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意象,探究古诗的美
——以阮籍《咏怀诗》中的植物意象为例

2020-09-01 12:34
教育观察 2020年19期
关键词:木槿花射干扶桑

黄 玮

(百色高级中学,广西百色,533000)

阮籍是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在我国文学史上有很高的地位,其文学成就主要是他的《咏怀诗》。其诗包括五言诗八十二首、四言诗十三首。意象作为一种特殊的符号,承载着作者创作时的情感和认知,是作家主体之意的形象载体。阮籍的《咏怀诗》中同样包含着众多植物意象,传递着诗歌不同的主旨。

在阮籍的《咏怀诗》中,植物意象众多,每种植物所承载的情感也不尽相同。他或从植物自身属性特征入手,将植物命运与自身命运联系起来,抒发情感;或从植物的生存环境入手,由此暗示现实或寄寓理想;或将不同特征的植物放在一起进行对比,由此反映诗人自己的观点。《咏怀诗》中植物意象的特点与情感表达有以下三点。

一、感叹生命匆匆——凋零衰败的植物

在阮籍的《咏怀诗》中,有很多诗句都流露出对生命无常、生命匆匆的嗟叹。受当时社会环境的影响,阮籍只能通过某些事物进行表达,因此,那些生命短暂,易于凋零、衰败的植物便成了阮籍嗟叹情感的载体。

(一)桃花、李花

这两种花的花期较短,明媚而易逝。桃李花意象在阮籍《咏怀诗》中合并出现在第三首、第十二首、第十八首和第四十四首。在第三首中提到:“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嘉树”指美好的树,意思是“美好的树下人来人往,自然会走出来一条小道,而东园中的桃李树便是这些美好的树”。但下一联“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却是一番萧条之景。在阮籍诗中,植物意象象征魏晋更替时期,暗示文人命运多舛。《咏怀诗·其十八》中的“视彼桃李花,谁能久荧荧”也类似。在这些诗中,桃李花意象强烈地流露出阮籍对时间流逝的无奈,对荣华富贵无法长久和美好事物易消逝的感伤。因此,阮籍可以说是对传统桃李花意象进行了传承和强化。

(二)木槿花

木槿花是一种色彩艳丽的花种,生长速度较快,枝繁叶茂。但与其他艳丽的花相比,木槿花最大的特点在于其生命极其短暂,为朝开暮落之花。

《咏怀诗·其七十一》中说:“木槿荣丘墓,煌煌有光色。白日颓林里,翩翩零路侧。”在这句诗中,丘墓即坟墓,是人生命的归宿。阮籍将鲜艳亮丽、枝叶茂盛但朝开暮落的木槿花置于太阳落山时的丘墓和飘零的道路旁,使整个画面形成一种极强的隐性冲击力。阮籍在这首诗最后得出结论:“生命几何时,慷慨各努力。”很多文人学者认为该诗消极遁世的色彩极浓,认为人无论如何努力都将以生命消逝的悲剧收尾。而木槿花则是比喻那些追求一时荣华富贵,最终荣辱皆忘的人,从中流露出诗人对世事无常的无可奈何,由此,不难感受到诗人在诗中所传递的凄凉和顿悟。

(三)藿

藿是指凋零的豆叶,藿常与桃李花对比出现,象征着美好事物的衰败。但两者又有区别,桃李属于木本植物,虽然其花会凋谢,但来年春天会再次绽放;而藿属于豆类植物,豆类植物花开一季。虽然藿不如桃花、李花这般敏锐地反映世事之变,但它的凋谢比桃花、李花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因此,文人常常用“飞藿”来代表秋天草木的凋零。

阮籍在《咏怀诗·其三》“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中“藿”的意象便是此种用法,飞藿被秋风吹起,桃李凋落,昔日荣华不再,转眼间满目萧条。这首诗作于正元九年,此时魏国衰微,司马氏政权正兴,当时欲高攀司马氏者比比皆是,忠于魏者却处于危难之中。阮籍正任司马师大将军府中郎,他既痛恨变心于魏而追随司马氏的人,又恐惧危及性命,因此,处于前后难行的郁闷境地。

二、向往极乐的世界——传说神境的植物

阮籍《咏怀诗》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隐逸思想的表达。在混乱的社会中,人们对神仙世界和隐逸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应运而生。为了描述憧憬中的超现实世界,阮籍开始将视角转换到神话传说中能够长生和出尘的植物意象上,通过幻想另一个理想世界来缓解对现实的不满。

(一)冥灵木

冥灵木是传说中的神木,是一种长生植物的代表。在阮籍咏怀诗中,对冥灵木的赞扬既有生命的长生,又有更深的人格精神。

《咏怀诗·其七十五》中突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植物,前一部分写的是“一朝再三荣”“色容艳姿美,光华耀倾城”的芳草,最后一句写的是以二千岁为一年的“无形”冥灵木。借助于这两种植物,诗人进行了多种对比,如“冥灵”和“明哲”相对,“悠悠”和“一时”相对,“无形”和“色容”相对。芳草美丽夺目却遗臭万年,而“无形”的冥灵木却得以长生,这不难看出诗人的态度倾向。他对现实世界感到苦闷,向往又质疑神仙世界。在冥灵木意象的使用上,冥灵木有着和松柏一样的几近无限的生命,但没有松柏的长青绿叶,没有松柏的笔直躯干,而是“无形”形态,这也正是阮籍道家思想的体现,类似于“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二)扶桑

扶桑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树。传说东海尽头有两棵同根共生的桑树,树长两千丈,高二十余围,名为扶桑。太阳女神羲和为她的儿子金乌从此处驾车升起,后来后羿射日时将其踩断,使神、人、冥三界沟通困难。

