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真(一)

2020-09-12 14:11越安安
花火A 2020年7期

(新浪微博:@越安安ei)

作品简介:

作为标准学霸的钟一在遇到贺铭归前从来都是一骑绝尘,直到两人相遇,学霸碰上学神,欢脱小太阳碰上深情小腹黑,考场就是战场,没有撤退可言。

群众:“维护学霸关系,共创美好生活。”

钟一:“既生一,何生龟。”

从争斗不休到并肩作战——

某一天,贺铭归突然发现这个大大咧咧的女生有点可爱……

Part 1

初夏的温度还带一丝凉意,早晨六点对于没什么生计烦恼的大学生来说确实算早的。

钟一骑着从路边随手扫的共享单车,经过校门口的梧桐大道时,阳光透过密集交错的枝叶倾泻而下,在她素白的脸上映下斑驳光影。

钟一将滑过眉骨的薄汗一把揩掉,顺便看了下腕表。

六点十五。

跟约好的时间只差十五分钟了。钟一越想越郁闷,她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钱难住,直到逍遥自在了二十几年,在一周前猝不及防地收到了来自陆青青的“红色炸弹”。

从初中就开始在一起玩的朋友要结婚了,钟一在宿舍抱着手机又哭又笑了半个小时后,终于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穷光蛋一个,平时帮人做网页挣的小钱只够自己的生活费,银行卡里的余额比她的脸还干净,但要让她空手去参加婚礼还不如把她拉出去游街示众。

为了了解现在的礼金行情,钟一当晚拨通了死党袁婉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一听就是在小吃街。

“咱们一起玩了这么多年,不用给太多,太多反而生分……”

钟一眼睛一亮,然后就听见她的下一句话——“给个三四千就行……”

“混账!”钟一咬牙切齿,“这要是搁以前,我第一个要求打倒你们这些地主。”

她气急败坏地挂掉富婆的电话,第一次觉得没钱真难。

没面子是小事,主要她是真心想送祝福,思来想去,钟一一咬牙去加了学校的家教群。

在群里蹲守几天还真让她看中一个,对方对家教老师的理科成绩要求高得不像话,以至于消息挂了一个月也没人敢接,钟一看在这么高的时薪分上,赶忙应下来。

时薪的确高,但要求也是真奇葩,哪有人早上六点半就要找家教老师补课的?

钟一踩点赶到约定地点,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站在大门口,抬着细白的手腕,像是在看时间。

钟一眼前倏尔闪过另一个人的脸,他挑眉的模样,抿唇的模样,高兴的模样,生气的模样,像是电影镜头般在她眼前轮番播放。

好像他也曾这么站在她面前,穿着宽松校服,一边看表一边拿着笔在空中对她虚虚一点,脸上是阴谋得逞的坏笑:“钟一同学,你本月第三次迟到了,扣分。”

她很清楚面前十几岁的男生不是他,但是很像,像到她方寸大乱。

于是钟一一不小心,握着车把的手没握紧,车头直接不受控制了,她以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摔在男生面前的花坛里。

男生也愣住了,他的手还没伸出来,钟一很自强地坐起来,拍打着裤子上的草屑。

第一次跟家教学生见面她就这么丢脸,以后怎么让他相信她的真才实学?钟一懊恼得要命。

“你……头上还有。”男生眸中除了映出她略显狼狈的身影,似乎还闪烁着异样的光亮,但下一瞬就转移了视线。钟一一骨碌站起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不靠谱。

她清了清嗓子:“W同学吗?你好,我是Z。”

这个男生很有个性,他在家教群留的名字就只有一个“W”,钟一本想幽默一点,但从男生转身就走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买账。

钟一只好跟着他进屋,一进去就蒙了,她扫视了一圈架子上的奖杯,一脸茫然地问:“请问,你的成绩这么好,需要补什么呢?”

男生懒懒地抬起眼皮说:“听说你高考数学理综都是满分?”

“是。”

“把我补成和你一样就行。”他径直走到冰箱旁,给钟一倒了一杯果汁,“至于时间,补到等我哥回来。”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桌子抽屉里抽出来一张纸推到钟一面前:“这是我哥出的题,你要是都能解出来才有资格做这份家教。”

笔……笔试?

他一口一个“我哥”,钟一严重怀疑他是哥控。

钟一想起来她出门前室友田笑笑的嘱咐——“钟一同学,请你这次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你别忘了你大一的时候就因为脾气不好搞黄过三个家教了,其中一个还生生被你吓哭了。唉,十三岁的男生被你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这次绝对不能再黄了,钟一深吸一口气,露出标准的微笑。

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不要生气”,才心平气和地去看那几道题。越做她的眉头皱得越紧,这些题比一些竞赛题还要刁钻,出题人是腦袋有坑吗!

