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冲刺，三大要害定输赢

谢奕秋

美国选情，有如雾里看花。

受英国《星期日快报》委托进行的一项民调显示，8月两党大会后，特朗普支持率升至48%，领先于拜登的45%；但民调网站538和Real Clear Politics的民调追踪指数（系根据多个机构的民调得出的平均结果；538网站进行了加权，RCP没有）显示，拜登仍然大幅领先。

就两党大会的电视收视率而言，除了大会第二晚（当晚梅拉尼娅·特朗普是共和党大会主要发言人），民主党大会另外3晚的电视收视率都高于共和党。但如果把网络受众包括在内，特朗普称共有1.479亿人观看了共和党大会，多于民主党大会的約1.22亿观众。

考虑到主流的电视台大多亲民主党，电视收视率和网络浏览量所呈现的不同政党偏好，似乎又是可信的。

对于解读美国的选情，各家都可以罗列出一堆数据。不同机构的数据之间会打架，这时候事实和逻辑就起到预判和阐释的作用。

在距离大选还有一个多月时，不宜高估短期事件和滞后民调的中长期效应；而辨析种族问题和疫情的影响，梳理战场州的攻防状况，有助于抓住本次总统大选选情的要害。

“街头死”扰动选情

今年以来，美国警察虐待、枪击黑人案接二连三，但基本上都发生在民主党执政的城市，且都事出有因。

如“黑大个”乔治·弗洛伊德，老家在南方一线城市休斯敦，之所以改头换面到北方二线城市明尼阿波利斯打工，是因为此前他在休斯敦持枪入室抢劫一名孕妇，被关了5年监禁。他也是贩毒惯犯，曾4次为此坐牢，死时体内还有3倍于致死剂量的芬太尼。

8月23日在威斯康星州“边城”基诺沙发生布莱克事件后，民主党想复刻成第二个弗洛伊德事件，或许示威者破坏性活动类似，但有两点不同：一是当事人抗拒警方，用夹头方式袭击了一名警察，且车内被起获刀具（视频显示枪响前，警方大喊“放下刀！放下刀”）。

二是当事人有前科，5年前曾在一家酒吧开枪，被控拒捕和携带隐藏武器；一个月前他又被捕，原因是涉嫌三级性侵、擅闯他人住宅以及家暴；这次再被女友报警称“非法闯入”，最后只是重伤而没死，减弱了外界同情。

正是基于这两点不同，特朗普没有慰问布莱克家人，而是聚焦于展现示威者破坏的后果。

节外生枝的是，来自南部邻州的白人少年8月25日在基诺沙枪杀两名示威者，给了民主党新的政治弹药。特朗普的强行辩护，显得苍白无力，只能亲自去当地视察显示果断，并拨款给当地加强公共安全。

特朗普前脚刚走，拜登9月3日也来到基诺沙，并与身中警察数枪后半瘫的布莱克通话。只是，由于当地民意撕裂，该州民主党籍州长埃弗斯对于两位候选人都不欢迎。

如果说威斯康星州作为摇摆州，吸引了两位候选人亲自到访事发地，那么西海岸的俄勒冈州作为深蓝州，对于选情无甚影响，所以即便8月30日发生了特朗普粉丝在街头被枪杀、4天后嫌犯又因拒捕遭击毙的事，双方竞选团队也只是满足于在网上骂战。

而在纽约州第三大城市罗切斯特，患有精神疾病的黑人丹尼尔·普鲁德，今年3月被警方戴上头罩并扣留后死亡。事发在弗洛伊德事件两个月前，但因纽约州也是深蓝州、罗切斯特市市长还是黑人，迄今所激起的抗议和反思都有限，反而是该市警方高层集体“撂挑子”吸引了眼球。

