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寻“龙”人

2020-09-16 11:59黄淑芬
读者·校园版 2020年19期
关键词:云阳足迹化石

黄淑芬

寻  龙

“208”这个看似普通的代号,全称是“重庆市地勘局208地质队地质遗迹保护研究院”,从事古生物化石等地质遗迹的保护与研究。32岁的代辉是其中一员,他的工作是让恐龙化石“开口说话”。

代辉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对恐龙产生兴趣是在12岁那年,他在同学家看了一部有关恐龙的动画片,从此就对远古时代的大型动物恐龙着了迷。

为了能更多地了解恐龙,代辉省下父母给他的零花钱,去书店买了很多有关恐龙的书,但是书里的知识有限,代辉无法感到满足。

有一次,生物老师上课时偶然提到恐龙,代辉听后两眼放光,他向老师提了一连串问题。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被问住的老师搪塞地应付了代辉的提问,最后以一句“你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后,就可以揭开恐龙的秘密了”,结束了代辉的提问。

老师的话,让代辉醍醐灌顶。他沉下心来发奋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考填报志愿时,他毫不犹豫地填报了中国地质大学。在大学里,代辉系统地学习了很多专业理论知识,对恐龙有了新的认识。读研时,他把恐龙足迹学这门学科定为自己的研究方向。

2012年5月的一天,代辉正在学校的档案室查资料,忽然电话铃声响起,原来是学长邢立达邀请他去重庆綦江。听到“綦江”这两个字,代辉心里震了一下,导师说过重庆是“建在恐龙脊背上的城市”,而綦江则是发现恐龙足迹和化石最多的地方,那里有西南地区白垩纪中期最大规模的恐龙足迹群。恐龙足迹学是自己的研究方向,这是好机会,代辉欣然应邀前往。

刚下高铁,代辉和邢立达顾不上休息,在当地文物局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直奔现场,查看地面上大小不一的恐龙足迹。代辉掏出卷尺趴在地上,一边量尺寸一边拍照,心里判断这是什么恐龙留下的足迹。3个月后,代辉用晒脱一层皮的代价,换回了很多珍贵的恐龙足迹照片,而且还收集了很多有关恐龙的资料。

2015年,代辉博士毕业后进入重庆市地勘局208地质队地质遗迹保护研究院工作。代辉没有想到,刚到单位报到,领导就对他说:“你来得正是时候,合川区大石街道金钟村村民,在自己家的田坎里发现了两根疑似恐龙腿骨的化石。那个地方应该还有化石,现在由你带队去发掘。”

代辉听了一愣,想不到领导把重担交给了刚来的自己,自己是研究恐龙足迹的,而这是去发掘恐龙化石,行不行呢?代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答应了,这可是好机会,恐龙自己找上门来了。

准备妥当,代辉立刻带领同事们赶赴现场。冬天的山上异常寒冷,20多天过去,依然找不到化石,代辉不禁困惑起来:“会不会搞错方向了?找不到回去怎么交差呢?”

站在山坳上的代辉把手中的铁铲朝地上重重地铲下去,泥土里的硬物震了一下代辉手中的铁铲。他抄起铁铲继续挖,想不到有“石头”露了出来。越挖越多,代辉高兴地站在山坳上对着远山大声呼喊,回声久久不散。

最終,代辉和同事发掘出来的化石完整度高达40%,这在大型恐龙中是很少见的。回到研究院后,他加班加点对获取的材料进行研究、分析、比对,得出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结论。经过鉴定,这些“石头”正是属于同一只恐龙的腓骨和胫骨化石。在召开发布会时,代辉说:“经过反复比对、论证,这是蜥脚类恐龙的化石,属于合川马门溪龙。”

掘  龙

至此,1957年发现的合川马门溪龙化石重新进入了重庆人的视野。代辉给208地质队带来了新的活力和突破。

代辉正在办公室里写研究报告,忽然被敲门声打断,同事推门进来迫不及待地说:“好消息,云阳县普安乡的一个放牛娃,在村子附近的一座山头发现了几块恐龙化石。”

代辉若有所思地问:“这会不会是一种新类别的恐龙呢?走,我们马上出发。”

重庆云阳,山高林深。代辉和同事每天漫山遍野地跑点、挖坑,寻找恐龙化石可能分布的地层层位。那天,他正拿着铁铲翻看发现化石的现场,在高过人头的野草和树丛中进行地毯式搜索。突然,脚下一滑,他掉入一个两米多深的坑。