钟一花了两个小时解完了所有题,当天晚上回学校后直接收拾背包要去图书馆。

田笑笑从上铺伸出头,眨巴着眼睛问:“你怎么一回来就要去图书馆,难道你一个学神教个初三的学生还要备课?这不正常啊。”

钟一气冲冲道:“这的确不正常,我遇到个棘手的对手。”

“我记得上一个被你称作对手的人,已经在上次的计算机竞赛中输了。”

“这不一样,不说了,我去自修室了。”

说完,她火急火燎地就出了门。

当晚钟一花了三个小时出了两道题,在第二次家教课前递给小W同学:“把这些题交给你哥做,两个小时之内做不出来,以后就别出那些题来丢人了。”

大概是钟一看起来实在不太厉害,小同学自己拿着那些题悄悄做了大半天,见实在是解不出来了,才发给了他哥。

钟一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她手机里就转发过来一张图片,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答案和两道新题,底下还有一行苍劲有力的字:小小题目,不成敬意。

本来再寻常不过的家教,这么一来多了一项任务——解题。

钟一每次带完家教回来都要绞尽脑汁解题再出题,这么持续了半个月,她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一激灵,她为什么要跟这个脑子有坑的人玩解题游戏,会给她加钱吗?并不会啊!

小W同学智商高,有些困难的题目钟一稍微一点拨他就懂了,相比其他小孩,钟一已经很满足了。

这天钟一刚去,他就递给她一道题:“姐,先解决这道题吧。”

本以为是竞赛题,结果她解了半天也找不到思路,男生在旁边背英语单词,钟一思考的时候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在了旁边架子上数量惊人的奖杯上。

“AMC(全美数学竞赛)初中组冠军,谷歌科学奖……获奖者贺良今。”钟一突然蹙起眉,将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脸色一变。

她在一片寂静中叫了一个名字。

“贺良今。”

男生翻书的手一顿,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了风,从窗边钻进来,将书页吹得簌簌作响。

“完蛋了,忘了藏奖杯。”贺良今一改正经的表情,满脸懊恼,“我就说我演技差,肯定要被发现。”

“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你竟然还打算一直装作不认识我。”钟一也顾不了想原因,直接撸起袖子,熟练地拎起贺良今的耳朵,“你出息了是不是?”

钟一本该早就认出来的,可她这几天一直小W小W地叫他,没想起来问姓名。

而且……贺良今的变化太大了,以前是瘦瘦小小的一只,总是跟在他们一群人身后,再拿一本英语单词本,边走边背。

袁婉每次都吐槽:“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学霸。”她指指后面的小人儿,用手挡着嘴巴其实嗓门大得很,“同是学神,他跟他哥怎么一点都不像?”

钟一就抽走他的书,再塞给他一颗自己做的花生糖。

“走路要认真走,书回家再看。”

但那颗糖贺良今很大可能吃不到,因为下一秒就会被某人抢走,他总是义正词严:“小孩子不要吃糖,我勉为其难地帮你解决掉。”

于是贺良今只好可怜巴巴地再跟钟一要一颗。

算起来,那个人她也五年没见了。

钟一心头酸涩,她张了张嘴,本来打算教训他的一句话到嘴边辗转,出口就成了“这几年发育不错,没长歪”。

说完,她松开拧着他耳朵的手,顺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贺良今脸一红,悄悄躲开了点:“我都十七了。”

钟一莫名有点想笑。她没再逗这个已经进入青春期的男孩,突然想起正事来,她看着贺良今,收敛了笑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没认出来。”

“家教信息我填的真名。”

贺良今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般,声音讷讷的:“认出来了。”

他顿了顿,“他不让我说。”

“他?”

问出口的同时钟一就明白了,她想起来第一次来的时候贺良今就说过,他哥快回来了。

“我哥可能今天回来……”

钟一拿起包就跑,站起来时被椅子绊了一下,撞得脚尖生疼:“我有事先走了!”

贺良今情急之下,只好拦住她:“姐!你……你题还没解出来!”

“题出错了,出题人大概出题的时候脑袋被门挤了。”

钟一拍开他的手,一只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吱呀——

门开了,但是在门口的台阶上却被人挡住了。

来人胳膊上搭着一件牛仔外套,穿着素白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眉头微皱,嘴角下垂,精致的面庞像是染上了俗世的烟火气,抛弃阅历,他似乎跟高中时期没什么区别。

贺铭归站在逆光处,就这么抬头看着台阶上的钟一,眼眸微动,里面的光影像是蕴含着太多复杂的东西。

他的薄唇微不可见地抿了一下。

贺良今微张着嘴巴看过去,轻轻叫了声“哥”。

“我觉得我的脑袋没有被门挤过。”贺铭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甫一扫过来,钟一话都说不利索了:“贺……贺铭归,真巧!再见!回聊!”

她越过他就要走,却被他紧紧拉住了胳膊。胳膊上传来的热度太烫,烫得钟一下意识就把手缩了回来。

“既然要回聊,不留一下联系方式吗?”

贺铭归偏过头,钟一赶紧别开视线,她离贺铭归太近,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的味道,她一晃神,竟然第一个反应是想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直到贺铭归松开手,钟一才猛地回过神来,暗自骂了自己没出息,她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悻悻道:“8008208820。”

这么拙劣的谎话连钟一自己都觉得太侮辱人智商了,更何况对方还是贺铭归。

半晌,贺铭归清冽的嗓音随着轻风飘进钟一耳中,他缓缓念出一串数字,而后问:“是这个吧,手机号。

“如果你沒换的话。”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钟一愕然抬头,在那眸中看见了小小的自己,有些仓皇,也……有些紧张。

她当然换了,要不然贺铭归也不会这么久也没打过一通。

“我的号码在两年前就换了。”

贺铭归眼眸微动,他紧紧盯着钟一的脸,问:“你就没想过我会找你吗?”