美国每年要正常过世近300万人，每个月就要死20多万人，所以因新冠死亡20万人，也就相当于在正常死亡规模上，增加了一个月的死亡额度。

弗洛伊德死后至今，美国发生了约600次暴力骚乱。在支持“反种族主义”抗议的同时，拜登姗姗来迟地谴责暴力骚乱。但在保守派选民看来，种族问题已被矫枉过正—如洛杉矶县两名警员在巡逻车内遭枪手多次枪击，入院救治后却有抗议者在医院外高呼“我们希望他们死”；联邦参议员兰德·保罗夫妇参加白宫晚宴后，离开时被示威者一路尾随围攻；密苏里州平民“麦克罗斯基夫妇”持枪保卫自家庭院，被巡回检察官控以重罪—这些都给了共和党反击的口实。

尽管黑人政客频频抱怨系统性的种族歧视，但事实上，黑人在美国并非政治弱势群体。美国前100大城市中，约1/3城市的市长是黑人；前十大经济都市里面，包括芝加哥、旧金山和首都在内6个大都市都是黑人在主政，还不算纽约市长白思豪—他妻子是黑人，一对儿女也是黑人模样。

在民主党籍市长们的纵容下，今年纽约市的犯罪率达到了30年来最高，8月份就有242起枪击事件记录，平均每天7.8起。而芝加哥在1到7月共有2200多人遭枪击；刚刚过去的9月劳动节小长假，芝加哥超过53人中枪。特朗普早就喧嚷，芝加哥的犯罪情况比阿富汗还糟糕。

可以预见，面对“取消文化”和“撤资警察”风潮，为了维护白人的历史文化遗产、家庭人身安全和未来地位，共和党选民会积极出门投票。因为若拜登胜出后“开放边界”，引入更多的少数族裔移民，共和党翻身的机会将越来越小。而且，总统对大法官的任命，关系到堕胎案的判决，间接影响白人人口的增长率。有统计显示，按人口增长趋势到明年，18岁以下的美国年轻人中，白人占比将首次降到一半以下。

现阶段白人占美国选民六成多，但去现场投票的选民中，白人按惯例会占到七成左右（2018年中期选举时是74%）。而特朗普在白人尤其是白人男性中的支持率，比拜登要高不少。这是双方支持者“街头死”扰动选情的情况下，特朗普的最后依靠。

疫情责任，两党对半分

与种族问题的恶化“双向动员”两党各自的基本盘类似，美国疫情严重，也要一分为二来看。

在大选年，联邦政府要保经济，但卫生大权又落在各州手里。民主党执政的蓝州反应慢，像纽约州自己该采购PPE的工作没做好，又放纵疗养院内和示威人群中疫情扩散，导致新冠死亡率高达7.4%，是全国的2.5倍。而白宫自5月起，鼓动共和党执政的红州提前复工，导致红州的累计确诊人数反超蓝州，但死亡人数还是明显少于蓝州。

现在美国20万人因新冠死亡（到明年年初可能翻倍至40万人），是第二大死因（仅次于心脏病）；美国二战4年才阵亡40万人，这场疫情如果一年就能达到，会比二战更可怕。但因为疫情致死的绝大部分是老年人，严重性被打了折扣。美国每年要正常过世近300万人，每个月就要死20多万人，所以因新冠死亡20万人，也就相当于在正常死亡规模上，增加了一个月的死亡额度。

再看感染规模，美国累计确诊的新冠患者不到700万人，实际可能有几千万人感染过，如果不是一度关停经济，可能已经上亿。可以对比美国每年的流感病例数，一般不超过5000万人（最近的流感季就有超过3400万人感染），每年流感相关的死亡人数一般也在7万以内。新冠致死率比流感高一个数量级，但实际感染规模可能差不多。

美国各族群中，黑人、拉美裔感染率、死亡率偏高，但他们不是特朗普的主要支持者。疫情拉低了特朗普在老人和郊区富人中的支持率，但随着8月以来新增确诊数（从日增五六万到日增三四万）震荡回落，且美国的新冠死亡率已低于全球平均水平，疫情对大选的影响总体呈走弱态势。

