这件或那件“前事”的补充功能,在剧中用外倒叙手法来追溯李建中为何成为警察线人的原因,是一种补充说明,以此交代事件的来龙去脉与真相。而内倒叙的时间场则包括第一叙事的时间场在内,在剧作开头几集中,“大影像师”运用了内倒叙的手法。《破冰行动》开头即讲述“5·13案”当日在北山养鸡场缉毒警李飞的抓捕经历,随着“砰”的几声枪响又闪回倒叙到“5·13案”的前因交代,在前因交代中“大影像师”巧妙地设置了悬念与疑团:李飞好友宋扬为何死于李飞的枪弹之下?贩毒分子林胜文因何“自杀”?剧情在交代完“5·13案”前因后拉回到现在时空,疑团在李飞中山出逃的经历以及而后被捕后的审讯中逐步得到解决,“大影像师”采用内倒叙手法再次为观众补叙了此前种种疑团的事件信息。根據热奈特的定义,内倒叙可划分为两个类别,剧中为第一类被称作补充倒叙或“附注”的内倒叙。先前的种种迷局与疑团是“大影像师”留下的空白和省略,构成时间连续中的断层。在对李飞的审讯中,这些断层得以填补并串联,就事件细节与线索对观众进行必要的事后补充说明。

故事自然发生的时间长度与叙事时间长度并非完全等同,热奈特将两者之间的关系归类为概要、停顿、省略、场景四种样式的非等时状态。“大影像师”通常在影视艺术创作中操纵时距来形成非等时状态以形成特定的节奏效果。电视剧《破冰行动》中主要运用了概要和停顿两种形式的非等时状态来完成叙事及实现叙事意图。所谓概要,热奈特用特定公式来进行阐释,“TH指故事时间,TR指叙事的伪时间或约定时间,概要则是TRTH”。③

值得一提的是,该剧在播出前期收获了良好的口碑,美中不足地方在于后期口碑却呈现明显的断崖式下跌趋势。笔者认为可在“大影像师”对时距的把控上找到理论依据,在开头几集的剧集中叙事节奏明快,悬念迭起,可越往后时距渐趋缓和,如若是出于剧情需要无可厚非,但一些该概要的故事桥段却进行了叙事时间的延长与停顿。例如,在表现护士陈柯、宋扬及李飞三人之间的过往时,运用停顿来抒情就显得生硬而冗余,加上演员的表演也乏陈可善,故遭受诟病。这也是叙述者的败笔所在,如何避免赘述,详略得当对于影视剧的叙事而言应是创作标准之一。

叙事语式:现实描摹与表征策略

所谓叙事语式,即故事讲述的方式或如何表征与描述故事的形式,叙事语式主要包含“距离”与“聚焦”两个重要概念。“距离”概念的通俗理解即叙事对故事本身的模仿程度,《破冰行动》是取材于2013年广东陆丰“雷霆扫毒”真实案件改编而成的现实题材电视剧。该剧是否忠于现实或对现实的模仿程度如何成为探讨话题之一。剧中“东山市塔寨村”是对现实中“陆丰博社村”的高度还原,在剧作中对于塔寨村制毒规模、产业链条的叙述、宗族信仰的展现、林耀东这一反派人物入木三分的刻画,可谓毫不夸张地多维度呈现了阴暗丑陋的犯罪现实。剧中对“腐败”“公权滥用”进行了刻画。贩毒分子的取保候审,隐藏在暗处的保护伞,巨大的利益关系与权力网络的相互勾连,进一步揭示了“博社村”贩毒、制毒猖獗的深层次原因,大胆而深刻地揭露了腐败的官场与黑暗的社会现实。“大影像师”采用多维的叙事手段、精湛的技术手段、丰富的声画语言、现实主义的影像风格来呈现故事本身,寻求艺术真实与现实真实的统一。

叙事视角是在影视作品中对故事本身进行观察或描述的角度,热奈特使用“聚焦”这一较为抽象的词与茨维坦·托罗多夫所言之“视角”相对应,根据托罗多夫的叙述者与人物的关系分类法有三种类别:“叙述者>人物,热奈特将此称之为‘零聚焦叙事;叙述者=人物,热奈特则称之为‘内聚焦叙事;叙述者<人物,热奈特称之为‘外聚焦叙事。”④在《破冰行动》中,“大影像师”主要采用了“零聚焦叙事”和“内聚焦叙事”两种叙述视角。所谓“零聚焦叙事”是一种全知视角,通俗意义上的“上帝视角”,除却线性叙事等一般性“零聚焦叙事”之外,剧中“零聚焦叙事”的使用最明显地体现在大量倒叙、插叙性故事被展现时,并非出于剧中人物的“内聚焦叙事”,而是“大影像师”采用闪回的方式直接交代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例如,在呈现塔寨村林胜武这一人物在酒店一边处理手上的伤口,一边闪回的画面是他如何从塔寨村逃亡出来的补充说明,此时“大影像师”并没有采用任何类似于特写人物眼部表示回忆等镜头来予以过渡,而是直接向观众呈现,这里即为一种“零聚焦叙事”。