“没想过。”钟一转过头,目光跟贺铭归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她一字一顿,“一个莫名其妙就走了的人,我觉得他不会找我。”

事实是,当年她上了大学之后,钟妈知道学校有专门的校园手机卡,方便又便宜。为了省事,她干脆把钟一那张用她的身份证办的电话卡注销了。钟一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一周后,她看着钟妈一句话也没说,但眼睛里那抹光却越来越暗。

“注销了也好。”

她只说了这一句,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一整天。

第二天钟一恢复原样,脸上堆满笑容去抱在厨房忙活的钟妈,顺便偷吃切好的香肠

“妈,我去学校了。”

就连语气,也没有半分不对劲。可偏偏,钟妈看见了她通红的眼睛。

钟一觉得自己可能平静不下去了,她匆匆转过头:“不早了,我该回学校了。”

贺铭归自然地拿过她的包:“我送你。”

他径直走到街道旁,打开车门把包放进去后才看向愣在原地的钟一:“你不是说不早了吗?”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脸皮厚啊。

贺良今还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们俩,钟一一咬牙,快步过去,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钻进车里。

贺铭归一坐上来,车内的空气都像混入了什么别的气息,钟一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包。

旁边一大片阴影笼罩过来,钟一猛地往后挪,还摆出了防身的手势。

贺铭归的手停在半空,眼中似乎有失落一闪而过,他垂下眸,轻轻说一句:“安全带。”

钟一忙不迭地系上,然后说:“直走进入西平路,尽头右转,在学校西门停就行。”

她紧紧抓着安全带的手显得不安又无措。

贺铭归自嘲地笑了笑:“你这种防备的姿态,像是碰到交警就会上去求助。”

钟一抿着唇没说话,贺铭归没再说什么,缓缓发动车子,一路无话,直到快到学校的时候,钟一才没忍住问:“你车子里也有消毒水的味道。”

傍晚时分,暮光透过挡风玻璃在贺铭归如雕刻般的侧脸上映上薄薄一层金光,连向来显得凌厉的下颌线也变得温柔许多,他没转头,只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一个音节。

“嗯?”

钟一把头转向车窗:“消毒水,你身上也有这个味道。”

贺铭归偏头看了她一眼:“我没生病。”

钟一翻了个白眼,我就随便问一句,谁管你生没生病。车停在西门口,钟一下车前从包里翻出二十块钱,没去看贺铭归探究的目光,径直放在副驾驶座位上。

“谢谢,不用找了。”

贺铭归哭笑不得,眼见着钟一头也不回地往学校走,他倏地开口:“钟一!”

钟一脚步一顿,她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他那声音,怎么带着颤音?她没回头,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正值下班高峰期,汽车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还有不远处保安的说笑声夹杂在一起,可钟一唯独听见了自己不可抑制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它叫嚣着,不得不让钟一正视自己藏得并不高明的思念。

身后是贺铭归依旧清冽却不再沉稳的声音。

他说,钟一,我回来了。

簌簌的声音乍起,将满树梧桐叶吹得簌簌作响,一片梧桐叶飘落在贺铭归肩上。

原来不知不觉,又起风了。

Part 2

2012年夏,天晴,大风,不宜出门。

客厅的电视上正在播放中国第一艘航母辽宁号的成功试航。

钟一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还夹杂着极具老妈特色的叫醒服务。

“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一天天的,真烦人!”

咚咚咚,又是三声敲门声。

钟一半眯着眼睛看向窗边的闹钟,九点四十。她扯过被子蒙在头上,继续会周公。

以她对自己母上的了解,是绝对不会喊第二遍的,果然,钟一清晰地听见了客厅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脚步声走到玄关停下,换鞋声,拿钥匙声,最后是锁门声。

钟一闭着眼伸出一只手:“帮忙把电视关上,谢谢……”

安静了,真好。

刚刚梦里吃的猪蹄还是排骨来着?不管了,吃排骨。

等等……锁门?

钟一吱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鞋也顾不上穿就奔到阳台,一声“亲爱的母亲”还没叫出口,便看见自家那辆扎眼的草绿小电驴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绿点,最终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她家的门锁前几天刚坏,只要从外面锁上了里面就打不开了。本来是打算今天下午找修理工的,她万万没想到还能碰到这种倒霉事。

在陽台的防盗窗上挂了一会儿,钟一觉得自己的脑子清明了不少。她挠了挠头发,摸了摸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痘痘,想着大概是昨天晚上吃的菜太辣了,然后才开始慢悠悠地梳洗。

她就这点好,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慌不起来,往好听了说是冷静,往不好听去说,就是缺心眼。

还记得小时候在老家从阶梯上摔下来,在地上躺了半晌一声没哭,最后等到有人来拉她的时候才红着眼睛嘀咕:“我的胳膊,好像是骨折了。”

自那之后她爸妈没少操心她的智商问题,有事没事拿“一加一等于几”这种题来确定自家闺女脑子没坏。好在上学之后钟一同学用实际行动打消了他们这种没来由的瞎操心。

钟一同学有句名言:“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当然,也没人这么想不开去质疑她的智商。毕竟这个看起来并不像学霸的大学霸常常会一声不吭地对学渣们进行一次惨绝人寰的攻击。质疑她的智商也就相当于把他们自己的智商放在脚底碾压。

钟一洗漱完毕后去找要穿的衣服,翻了半天找不到,只能把前几天才领回来的新高中的校服给套上了,等一切就绪,她才开始解决自己出门的问题。

“大碗!”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脸被护栏挤出两条横杠,“江湖救急啊!大碗!”

