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童时代：夏天颤巍巍

殳俏

【适用话题】童年 快乐 无拘无束 美好生活

家里有几个颜色鲜艳的半透明塑料碗，是小时候专门用来做果冻的。有时候翻箱倒柜，一不小心看到了，儿时夏天的记忆便陡然涌上心頭。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一到蝉声阵阵的时节，于热浪氤氲中，大人从中药铺买来琼脂，在厨房里用一口小奶锅开始煮琼脂，做果冻。

我们家制的果冻，没有太多小孩子想要的“果”的气息在其中，反而都是些味道淡淡的菊花茶冻、马蹄水冻，甚至橘子冻也不那么甜，里面精心地放了些削成细条的腌过的橘子皮。现在回头看，知道是家人讲究。当时看着别人家小孩子吃的艳红或翠绿的草莓冻、苹果冻，则是有着微微羡慕嫉妒的怅然。每一年的夏天，我强烈地渴望着像果冻般的，一个廉价又快乐的真正的夏天。

去年夏天，和朋友一起去意大利学厨，师傅教给我一道意大利传统的牛奶冻Panna Cotta。这是道来自意大利北部的甜点，但一到盛夏，人人都想来一口这娇滴滴颤巍巍的牛奶冻。我们的意大利师傅先用冷水泡着鱼胶片，接着，取出一口小锅，混合牛奶、奶油、砂糖，煮开所有的东西，离火之后，再往小锅里加鱼胶片，然后不停地搅拌，直到鱼胶全部熔化，再把牛奶倒进模具，放到冰箱里，区区两小时，便可以得到一大堆的牛奶冻。

“唉，你做太多啦，我这里卖不掉的，不如拿出去分吧。”师傅皱着眉头说。所以我们便系着围裙，跑出门，把装在不同形状杯子里的牛奶冻，分给在小餐馆外面的小广场上恰好来送货的卡车司机、踢足球的野孩子、抱着婴儿乘凉的妇女、有点耳背的老人。分完之后，我们也在被太阳晒得烫乎乎的石级上坐下分食，吃完之后，站起身来去收每个人吃得精光的杯子。

这才是夏天，你总是能在夏天，找到能让你卸下心防的食物，遇见让你卸下心防的人。

今年在京都给朋友过生日，也已是入夏的时光了。到老铺“老松”，正好有最时令的甜点“夏柑糖”。一只大柑橘切成两半，挖去里面的果肉，做果冻，然后精心地将这新鲜细嫩的果冻重新填入半圆形的柑皮中。朋友啧啧赞叹道：“实在是高级感十足的果冻呀，谁能想到果冻也可以雕琢成这样子。”我扑哧笑了，想到小时候家里大人做的果冻。那些对细节极致追求的苦心，只是一心想要撒野的小孩子又怎会理解。

长大了的我们，回望过往夏天的夜晚，萤光微风、金鱼花火、手拉手看星星的青梅竹马，抿下肚的是幻觉中的又静又好。但其实，那时的夏天真正是汗流浃背的粗粝童年，吃下一堆充斥着色素香精的果冻和雪糕，一拖再拖的暑期作业把我们搞得心烦意乱，但我们依然被国产电视剧逗得哈哈大笑，跟最要好的同学吵得不可开交。不过，那样的夏天依然是值得怀念的，如果冻般忽然凝结又忽然倒塌的，颤巍巍的夏天。

（余娟摘自《饿童时代》重庆大学出版社）

【素材分析】人们往往喜欢回忆童年，尽管当时眼馋的果冻现在吃来不过是香精、糖水的混合物，但果冻背后藏着的是对无拘无束、没有压力的精神生活的怀念。长大后，紧张的学习让我们无暇享受这样美好的时光。所以，适当的时候，让我们卸下一身的疲惫，体会一下生活的美好吧。

（特约教师 孟凡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