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突然变胆小

吴在天

只有看到胆小背后的真实需求，父母才能更好地帮助孩子渡过难关。

“儿子现在三岁半，上了半年多幼儿园，原来挺活泼好动的，可以单独玩，也不怕天黑。可现在变得很安静，还很害怕洗衣机脱水时发出的声音。这有什么好怕的，关键是，他也没有因为洗衣机受伤的经历啊。”

“他还特别怕黑，怕一个人睡觉。而且在家不论做什么，都要说‘妈妈陪我去。我刚要离开，他就会马上问：‘妈妈干吗去？有时候还会说：‘我要跟你一起去。这孩子是不是太胆小了？”

“而且，他很黏我，也让我挺烦的。是不是被什么吓过？我们平时也没有吼过他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王敏跟我讲述儿子小磊的情况时，小磊正蹲在沙具架旁，拿着几架飞机飞来飞去地玩。

孩子太小，并不能像成年人一样通过语言准确表述，用沙盘游戏对他进行心理辅导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于是，我和王敏商量給小磊安排沙盘游戏。

是孩子更恐惧还是父母更焦虑

经过几次的沙盘游戏后，小磊跟我逐渐熟悉起来。每次来的时候，他都会大声地跟我打招呼，也很开心，并不像王敏所描述的心里有很多恐惧的孩子。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去陌生的地方见陌生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紧张，尤其是有的父母还会跟孩子说要去看医生或是要被问问题之类的话。所以，每次有孩子来到咨询室的时候，我都会先观察一下他的状态，看看他是否紧张或者担心，以及他如何去处理这些情绪。

而小磊并不像是妈妈描述的很恐惧的状态。哪怕是我和他在进行沙盘游戏的时候，王敏并没有在一旁，他也不会有恐惧。

王敏所描述的孩子的恐惧感，似乎在这里蒸发了。反而是在咨询室外等候的王敏显得很焦虑，沙盘游戏之后，她总是不断地向我了解，儿子的沙盘有没有呈现什么，小磊有什么心理问题等。

感觉到王敏有很多焦虑，出于沙盘游戏的设置，我并没有跟她讲述沙盘中呈现的内容，而是和她安排了面谈，从她的角度去了解她对儿子的看法以及孩子的变化。

在谈话的过程中，小磊在外面玩耍，因为他过一会儿就要见妈妈一下，所以我们谈话时并没有锁门。

偶然有个瞬间，小磊拿着沙具里面的某件“武器”冲进了咨询室，然后还把枪对准了我们进行扫射。王敏赶紧对他说，这不是在家里，要他安静一些，说完又向我连声道歉。

我注意到，王敏对孩子的行为表现得有些紧张，于是就邀请她谈谈对此的情绪。王敏说，她并不希望孩子玩儿这种玩具，觉得太有攻击性了。原来，小磊很喜欢玩儿枪，家里明明已经有好几把玩具枪了，但每次出去逛街的时候，他还是要买。

她说看到孩子玩儿这些玩具的时候，有点儿担心他将来会不会太暴力。

恐惧感是孩子在约束自己的攻击性

看到王敏的焦虑，我猜想可能她担心的还不只是孩子玩儿玩具枪。于是，我问她在日常生活中，是否还有其他让她觉得小磊具有攻击性的行为。她马上想到了最近的一件事。

就在前几天，王敏和丈夫一起去幼儿园接小磊。因为要接一个工作电话，她就跟在父子俩后边走。走着走着，她听到小磊对爸爸说：“妈妈要是被车撞死就好了，这样我就有个新妈妈了。”

王敏当时觉得五雷轰顶，儿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完，她又开始描述起了对儿子的各种担心。

“那你后来有做什么吗？”“我当然要教育他，对不对！我就跟他说，说这样的话是不对的，妈妈平时是怎么对你的，怎么能够咒妈妈去死，还想要新妈妈？继母怎么可能对你好？要是你有了继母，饭都没得吃，衣服也没得穿。”

听到这儿，我向王敏解释了关于孩子恐惧背后的成因。成长的过程，必定会伴随着恐惧的出现。有些恐惧是孩子心理发育的必需，而有些恐惧则来自父母对孩子的强化。

小磊的恐惧状态说明他正处于一个迅速了解自己的阶段，他正在了解攻击性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但他还不知道怎么去把握。所以，他会玩儿玩具枪，会说出一些具有攻击性的话语。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开始体验到更复杂的情感。他们做出的攻击性行为不是纯粹地攻击，而是说明孩子需要更大的空间来表达自己的独立意愿。他想更独立，同时又害怕离开父母后的不确定，所以情感层面很冲突。

其实攻击的目的不是让妈妈死掉，而是想去掉妈妈身上自己不喜欢的那个部分，只留下自己喜欢的部分。

我对王敏说：“小磊在家里最黏、最喜欢的人是谁呢？”王敏马上反应过来：“他平时最黏的就是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他平时黏我黏得多，现在有想和我拉开一点点距离的想法，但又不知道怎么做，于是才有了这样的表现是吗？”

我点头表示认同：“可以这么理解。他以前没有经历过这些复杂的情感，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更不知道该如何掌握自己的攻击性。于是，内心陷入了敏感的状态，很容易对身边的事情、声音过度地敏感。”

这种敏感往往会通过害怕和恐惧呈现出来，因为恐惧有助于约束他的攻击性。

同时，孩子也会因此感觉到内疚。他担心自己的攻击性影响到他人，尤其是他深爱的父母，所以又通过害怕来呈现，因为恐惧感会让自己进入无助的状态，从而获得他渴望得到的关注，以此确认父母不会因此而离开他。

“就是他害怕自己想独立的愿望不被我们允许，所以用攻击性行为表达想独立的愿望，同时又用恐惧洗衣机的声音来吸引我们的关注，这样既有独立的感觉，又不会因此失去爸爸妈妈的关注，是这样吗？”王敏补充道。

父母的焦虑强化了孩子的恐惧

和王敏说完这些之后，我建议她不要对孩子的攻击性行为有过多的限制，只要不会对自己或他人产生身体伤害就行。

否则，会加深孩子的害怕和恐惧感。如果孩子把攻击性的情感压抑下去，就更不知道如何去体会和把控了。于是，只能投射到外在的某件事物上，比如洗衣机的声音或者黑暗。

此外，父母的焦虑也会强化孩子的恐惧。因为孩子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攻击性影响了父母，父母是不是被自己攻击到了。这就加深了孩子对攻击性的压抑，同样也就加深了他对环境莫名的恐惧。

其实，孩子真正害怕的，是内心还无法控制的攻击性。对此，父母可以帮助孩子适度地表达他的攻击性，比如孩子假装对父母开枪，父母应声倒下之后又起来接着玩。父母的配合其实就是告诉孩子，他们接纳了他这部分的力量。

所以，我们的咨询除了帮助小磊释放压抑的攻击性外，也在缓解妈妈的焦虑感。

经过一段时间的咨询，王敏没那么焦虑了，也接受了和小磊之间的打仗游戏。小磊感觉到安全感足够了，就可以全心地放在如何把控自己的力量上，也越来越大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