“大清早的,吓人呢?”对面楼某个阳台上一个刷牙的大叔被吓得横肉一抖。

“抱歉啊,小哥哥,我开嗓呢。”这声“小哥哥”比什么话都好用,大叔就差没把褶子笑出来了:“眼光不错。”

钟一坚持不懈,继续喊。

她喊了十几分钟,对面楼出现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钟一笑得肆无忌惮:“我就知道你肯定还在睡,哈哈哈,还好有你在。”

袁婉看了眼闹钟,整个人都不好了:“姐姐,还没开学呢!不能让我好好享受一下最后一个可以睡懒觉的早晨吗?”

“可是我饿了。”钟一把头往栏杆里塞,“你赶紧过来救我,我被我妈锁家里了,你把你家那折叠梯子搬过来,我爬下去,我们出去吃早饭。”

袁婉直翻白眼:“要不是有求于我,你今天是不是就不打算喊我了?”

“那可不,喊了你也不会醒。”

“你自己在家玩吧。”

“我中午请你吃炸串,一中后门的那家。”

“等着。”

作为一名合格的吃货兼死党,半个小时后袁婉顺利出现在钟一家下面,扛着几十斤重的折叠梯。

她又仔细看了看位置,接着把梯子放好:“赶紧的,我快饿死了。”

“得嘞。”钟一乐呵呵往外钻,突然发现一个严肃的问题,“大碗,我头卡栏杆里了。”

“你再试试。”

钟一又试了试,头卡在栏杆里丝毫未动。袁婉只好先爬上梯子,抱着她的头左右看了看,发出一声感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钟一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阳台角落的一个大箱子:“那里面有螺丝刀,咱把这两根栏杆拆了。”

钟一和袁婉这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假小子别说是拆栏杆了,家里只要有能拆的,都遭过她们的毒手。

事实证明这项技能有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就像现在,袁婉三分钟不到就把钟一毫发无伤地解救了出来,除了脸上留下两条卡出来的红印。

袁婉直乐:“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美猴王。”

“那你就是猪八戒。”两人从梯子上下来,钟一把袁婉肉肉的肩膀一揽,“走吧,八戒,大师兄先带你吃早饭去。”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绕到西街的包子铺,照常点了豆浆油条,还有钟一最爱的霉干菜包子,这家早点店是百年老店了,豆浆是纯手磨,包子更是皮薄馅大。

袁婉吃个早饭一直心不在焉的,钟一啃完一个包子才空出嘴问:“你今天怎么了,有事瞒着我?”

袁婉想了想,突然凑近,在钟一耳边轻声说:“顾阙明天要交的学费被人抢了。”

“什么?!”

钟一猛地拍着桌子站起来,袁婉诚惶诚恐地朝四周看看,赶紧把她拉坐下来。

“你别说是我跟你讲的,他不让说。”

“还有谁知道?”

“还有二虎、小胖、张良……”袁婉掰着手指数,没发现面前这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小屁孩!竟然!竟然就瞒我一个人!”钟一咬牙切齿,手握成拳放在桌角,让袁婉有一种“她马上就要找到顾阙,先揍一顿出气”的错觉。

顾阙其实不小,真实年龄甚至比钟一还大了一岁。但他个子不高,又比同龄男生都要瘦,经常由于身体原因隔三岔五地请假,让钟一整个初中时期都对他格外关照,在她眼里,这就是个弟弟!

她对顾阙的家庭情况知之甚少,但两千块钱总归不是什么小数目。

“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

钟一一个眼刀甩过来,袁婉硬生生把没背完的“消气歌”又咽回肚子里,她还想说,还不是人家太了解你,知道你只能自己生气着急,一个还没上高中的学生能做什么?

袁婉喝了一口豆浆:“那段路在咱们小区后面,恰巧近期监控坏了,我估计钱要找回来比较悬……不过!最近那地方被抢钱的人比较多,而且很多人都看见了罪犯的脸,看起来也就是个高中生,警察已经高度重视了!”

钟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毫无征兆地一撂筷子:“走!我们先去蹲个点。”

袁婉凭借自己不可忽视的吨位,在座位上任凭钟一怎么拉都岿然不动:“不!我不去!咱们要是正好跟抢钱的人碰个正着怎么办?!这不明摆着给人送钱吗?!”

钟一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袁婉知道她虽然像是一时兴起才要去的,但也知道,钟一早就在脑子里想好了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应急方法。袁婉又不放心钟一一个人去,只好半推半就被她拉着往小区靠着小巷的围墙那边走。

“我上去,先看看有没有人。”

钟一仗着自己轻,让袁婉在下面推她一把,自己踩着围墙上凸出的石块轻松就攀上了围墙顶。

她露出个眼睛,从这个角度看去,小巷雖然又窄又长,很有年代感的青石板地面还坑坑洼洼,并不平整,但的确没看见人。

于是钟一再一使劲,长腿搭上墙头,整个人跨坐在墙头,再然后……她就跟墙角下一双褐色眼睛对视上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猴哥!有没有人啊?!”是袁婉的大嗓门先打破了对峙。

钟一第一反应就是,有这个颜值干什么不好,你抢钱?

