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门口

2020-10-09 11:09辉姑娘
家庭百事通·健康一点通 2020年9期
关键词:监护室家属重症

辉姑娘

父亲发病那天是个冬天的周末,彼时我正对着电脑,妹妹的电话打了进来,她带着哭腔说:“姐,我正送爸去医院急救,你快回来。”我怔住,强作镇定说:“好,我马上就回。”放下电话,我迅速地上网订好最近一班飞机的机票,脑海不由自主地飘出各种纷乱的思绪。说实话,想过这一天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早,父亲才刚满60岁啊!

带着行李,我快步行走在机场的人群中,擦肩而过的面孔都化成了模糊的幻觉。人生中什么样的时刻会最痛苦?也许就是这样的时刻,好像每一个人都比你幸福。

冲到医院,到重症监护室门口时,母亲迎上来,抓住我的手,眼泪滚滚而落。我抱住她说:“妈别怕,我在呢。”妹妹也跑过来,我们三个人抱成一团,伤心不已。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绿色的大门紧紧地闭着。母亲说,她早上发现父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人已经昏迷。送到医院紧急抢救后,医生说是突发脑血栓,直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綠色的门忽然开了,等在外面的家属蜂拥而去。我也赶紧跑上去问:“护士,我是131床的家属,我爸怎么样?”她没理我,把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我沮丧地走回来,坐在母亲旁边,这才发现四周被许多铺盖给占满了。我惊讶地看着那些人拖出气垫,或者把一块布铺在地上。我问母亲:“妈,我们睡哪儿?”母亲茫然地说:“随便。”我抬头四顾,看到有人在出租气垫床,便租了两个。我招呼母亲过来躺下,对她说:“睡吧,妈。”

当晚一夜无眠。第二天外面下起了大雪,窗外变成了一片茫茫的白。父亲仍然躺在那扇绿色大门内,没有任何消息。我买来早点,可是我和妈都吃不进去。旁边一位老人见了劝我们:“你们娘俩得吃点,不然,熬不下来。”我打量她,满头白头发一丝不乱,表情平静地坐在长椅上,身边没一个人陪伴。

下午两点是探病时间,家属们早早地簇拥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绿色大门终于打开,护士只说了两个字:“进吧。”人们便疯狂地涌进去。我们也进了门,寻找到父亲的床号。隔着厚厚的玻璃窗,看到父亲躺在床上,眼睛是睁着的,显然有了轻微的意识,却依然无法说话。妹妹一见这场面就哭了起来,母亲也哽咽着,对着麦克风不停地叫着父亲的名字。我忽然想起父亲发病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还通了电话,我跟他说我的新书卖得不错,他特别高兴,却有些遗憾地说他因为老花眼只看了一半,等以后有时间一定把后半本看完。我忍不住向最坏的方向去想:也许终父亲终其一生,再也读不完那后半本书了。

我们就这样在绿色门前等了下去。护士说现在父亲的病情还处于观察期,如果情况不妙,紧急手术也是有可能的,必须有家属随时待命,保证有人可以签手术同意书。这是多么煎熬的等待,盼着那扇门打开,出来的是已经好转的消息;又害怕那扇门打开,下一秒就要面对生死抉择。

我们天天去看父亲,第八天他已经可以在护士的帮助下直起上身,用一只手跟我们打招呼了。

初来时劝我们吃东西的老人,要和她儿子出院了。几天的时间,我们变得很熟悉。她儿子50岁还没有结婚,上个月突发脑梗,送进了医院,除了这位80岁的老母亲,身边没有其他人。老人很要强,买饭、打水从不求别人帮忙。交药费时就从衣内口袋里掏出一张陈旧的银行卡,去默默地刷卡。住了这么多天,她的衣着总是整洁的,我们甚至不知道她是在哪里换洗的衣服。她儿子的最终结果是植物人。出ICU那天,母亲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老人说:给他攒了一辈子娶媳妇的钱,没用上,将来就给他找个好陪护吧。老人推着儿子的轮椅走进电梯,忽然提高声音,一字一句地冲我们说:“娘几个,记得吃饭,保重啊!”电梯门关上,我转过头看母亲,她哭了。

第十二天的早上,一个护士叫道:“131床!”我们连忙快步迎过去。护士冲我们露出笑容:“131病情稳定,明天可以出监护室了。”“真的?!”我和母亲高兴地叫起来。“暂时失语,半身行动不便,但慢慢锻炼,多和他说话,还是有很高概率恢复的。”护士说。我与母亲喜出望外,不停地向护士表示感谢。一个家属羡慕地对我们说:“真好,才住12天就出来了,我家那位都在里面一个月了。”“会平安的,一定会出来的。”我能看出母亲在强忍喜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平静,赶紧安慰起那个家属。

出出入入、分分合合、生生死死,在狭小的重症监护室门口不断上演。如果你觉得人生艰难,不妨去医院看看。你会发现,世间之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好好活着,就是一切。

(摘自《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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