《咏怀诗·其二十八》中,扶桑意象寄寓了诗人对理想世界的追求。这首诗在情感上完全抛弃了名利和是非,完全融入自己的理想世界。“若木耀西海,扶桑翳瀛洲。日月经天涂,明暗不相仇。”“若木”是神话中的日落之处,“扶桑”是日出之处。抒发世事天定,而不是人为干预之感悟。日月有暗有明,都是自然常理,人为不能改变,更不必相求。人生也一样,有穷有达,也不必计较。在尔虞我诈的现实世界里,诗人所追求的是出尘超世、寂寞无为、与世无争的理想人格,而扶桑作为仙界的一种植物,便是诗人理想境界的代表。

(三)邓林

邓林也是神话传说中的一种树木。在阮籍《咏怀诗·其十》和《咏怀诗·其五十四》中都出现过邓林意象。

以《咏怀诗·其十》为例,这首诗较好地体现了阮籍对理想境界的追求,是一种天地合一、物我冥合的理想仙境。该诗作于曹芳为帝、曹爽辅政时期,身在朝廷之中的阮籍目睹了曹芳的昏庸、曹爽的悖谬,还有各路官员卖官鬻爵、荒淫浪荡的恶行。在此处,邓林不仅有长生之意,更是存在于天地之间、超然万物的理想境界的象征。

三、矛盾的理想与现实——植物群像对比

所谓“植物群像”,就是将一个个植物意象按照一定的规则组合起来形成意象群,从而展现出丰富具体、鲜活意蕴的画面,以此理解和鉴赏诗人的心理情感。阮籍《咏怀诗》的植物意象中,对比式意象组合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组合方法。这种组合方法将某一方面几种截然不同的植物意象放在一起进行对比,格外突出作者的思想倾向,也给读者以强烈的画面感和震撼感。另外,在阮籍的咏怀之作中,两种性质相反的植物意象分别象征着他的理想和现实,通过对比,反映理想和现实的冲突。

(一)射干、建木与葛、蔓

射干和建木都是神话中的树。根据相关记载,建木高百仞,没有枝叶,是供神仙上下的神树。在阮籍诗中,与射干、建木相比较的是葛、蔓。这两种植物都是在地面上或缠绕着其他植物而生存,生长速度快,并相互勾连。因此,在阮籍的意象使用中,葛、蔓常常被喻为相互勾结的奸佞小人。与之对比的射干和建木,则是忠良贤臣和诗人孤高人格的代表。

《咏怀诗·其二十六》:“建木谁能近,射干复婵娟。不见林中葛,延蔓相勾连。”“婵娟”意思是姿态美好。这句诗是像射干生长于高山上,姿态美好的神树也不可攀比,不像是丛林中的葛、蔓,它们都相互勾结在一起,随处可见。这两句暗藏的意思就是,能够有像建木、射干这样优秀品质的人太少了,但像葛、蔓一样相互勾结的奸臣却随处可见。阮籍作这首诗的时候,司马氏权势极盛,趋炎附势者极多,忠于魏者却很少,另有很多人隐退山林。这首诗对小人的讥讽和对忠臣的赞颂显而易见。

(二)射干、修竹与葛、瓜瓞

竹可以说备受古今文人墨客的喜爱,与梅、兰、菊并称“四君子”。竹子的枝干修长笔直,四季翠绿,耐寒性极强。此外,竹子中空有节,其笋春季拔地而起,有冲天之势。瓜瓞是小瓜的意思,虽然刚生长时体积小,但绵延不绝,体系发达。

《咏怀诗·其四十五》中提到:“修竹隐山阴,射干临增城。葛藟延幽谷,绵绵瓜瓞生。”这两句很明显是将修竹、射干和葛藟、瓜瓞做比较。在古人意象中,修竹和射干都是良好事物的代表,但在诗中,修竹被隐藏于深山之中,生长于高山之上的射干也下临增城。这两句是指美好事物被掩埋了。“绵绵瓜瓞生”形容的是小瓜长势茂盛。与被掩埋的修竹、射干不同的是,生长于幽谷中的葛蔓和生长茂盛的瓜瓞却绵绵不绝。显然,阮籍的这首诗是以修竹和射干相比较,暗喻贤臣被埋没,奸臣当道的社会黑暗现象。

琅玕是传说中生长在昆仑山的一种玉树,其果实供凤凰食用;芝英是指灵芝,是传说中的仙草,有得道成仙的功用;桃李花是现实中常见的植物,鲜美娇艳,但是易于凋零。

《咏怀诗·其四十四》作于阮籍晚年,是对琅玕、芝英与桃李花的对比,通过玉树和灵芝的对比来衬托桃李花的命运。诗歌开头两句“俦物终始殊,修短各异方”就提出自己的论点,即“万物殊”和“各异方”,并借助琅玕、芝英和桃李花来论证。琅玕和芝英是祥瑞植物,寿命较长。诗中最后一句又将桃李花与凌风树对比,凌风树即松柏,此名称来源于刘祯《赠从弟》。桃李花受尽世人关注,却红颜薄命,松柏屹于深山,得以长久。这抒发了诗人对繁华易逝、命运无常的感叹。

猜你喜欢
木槿花射干扶桑
木槿花开
缘何“问道扶桑”?——留学生如是说
木槿花
“扶桑”国到底在哪里?
创新药物二乙基射干苷元的杂质研究
清咽良药说射干
超高效液相色谱法同时测定川射干中7个异黄酮成分的含量
对日本不宜称“扶桑”
回答
射干麻黄汤治疗喘息性支气管炎102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