在墙角靠着的男生微微歪着头,很不解的样子,他穿着素白的T恤衫,除了腕上戴着红色平安扣,全身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此刻他仰头看着钟一,后者只能看见他皮肤白净,鼻梁高挺,一双杏眼明明是可爱的代名词,眼角一颗泪痣,显得有那么一丝凉意。

“你!对!别左右看了,说的就是你!”钟一给自己壮着胆,模仿自己班主任的样子。

但男生明明一动也没动。

钟一一想到这是大白天,自己又骑在墙上占了天时地利,底气突然足了:“别的不学好,为什么要抢钱?”

墙那边的袁婉一听,这还得了?她生怕自己再开口会捣乱,想了一会儿,也开始向墙头爬。

贺铭归慢慢走到巷子中间,对钟一招了招手,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你先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女生是干吗的,但坐在墙头的确很危险。

“我不!”

钟一瞪大眼睛,用鼻孔对着他:“我下来你就要抢我钱。”

贺铭归更不解了:“你看起来很有钱吗?”

过分了啊,你一抢钱的还搞阶级划分?

钟一一阵心绞痛,悄悄打好腹稿,刚要把话怼过去,一股神秘力量直接拍在她的后背。她跌下去的那一刻只来得及看见墙头伸出的那只,属于袁婉的胖胖的手。

她错了,她真错了,她以为自己占尽天时地利,应该稳妥,万万没想到人和最重要。

贺铭归看见朝他飞来的不明物体,终于变了脸色,他后退的脚步一顿,余光看见了脚边那块尖锐的石块,最终选择待在原地接住了钟一。

当然这些小细节钟一肯定没看见,她只知道自己从墙头下来了,连地利都沒了。

钟一跌下来时正好脸朝下,虽然用手在地面撑了一下,脑袋还是在惯性作用下磕在男生下巴上。清脆的一声响让钟一脑子一片空白,她不得不想是自己脑壳裂了还是对方下巴碎了。

贺铭归被撞得眼睛一酸,偏偏后背还磕在石块上,饶是再好脾气的人此刻也忍不了了,他扶着腰坐起来,拎着身上这人的后领就把她扯到一边。

有警车鸣笛声越来越清晰,钟一揉着脑袋,眼前还在转着金星,就模模糊糊看见从巷口跑来两个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察。

看着地上坐着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他们一时也弄不清状况。

“刚才是谁报的警?”

钟一一愣,她没报警啊,难道是袁婉,她转头看过去,墙头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只听见墙那边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钟一大概明白了,袁婉是爬不上来的。

贺铭归扶着墙站起来,额头渗了点汗。他嗓音清冽,但对钟一而言像劈头盖脸给了一棍子:“我报的警,十五分钟前我在这个地方被抢了钱。”

警察做记录的时候,钟一总算搞清了状况,挠头想着待会要怎么办。

没想到贺铭归把焦点直接引到了她身上:“这位同学好像也是受害者。”

警察看过来:“你的钱也被抢了?”

钟一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我,我,我不是,我同学钱被抢了,我就是过来看看。”

“小姑娘胆子真大,要是真碰上什么丧心病狂的人怎么办?”

钟一低着头,态度诚恳地接受了警察叔叔的批评。过了半小时,两个警察才离开,并说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会在三天内给出答复。

只剩下两个人,钟一偷偷看了眼男生被撞红的下巴,微微有点赧然:“那什么……抱歉啊,我脑袋一向很铁。”

贺铭归一手提起墙角的包,一手扶着腰,转身就往巷口走。

见他这个样子,钟一很过意不去:“你真不用去医院吗?”

贺铭归脚步未停,声音懒散:“你给钱吗?”

钟一立马闭嘴,摸了摸吃完早饭只剩下十块钱的口袋,坚定地摇了摇头,虽然贺铭归早就看不见了。

几分钟后。

墙头那个顽强的身影总算坐稳了,袁婉觉得为了爬上一面墙,她差点牺牲掉半条命。

“结……结束了?”

钟一眼神哀怨:“你还真是会挑时候上来。”

钟一抱怨了几句,然后整个人挂在她肉肉的肩上:“疲惫,我得明天睡到十二点回血。”

“睡到下午三点吧,给你留半小时时间去学校。”

第二天是她们去文德高中报到的日子,不上课,只要在四点前去填写报到材料就成。

高一新生共有十八个班,袁婉在三班,钟一在一班——唯一一个重点班。

此刻,三楼尽头的办公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

“沙老师,你肯定开心坏了吧?今年这个重点班交给你带,指不定能出多少个名牌大学生。”靠窗的一个年轻女老师打趣道,其他老师也把目光投向最里面那张办公桌。

窗台的绿萝暴露在日光下,绿得发亮,一只胖胖的手拿着剪刀修剪黄叶,沙寿红光满面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为了表现得不那么明显,他很刻意地轻咳了几声。

“哪里,哪里,就是优秀学生多几个而已,也有些刺头。”