所谓“淡化疫情”的录音带，改变了一些人对特朗普处理疫情的看法，但就像《大西洋月刊》那篇披露“特朗普蔑视倒下的美国军人”的报道遭坚决否认那样，没能起到一剑封喉的作用。

最近，名记伍德沃德的新书《愤怒》以被录音的谈话为佐证，披露特朗普1月28日就收到国安顾问奥布莱恩关于新冠病毒是“美国最大安全威胁”的预警，2月7日又亲口告诉伍德沃德它能通过空气传播，“可能比最严重的流感更致命”，但却在2月26日告诉公众新冠病毒“像个流感”；特朗普还对伍德沃德解释说：“我想，我想永远淡化。我还是喜欢淡化一些，因为我不想制造恐慌。”

对于此等“疏失”，白宫方面辩解说，总统没有撒谎，只是要让人们冷静下来。特朗普则自称“是这个国家的啦啦队长”，“不想吓坏人们”，而且伍德沃德“好几个月前就有了我说的话（的录音）”却没有“马上就曝出来”，是“因为他很清楚（我这样做）都是正确的”。

白宫发言人麦克纳尼称：“在你们面临难以战胜的挑战之际，对于总统来说，彰显信心很重要。”她还称，1月31日特朗普已经发出了针对中国的旅行禁令，当时拜登还在批评特朗普是仇外主义，而2月17日的时候，福奇医生也认为，季节性流感比新冠更令人担心。

至于被民主黨追捧的福奇医生，居然也表示，自己从未听到过白宫方面淡化疫情。“在公开场合，白宫方面并没有说出与大家在一起讨论时不同的内容。”

至此，所谓“淡化疫情”的录音带，改变了一些人（有民调称比例为23%）对特朗普处理疫情的看法，但就像《大西洋月刊》那篇披露“特朗普蔑视倒下的美国军人”的报道遭坚决否认那样，没能起到一剑封喉的作用。

拜登固然可以控诉特朗普“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股市不跌下来，好让他那些有钱的朋友们不会亏钱”，但白宫方面辩以“外松内紧”的防疫策略，勉强也能自圆其说。其实要论淡化疫情影响，众议长南希·佩洛西也难辞其咎。她2月在旧金山唐人街街头以“亲民姿态”游荡，8月还专门预约到理发店做头发（被拍到一度不戴口罩），涉嫌违反该市关于小商业者的营业禁令。

此外，疫苗的分发也能减轻美国人对于疫情的焦虑。美国辉瑞公司与德国生物科技（BioNTech）合作研发的mRNA类型新冠疫苗（不同于基于腺病毒载体的“牛津疫苗”），预计今年10月开始申请上市。尽管至少要等到12月才可能供应1亿剂疫苗，但美国疾控中心已经通知所有50个州，准备在10月下旬或11月初，向医护人员和其他高危人群分发疫苗。

战场州“2+4+4+2”阵型

眼下拜登选情“占上风”，因为叠加了人口结构、疫情、种族问题等几大红利，而特朗普只有8月底“党代会跃升”这个小红利。

在RCP网站根据民调差距所列的12个战场州里，只有新罕布什尔和内华达这两个州，是特朗普上次没赢下的；其他10个州都是上届大选中支持他的，但今年选情纷纷告急，说明特朗普战线太长。虽然他不抛弃不放弃，一星期可以跑三四个州去拉票，但疲于奔命，选情真的很悬。聊以自慰的是，美国二次疫情“南重北轻”，让他最拿手的聚众集会演讲，重新在北方找到用武之地了。

按照选举战场的排兵布阵，可以把上述12个战场州分成四类：

第一类州—得克萨斯和佐治亚，在此前6届总统大选中都支持共和党，相对来说处于“红美国”的内线，特朗普要守住不是难事。尽管这两州的大城市受到新移民的影响逐渐转蓝，但即便是预测特朗普将以“选举人票186张对352张”惨败的选举地图，也将这两州划给了特朗普。