“聚焦”一词被安德烈·戈德罗和弗朗索瓦·若斯特迁移到电影研究中进行了新的阐释与扩充,他们建议区分视觉的视角和认知的视角,用“‘视觉聚焦一词来表示攝影机所展现的与被认作是人物所看见的之间的关系,并将‘视觉聚焦分为内视觉聚焦与零视觉聚焦。”⑤“零视觉聚焦”在影视剧中非常典型地体现在俯拍机位的运用上,《破冰行动》中运用无人机航拍技术对塔寨村、破冰行动中警察的部署、追捕过程的惊险刺激场面进行了全景呈现,俯瞰视角一览无余。而“内聚焦叙事”的表征与意指效果主要体现在使观众与剧中人物构建情感认同以及站在同一伦理立场的作用上。根据安德烈等人的划分,“内视觉聚焦”又分为“原生内视觉聚焦”和“次生内视觉聚焦”。剧中“大影像师”运用“次生内视觉聚焦”来完成叙事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片段是李飞生父赵嘉良遭制毒分子林灿一枪致命倒在林家祠堂门外,而李飞被捆绑在车内目睹了这一情景,此时车辆被开走渐行渐远,在车内的李飞看着倒在地上的赵嘉良逐渐模糊而消失。“大影像师”将李飞的“次生内视觉聚焦”与倒在地上的赵嘉良之间作切换,让观众与李飞这一人物产生情感共鸣。“大影像师”还运用“内聚焦叙事”来表征伦理立场,该剧很大一部分的剧情进展均是由李飞为代表的缉毒警的视角出发来层层推进,李飞这一人物符号表征的是国家形象、英雄视角与正义的化身。由于人物关系的错综复杂,为了帮助观众理清人物关系,整个侦破的过程基本以李飞这一角色为“内聚焦叙事”来切入,由这一角色的视角由浅入深,引导着观众循序渐进。

叙事语态:伦理认同与“询唤”机制

随着批评理论的发展,叙事学从囿于传统的对叙事文本的结构主义分析,到后结构主义、性别研究、读者反应批评、意识形态、精神分析等均对其产生了影响,最后成为一门跨学科的学问,融汇了有关叙事形式表现的多种批评话语。从这个意义上而言,热奈特在他所著的《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中提出了“叙述主体”“受述者”的概念。与之相结合的是,基于中国历来“文以载道”的社会文化传统,以及“文章合为时而著”的现实主义创作原则。

以缉毒和反腐为主题的现实题材电视剧《破冰行动》作为主旋律题材电视剧,剧中虽没有明确的叙述主体,但毫无疑问该剧属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范畴,其“叙述职能”即伦理教化,这同样也是电视剧作为大众文化的功能之一。它本身具有一种道德倾向,剧中“大影像师”营造弃善扬恶、邪不胜正的伦理场域,并通过引导观众视点使受述者在凝视中获得感悟与认同,自愿站队到正义与光明的伦理立场上,从而“询唤”为秩序中人。这与法国理论家欧达尔(Odart)在《论缝合系统》中提出的“缝合系统”的概念相贴切。美国理论家丹尼尔·达扬(Daniel Dayan)则在《经典电影的指导性符码》中进一步认为“如果电影是由一系列镜头所组成,它以何种方式被制造、被选择、被编排,那么这种活动就将服务于投射和实现某种意识形态立场。”⑥也即是说观众在“大影像师”的视点引导中无意识地接受了影像所传达的意识形态,影像与观众之间的想象性关系被缝合,从而完成阿尔都塞所言之“询唤”。然而,与其提出这一概念的社会文化语境及批判视角不同的是,在这里“叙述主体”或“大影像师”向观众传递的是真善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也正是主旋律电视剧的价值所在。

结语

《破冰行动》虽美中不足,略有瑕疵,但瑕不掩瑜,其获得口碑与收视的双赢主要在于其对叙事结构的成熟把控、叙事风格的引人入胜及叙事节奏的精准编排,同时也离不开演员精彩纷呈的表演及制作者专业的影像表达。主旋律电视剧的脱颖而出虽有多种考量因素,但从根本上说其在叙事策略上的规律性因素,惟有把握其规律,坚持主流审美取向与价值观,与时俱进,才能不落巢臼,实现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的统一,取得长足发展。(作者单位:上海大学)

责编:杨刚

注释:

①②③④[法]热拉尔·热耐特著,王文融译:《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7、60、129-130页。

⑤[加]安德烈·戈德罗,[法]弗朗索瓦·若斯特著,刘云舟译:《什么是电影叙事学》,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177-180页。

⑥[法]丹尼尔·达扬著,陈犀禾译:《经典电影的指导符码》,《当代电影》,198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