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给了一个爱国者

2020-08-28 11:29潘彩霞
做人与处世 2020年16期
关键词:抗日新疆日本

潘彩霞

日俄战争后,旅顺与大连成为日本的殖民地,爱国青年杜重远苦苦思索救国之路。从杂志上看到日本人在大连办了窑业会社,占据了中国的瓷器市场时,他决心实业救国。

杜重远东渡日本,考入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学习陶瓷制造。留学几年间,日本妄图永久占领大连的野心昭然若揭,爱国热情被点燃,他多次组织留日学生游行示威,要求日本归还旅顺、大连。队伍里,一个气质典雅的少女吸引了杜重远的视线,在集会和演出中,她歌声悲壮,指挥有力,将抗议活动推向高潮。他记住了她的名字:侯御之。

那时的侯御之远近闻名。她生在北京一个传教士家庭,从小接受西方教育,上学后连年跳级,8岁已经小学毕业,并考取了官费留学。在日本,她接受了贵族礼仪教育,不仅门门功课都第一,能讲7国语言,还极富音乐才华,唱歌剧、指挥、演奏钢琴,“凡有聚会,必震惊四座”,被各国外交官尊称为“公主殿下”。

相识后,侯御之经常去听杜重远的演讲,参加他组织的请愿活动,这个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青年令她钦佩不已。意外的是,她收到了他的表白信。她比他小14岁,恋爱为时过早,拒绝理所当然。

学业完成后,杜重远回到沈阳筹资创办肇新窑业,逐渐取代日瓷在东北市场的垄断地位;他还得到张学良赏识。短短几年,30岁的实业家就成为工商界著名人士,被推举为沈阳市商会副会长。

尽管在情感上拒绝了杜重远,但他的救国理想深深影响着侯御之。她放弃了音乐,选择攻读法学博士,以求将来能为祖国挽回丧失的权益。20岁的侯御之成为中国第一位女法学博士,她婉拒了日本高等学府的邀请,回到北平,一边撰写《刑法学》,一边在燕京大学和冯庸大学执教。

才情过人的年轻女教授声名在外,有一天,她宿舍窗下飞来一只雁形风筝,正面写着“不传消息只传情”,背面则是“我在这里等你”。等她的人正是杜重远。他们曾一度失去联系,她在日本发愤学习时,他正身处惊涛骇浪。因肇新窑业蓬勃发展,逼得日本瓷厂销量锐减,在抗日洪流中,他始终走在最前面,日本人恨他入骨。作为“抗日巨头”,他被通緝,被迫流亡关内。辗转中,他结识了周恩来,在其鼓励下,为邹韬奋主编的《生活周刊》撰稿,以笔为枪呼吁抗日。

命运安排他们再次相遇,他的爱国壮举终于打动了她。意识到在侵略者面前,法律不过一纸空文时,侯御之离开讲台,和杜重远一道奔赴危难中的热河,并因此结下了缘分。从热河归来后,他们在上海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一个着礼服,一个披白纱,才子佳人珠联璧合。

借着结婚,杜重远购买了一套豪宅,实则是为爱国人士提供活动场所。新婚第三天,他便离家参加救亡,只留下她独自面对庞大而陌生的环境,上千平方米的大宅,经常造访的各界名流、达官贵妇,这些都令一向潜心学问的侯御之无所适从。在信中,杜重远一次次引导她:“要利用这些聚会多宣传抗日工作。”她学着应对各种复杂局面。日本人上门查问时,她迅速换上一身华贵和服,用流利的日语道出很多日本军界高层的关系,高贵的气质吓得不速之客连连道歉。

这年年底,杜重远创办了《新生周刊》,吹响抗日号角。刊载的一篇文章引起轩然大波。日本人以“侮辱天皇,妨害邦交”为由,要求国民党封刊捕人。杜重远入狱后,不顾身怀六甲,侯御之顶着骄阳酷暑,日夜奔波营救。住在监狱附近的破庙里,不理会饥鼠绕床,蝙蝠飞舞,她以专业的法律知识,逐条驳斥。“夫在冤狱子在腹”,她用多种语言译出洋洋万言《抗告书》,刊登在国内外报刊上。“新生事件”震惊海内外,一时舆论哗然。因为劳累过度,她不幸流产。

在狱中,杜重远阅读了大量马列书籍,他分别给张学良和杨虎城写信,希望他们共同抗日。刑满后,他立即奔赴西安与张、杨再次商谈。2周后,“西安事变”爆发。预料之中,以“幕后策划者”为罪名,杜重远再次被捕。押送南京前,侯御之来机场送行。生死难料,悲不自胜,但她仍然克制自己。被押上舷梯时,他回头看她,凄风冷雨中,瘦弱的她,分明是一丛傲菊。

1937年9月,国共再次合作,杜重远终于被释放。然而形势仍然严峻,他是著名实业家,又是抗日积极分子,日本人四处通缉他。谢绝了国外友人的邀请,他决定去新疆,把新疆建设成抗日基地。侯御之陪杜重远来新疆。他担任新疆学院院长,训练抗日干部;她在家哺育儿女。新疆学院办得风生水起,杜重远威信日高。不料,这引起新疆督办盛世才的忌恨。一个初夏的雨夜,一群黑衣人突然闯进杜重远的家。他被捕后,她和孩子们境况凄惨,“门外设警软禁,亲族朋友不准接见,不准通信,衣食不足,常三五日不得一饱,冤惨恐怖,凌辱备尝。”不久,噩耗传来。一位获释的狱友含着泪讲述了杜重远遭受的种种酷刑,字字如惊雷,整整两天两夜,她呆坐桌旁,泥塑一般。所有人都说,她疯了。3个孩子的哭声唤醒了她,一个3岁,一个2岁,一个尚在襁褓,这是他留给她最后的礼物。他为爱国而死,她要为爱他而生。这一年,她31岁。

然而盛世才不肯罢休,他惨无人道地把侯御之和孩子们关进结核病院,确定全部感染后,又将他们软禁在家。靠着一些发霉的果酱,他们熬到了抗战胜利,历尽艰辛,侯御之终于带着3个孩子回到上海旧居。久久地站在房门前,回想以前恩爱种种,她凄楚地说出:“画楼重上与谁同?”

全国解放后,生活才稍稍安定。孩子们是她的希望,可是他们长期缠绵病榻,无法入学。病床边,她为他们提速授课,用3年时间学完了整个中小学课程。在亲友们的惊叹声中,没上过一天学的3个孩子全部走进上海名牌大学。终于苦尽甘来,侯御之却不幸罹患癌症。时日无多,靠在氧气瓶上,与死神作拉锯战的间隙,她在小纸片上断断续续地回忆杜重远,他的爱国壮举,她要讲给世人。在她协助下,两个女儿汇编完成了《杜重远文集》。

心愿已了,人生苦旅到了尽头。1998年,侯御之病逝,最后的叮咛是:“在这远行之际,我想让重远一生为国忘家的事迹,留给后人……”这一生,历经磨难,九死一生。但是她不后悔,因为,她嫁给了一个爱国者。

(编辑/张金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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