第二类州—佛罗里达、北卡罗来纳、亚利桑那、艾奥瓦，处于“红美国”的外线，相当于四个桩脚，支撑了特朗普2016年的选举版图。但在此前6届总统大选中，这四州都曾背弃过共和党，佛罗里达更是以摇摆州著称，且都站在最终赢家那边。如果11月3日选举之夜，佛罗里达的计票结果显示该州归于拜登，那么几乎可以不用看后面各州的计票了。

从目前民调看，第二类州中，特朗普最可能丢掉亚利桑那，最可能保住艾奥瓦，而在佛州、北卡与拜登势均力敌。

亚利桑那州可能时隔24年“红转蓝”，一是因为该州二次疫情严重，累计确诊数全美第七，对主政该州的共和党不利；二是因为特朗普与该州的两位本党前联邦参议员（麦凯恩和杰夫·弗莱克）结怨，得罪了不少中间选民。

若丢掉亚利桑那11张选举人票而保住佛州、北卡与艾奥瓦，一般认为特朗普还需要在第三类州—北方大湖区的宾州、俄亥俄、密歇根、威斯康星4州中，至少保住3个州，方能胜选。

12个战场州里，只有新罕布什尔和内华达这两个州，是特朗普上次没赢下的；其他10个州都是上届大选中支持他的，但今年选情纷纷告急，说明特朗普战线太长。

4年前，特朗普以加总不到8万张选票的微弱优势，惊险拿下了宾州、密歇根和威斯康星3个州、共46张关键选举人票，另外高票拿下了俄亥俄。至本文截稿时，拜登在这4州的平均民调全面领先。特朗普也许只能保住俄亥俄州，那样的话拜登就会赢得大选。

若特朗普再拿下仅10张选举人票的威斯康星（基诺沙骚乱新发于该州），但失去宾州和密歇根，那么在前述设定不变的情况下，他还需要奋力一搏，意外攻下第四类州—属于“蓝美国”的新罕布什尔（该州在此前4届总统大选中都支持民主党，有4张选举人票）和日渐依附于加州的内华达（6张选举人票），才可能立于不败之地。后两州民主党基础较好，拜登可能疏于防范。

以上就是12个战场州的“2+4+4+2”阵型。对特朗普而言，要保住佛州、俄亥俄、北卡“三大摇摆州”已属不易，要再拿下威斯康星、新罕布什尔和内华达，可谓难上加难；回头再去争取亚利桑那、密歇根，或者在宾州与拜登决一死战？路径很多，都不好走。

尽管拜登看似胜利在望，但单纯依靠民调推断战场州选情，就会犯希拉里在上届大选中的错误。2016年，全国性民调的误差率为1.3%，而州一级民调的误差率高达5.1%。

在种族问题发酵之下，大选最终拼的不是民调，而是不同族裔的投票率。今年民主党想在全国推行“普遍邮寄投票”，就是希望把少数族裔的投票率给拉上来。那样的话，特朗普在普选票上还会输更多。

特朗普阵营自然不允许，认为民主党试图在选举方式上制造混乱，并已经起诉内华达州政府，要求取消“没有选民身份核实的邮寄选票”。特朗普甚至建议，相关州的共和党选民邮寄选票后，再去投票站验证性地投一次，以免邮政渠道出现纰漏。这被民主党方面抨击为“投两次票”的选举舞弊。

相关争议还将继續，但只要“普遍邮寄投票”不在全国铺开，共和党就能变相压低少数族裔的投票率（许多黑人担心疫情而不愿出门投票）。这是共和党在选举人团制度带来的结构性优势之外，有可能违逆民意、“以少胜多”的又一筹码。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美国大选的纠结和魔力，或许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