花钱走后门进来,不学习混日子的,简称“刺头”。

沙寿说:“当班主任不都一样吗,尽我所能教好就行。”他习惯性拍了拍肚子,上面堆积的肉随着节奏很是轻快地晃动了两下。

“现在的学生都不好带。”

“你就偷着乐吧。”隔壁桌的老师调侃,“听说你们班这次有两个……”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老师好,我是高一一班的钟一,来拿信息表。”钟一说完,瞄了眼在旁边躲着的袁婉,这孩子贼怵老师,别说是来办公室了,就让她单独跟老师说句话都能腿抖半天。

不过她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感觉所有老师的眼睛刹那间都亮了,像是看见金子的那种惊奇。

“快来,快来,表在这。”沙寿从高高的课本里露出两只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了,“我知道你,考第一进来的。”

他迎上去,越看越喜欢,这孩子瞧着就机灵。

其他老师翻白眼表示,刚才装作不在意的人是谁……

钟一脸都笑僵了,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拿了表要走的时候,看见隔壁桌上放的是三班信息表,顺手抽了一张。

她把三班信息表塞进袁婉怀里:“我看让你进办公室比进鬼屋还难。”

“办公室比鬼屋可怕多了好吗?”

“也是……”钟一顺手搂上了袁婉的肩膀,她比袁婉高一点,这么搭着特舒服。

两个人是打算直接去后门吃炸串的,因为袁婉突然肚子疼,钟一只好先下楼等她。

钟一走到楼梯口,发现前面空地上站了一圈人,都仰着头对着她身处的这栋楼指指点点。钟一在人群里搜索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青!你们看什么呢?”外面太阳太大,钟一并没有要出去晒太阳的想法。

人堆里一个皮肤白皙的瘦高姑娘朝钟一招手:“看楼!”她指了指楼上。

钟一一惊:“跳楼?!”

“看楼!”

“跳楼?!”

陆青青周围的嘈杂声太大了,也没怎么听清,稀里糊涂就点了头。然后她就看见楼梯口的女生愣了几秒钟,突然飞一般地往楼上奔。

“她干吗去?”陆青青嘀咕。

旁边的女生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谁知道,估计是想上楼仔细看看这个光荣榜吧,她可是钟一,上面的第一名。”

陆青青退开半步,微微皱眉:“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干吗。”

“你不嫉妒吗?”苏遥反问,“你跟她初中都是一个班的,她学习态度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她苏遥明明初中也是年级前几的优等生,但就因为钟一,几乎没有人能记住她的名字。她那么努力,中考却失误没能考进文德的重点班,可钟一却轻轻松松就能拥有她一直想要的。

苏遥不信嫉妒的只有她。

陆青青推了推眼镜没再说话。

没办法,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在她眼里钟一就是这样的人,平时基本不学习,上课也总是走神和睡觉,但人家就是智商高,随随便便都能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到这所重点高中。

可她也不讨厌钟一,钟一热心肠,遇到不会的题她去问,她从来都没失望过。

陆青青心里清楚谁是值得交的朋友,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的排名,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Part 3

钟一冲上楼时脑子里想的就是一件事,这也太刺激了!第一天来报到就碰到有人跳楼?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想不开?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上冲,这栋楼最高就六楼,她跑到顶层,一眼看见了在窗边站着的男生。

“同学!”钟一回忆着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情节,照葫芦画瓢,“你先冷静一点。”

面前的人慢慢转过身来,钟一不由得呼吸一滞。

世界真小,缘分真奇妙。

贺铭归站在逆光处,洁白的衬衫被熨得没有一点褶皱,此刻回眸看了她一眼,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些惊讶。

想到昨天他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今天就在这玩跳楼?难道……被抢的钱真拿不回来了?他是被抢了多大一笔巨款?

“你先听我说。”钟一没时间胡思乱想,也不敢太靠近,离他有三米远。

电视剧里都说要劝解轻生的人,需要让他感觉到温暖,要解决他的困难,让他知道自己的价值。

钟一扯出一个笑来:“钱乃身外之物,为钱所困不应该啊!你看街角的老张头,一年到头都在大街小巷流浪,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接济,就喜欢讨点剩菜剩饭,再窝在桥洞看星星,人家照样过得很开心……”

贺铭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钟一及时住嘴,意识到这并不是个优秀的例子。

没事,她可以换个角度。

“我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真的……”真的……有點词穷,虽然说的是实话。

贺铭归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女生,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迷茫,在钟一看来,这就是被她的真诚打动了。

钟一连忙摆手:“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贺铭归其实很想笑,他觉得这个有点蠢萌的女生或许不太正常。

他余光看见楼上的横幅歪了十五度,根据条幅长度和高度来算,方屿辞至少还要向左移十厘米。

钟一此刻想的是之前在书上看见的另一段话,说想要让轻生的人打消念头,需要让他明白自己还在被人需要着,还在被人爱着。

这个节骨眼去找贺铭归的父母肯定来不及了,钟一吞了口口水,缓缓开口:“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真好看!”