黑黢黢的坑里,年代久远的枯枝败叶散发出浓重的腐烂味,代辉连打了几个喷嚏,心想这里会不会有化石。于是,他用铁铲小心地翻看,翻了几处都扑了空,正想放弃时,他忽然听到铁铲与石头碰撞发出的声音。职业的敏感让他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代辉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在光照下,泥巴中有平整的石头裸露。代辉用手小心翼翼地拂开泥巴,慢慢地一面墙露出了冰山一角。代辉仔细地盯着这面泥墙上隐约出现的痕迹,小心地抚摸,越看越兴奋,凭经验他觉得这有可能是一面恐龙化石墙。

这时,同事们由远及近呼喊代辉的声音传过来,代辉大声回应。上到地面后,他指着坑里说:“下面有化石墙,还挺厚。”

随着发掘工作的深入,每一天都有惊喜发生。“代老师,你看这里又发现一处整块的像墙一样的石块。”工人高兴地指着地上露出的化石大声地对代辉说。

听到工人的呼喊,代辉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山坡上。果然,在挖出来的探槽边,裸露的岩石中镶嵌着褐色的化石,静静等待着人们的发现。

“很好,范围扩大到方圆2000米了。”代辉心情无比激动。但还未等他平静下来,山下的工人又发出呼喊声:“代老师,这儿也有发现!”代辉又一口气跑到山下,确认是不是恐龙化石。一天下来,这样的情况要发生许多次。

就这样,经过几个月的露头调查,代辉和同事们发现的化石露头越来越多,分布范围也逐渐扩大到方圆5000米左右。这意味着,这处化石群的价值也越来越高。

2017年,这面长150米、厚2米、高6米~10米,面积约1000平方米的,缀满了4000多处恐龙化石标本的世界级的“云阳恐龙化石墙”面世了。站在化石墙面前,代辉心潮澎湃地对所有人说:“这面墙够我研究一辈子了。”这面墙里蕴藏着无数个关于恐龙的故事!

那年,好事连连,云阳普安乡的恐龙化石墙刚刚面世,新田沟组地层又发现了恐龙化石。此时,代辉感觉自己所学的知识不够用了,回到学校重新学习的念头越发强烈,只有不断学习才能揭开更多关于恐龙的秘密。

识  龙

2018年9月,代辉将化石带到北京,一边上学,一边研究。锥体的形态、侧凹的数量和变化、神经棘的特征……每一处细小的特征都需要仔细的描述、大量的对比。代辉就像着了魔一样,白天和导师一起研究、记录,晚上回宿舍后抓紧时间写文章,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用来做研究。

国庆假期从北京回家的路上,代辉耳边一直回响着导师的话:“这个标本初步判断是新的属种,下面就要认证它是不是新的类别,一定要用严谨的态度完成。”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回到重庆后,代辉做了大量的对比和研究。

别人休假出门旅游,代辉却把一大筐恐龙化石带回家里研究。妻子不解地说:“我支持你的工作,但你也不能这么拼命啊,趁假期出去旅游放松一下吧!”

代辉笑了笑说:“为了研究恐龙,一年有10个月我是待在野外山上的,全国各地我基本都走遍了,这几天就安心在家做研究。”

妻子无奈地说:“那你不许把它们拿到屋子里,看着瘆人。你去衣帽间研究吧!”

得到妻子的允许,代辉放开手脚拼命加班,那一个星期,衣帽间里的灯光没有在凌晨两点前熄灭过。

在做研究前,代辉对比了四川盆地所有的侏罗纪兽脚类恐龙标本。他根据化石总体特征,初步判断该恐龙为基干坚尾龙类,但究竟是新的屬种还是归入之前发现的哪一类属种,必须一一做比对。为了验证这种猜想,代辉不断扩大范围,拿全世界同一时期的同类恐龙逐一进行比对。

随着科研的深入,他经常会发现之前的猜想是错误的,这也就意味着之前所有的比对和研究都要换一个思路重新开展,工作非常烦琐,极度考验耐心。

有一次,已经改行的同学问代辉:“你为了一堆化石,又重新去上学,这样的付出值不值得?如果一辈子都不出成果呢?”

代辉坚定地说:“这个我真说不好,或许会很快,或许好几年都做不出成果。但是,只要是我认定的事,我就会坚持做下去,哪怕用上一生的时间。”

代辉很幸运,普安云阳恐龙的研究,从开始着手到文章发表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当然,这还只是开始,还有更多的科研工作在等着代辉。

2019年12月,来自云阳的恐龙化石已经修复完成了1万多块,在化石墙表面露出的恐龙化石超过5000块,已经发现有3只恐龙属于3个新种——普安云阳龙、磨刀溪三峡龙、普贤峨眉龙。同时,还有更多深处地下的恐龙化石,有待发掘。

代辉和同事的“寻龙记”还在继续,日复一日,四季更替,不辞劳苦。像代辉这样的“寻龙人”有很多,他们执着地寻觅着埋藏在地下的足迹,只为了能让更多冰冷的化石不再沉寂,让每一只恐龙都能“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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