太羞耻了,钟一扯了扯嘴角。虽然是临时编的话,但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还是让她的耳尖红个彻底。

“你难道不是昨天才第一次见到我吗?”贺铭归转过身双手交叉在胸前,露在外面的一小截胳膊显现出结实的线条。

钟一顿了顿,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一见钟情。”

低头想了一下,她及时纠正:“不,是一撞钟情。”

可能是想起来昨天那段不太美好的回忆。贺铭归没回应她,伸头出去看方屿辞他们在下面把条幅挂好了没有。

还没等他看到那几个人的身影,背上猛然一沉,他被一股力量生生拽得仰面倒下去。快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贺铭归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拽过正勒着他脖子的人,换成了他在下的姿势倒下去。

钟一的额头直接撞在贺铭归的下巴上。

是又撞在了那可怜的下巴上。

她还处于眼冒金星的状态,头顶突然就传来低沉的声音:“你跟我的下巴过不去?”很是咬牙切齿。

钟一猛然抬头,砰的一声,头顶磕在贺铭归的下颌。

有男生喊贺铭归的声音越来越近,钟一还在迷糊,耳边乍起吸气声。

“什么情况?”方屿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盯着看了几秒,突然转过身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四十五度角仰视窗外的天空,接着叹:“我还这么小,就要承受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说话间,贺铭归已经把钟一拎了起来,他说:“你再贫嘴就自己把这些条幅挂完。”

他转头盯着面前的女生:“这位同学,我觉得你有必要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结合方屿辞的话,钟一要是还不明白就真成了智商有问题,但她还有些蒙:“你们在挂横幅?”

“要不然呢?”方屿辞忍俊不禁。

“我……”钟一紧抿着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我以为……”

钟一没有哪一刻这么嫌弃过自己嘴笨。

贺铭归很嫌弃地看着她:“你以为?你以为什么?”

没等钟一解释他又说:“你脑袋不好使我不跟你计较,你以后别在我面前犯蠢了。”他顿了顿,用只有钟一能听见的声音说,“要不然,我手机里还有刚才的录音,你看……嗯?”

他喉咙里轻轻发出一个音,钟一觉得后背有点凉。

贺铭归一嗤,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他录音了?他录音了!录的是哪一段话,钟一用脚趾都能想到。

——“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觉得你真好看……”

惨不忍睹……

钟一迅速头脑风暴,比较夺手机跟杀人灭口哪一个可行性更大,几分钟后她果断转头就跑,高一十八个班,她不信还能碰到这人,惹不起,她躲!

方屿辞看着钟一差点摔跤的背影笑道:“这个女生,还挺可爱的。”

贺铭归眯眼看过去,心道:可不可爱我不知道,傻是真的。

挂完最后一条横幅,方屿辞夸张地扭了扭腰,哀号:“我终于挂完了,我的命好苦!”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过?你来得太早可不就被老师们逮住干活吗。”

贺铭归气定神闲地下楼梯,不忘抨击一下方屿辞的智商。

方屿辞自知说不过他,换了个角度反击。他狡黠一笑,故意卖关子:“我刚刚在外面看横有没有歪的时候发现,这次榜首竟然不是你。”

贺铭归脚步一顿,他之前没注意过排名这件事,但当时的成绩单上他的确是最高分,现在方屿辞这么一说,他也有些疑惑。

方屿辞嘿嘿一笑:“准确地说,是不止你,有人跟你分数一样,成了进校的并列第一。

“好像还是个女生,名字我给忘了。”

“我解释一下。”贺铭归突然开口,余光懒散地瞥向身后说得兴起的某人,“考数学的时候我笔坏了,最后一题没有算完。”

空气一时安静,方屿辞愣了一下,所以,面前这个大学神是在较劲吗?

他憋着笑,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听说,那个跟你并列第一的女生在考政治的时候睡着了。”

贺铭归:“……”

两人下了楼,方屿辞直奔网咖,他自知自己不是块学习的料,自然及时行乐才是他的宗旨。

贺铭归从不加入他的娱乐活动。

他从车棚把自行车推出来,没骑上,反而慢悠悠地往校门口推。

主教学楼前还有不少人在看光荣榜,贺铭归想起之前方屿辞说的那个跟他并列第一的女生,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钟一。

这两个字像是被施了魔法般,让贺铭归轻轻念出了声。

正在出校门的钟一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本来是跟袁婉约好,填完报到资料就去学校后隔了两条街的繁华商业街买点教辅资料的,但袁婉估计是真吃坏肚子了,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只好先回家休息。

钟一问她要不要人陪,袁婉托孤似的眨了眨眼睛:“猴哥,朕的教辅资料就交给你了,我也能放心回家了。”

钟一唯一服气的是她给人起外号的速度,才幾次就能把“猴哥”这两个字叫得异常顺嘴。

她常去的一家书店就在街口,老板一见她,热情地打了招呼。

“来了?”

“来了。”钟一左右看了看,“老板,有没有什么最新的试卷”

老板眼睛一亮,说着就往里面的书架走去。

“还真有一套,前几天才进的,里面的题都是竞赛类型的题目,那些S大、C大等名牌大学的教授联合出的。”他仔细找了一遍,“欸?我记得还剩一套的。”

老板问了店员,店员指了店门口,有点抱歉:“最后一套刚刚被一个男生买走,前后不到三分钟。”

说不失望是假的,钟一下意识叹了口气。她上一次用教辅资料还是两年前,她爸妈看好多家长都去抢校门口卖的中考宝典,一时跟风也去买了一套。拿回家后钟一只翻了一遍,就找出了上十道错题。

秉着“打击盗版,人人有责”的原则,钟一义无反顾地去举报了。

自那之后,她就对钟爸钟妈千叮万嘱,别再去跟风买教辅资料了,你们闺女不需要啊。

说是这么说,但有挑战性的题目对于钟一来说吸引力绝对足够大。

钟一本来想去另一家书店看看的,突然想起来还要帮袁婉带一套资料,她左挑右选,买了一套中等难度的题。

难度要是再大那么一点,袁婉估计都会天天抱着她的胳膊问题目,那就相当于给她自己买的了。

划不来,划不来。

去最近的一家书店还要穿过商业街,今天正是周日,街上人头攒动。钟一挤在人流中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一开始还能慢慢往前挪,到最后挪都挪不动了。

她踮起脚拍了拍前面那个个子高的大叔:“叔,前面咋回事啊?咋不走了?”

“嗐!商场开业在做活动,活动对象仅限学生,看到前面那一大块白板没?上面有道题目,解出来有奖。”

“那解出来不就完事了吗?”

“这不是解不出来吗!”

钟一伸长了脖子,勉强能看见白板的尖角,旁边站了一圈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看这阵仗,奖品应该挺丰厚。

钟一摇了摇脑袋,奖不奖品的不重要,主要是她得过去啊。

她仗着自己小巧,轻易就钻到了最前面。

白板上就有一道题和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钟一把题目默读了一遍,轻轻啊了一声:“还要用微积分啊。”

“看来你不傻啊,还知道微积分。”

耳边倏然传来一道很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明明拥有极好听的音色,语气却极欠揍。钟一太阳穴处狠狠一跳,用余光瞥见了那人的白T恤。

见女生赶忙用手遮住了侧脸,贺铭归觉得有点好笑,事实上他也的确笑出了声:“从我的角度看,你光遮侧脸估计没用,当然,你要是多长两只手可能还能遮全了。”

钟一干脆“破罐子破摔”,转过头直视贺铭归的双眼,下一秒她的目光就被他手中提着的塑料袋吸引了。准确地说,是塑料袋里的一本资料。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之前老板说的资料名就叫“题王”。

“能解?”

“啊?”钟一回过神来,看见贺铭归朝那块白板扬了扬下巴,“这道题你能解吗?”

钟一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她眸色一闪,顿了顿,“跟我比比?”

贺铭归饶有兴趣地点点头:“比什么?”

“就这道题的解题速度,我要是赢了……”钟一指向他身侧,“你把这本资料给我。”

说来也怪,她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可脱口而出的比赛竟然是比解题速度,就像……她一开始就知道他能解出这道题一样。

想到这,钟一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可那方贺铭归已经答应了。

钟一松了一口气,两个人默契地站在白板前,既没有去拿板前的纸笔,也没有出声念题目找解题点。两个人就像入定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过了大概五分钟,后面有学生想来试试,见前面堵了两个人不免有些不满。

“你们要是解不出来就让让,在这堵着算怎么回事?”

钟一这才动起来,她拿起笔在纸上本来就有的图形上画了一条辅助线,接着又沉默半晌。

“12.35”

“12.351”

双方几乎同时开口。

钟一不可置信地看向賀铭归,悄悄又心算了几步,第三位小数的确是1,但是……

“你怎么算出来的?”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心算是她的强项,饶是这样,也算得很费劲,不得不画了辅助线来计算。可面前这人不仅是纯心算,还比她多算了一位出来,计算量多了不止一点。

钟一罕见地有了一丝挫败感,除此之外,隐隐有点兴奋。

贺铭归在看她画在纸上的辅助线,闻言抬了下脑袋,视线却没离开过纸面。

“怎么解出来的?”他“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由题意可得。”

钟一:“……”

贺铭归突然开口:“你的解题思路也挺有意思的。不过很可惜,还是我赢了。”

“不是……凭什么啊?!”

钟一气急败坏,差点原地蹦起来,为了保证公平,他们还特地去找了活动举办方,结果举办方给出的答案是12。

他们哪一个算出来的都比这个答案要精确,自然谁也不服谁。

两个人在大街上大眼瞪小眼,似乎是在进行一个“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钟一眼睛都瞪干了也没转移视线。

“我不跟你争。”贺铭归先闭上眼,修长的手指按在眉心轻揉着,另一只手把塑料袋递了过去,“这本资料送你了,不过我看了,里面的题难度其实也就一般般。”

他顿了一下,“我估计,你做刚刚好。”

“我有被羞辱到!”

钟一抱着资料就要去理论,贺铭归已经跨上了自行车,很潇洒地背朝她摆了摆手。

回家的路上钟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家门口她才一声惊呼,为什么她要拿这本破资料当赌注?!录音呀!那才是那个人手上最有价值的筹码!

下期预告:

钟一惊喜地发现,抓着自己把柄的同学竟然是学神贺铭归,她正准备找贺铭归一较高下,结果二人都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班长没确定之前,军训负责人总要先选出来。”班主任说完,丛抽屉里抽了两张卷子出来,“这两张卷子是入学考试的B卷,你们俩拿回去做,谁得分高一点谁暂时来当军训负责人。”

结果第二天,班主任收到了两张空白试卷……

(下期连载详见《花火》7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