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首次苏联之行为何姗姗来迟

2020-10-20 06:33周晓改
红岩春秋 2020年9期
关键词:前委红四军共产国际

周晓改

1949年12月,毛泽东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苏联之行,这也是他第一次出国访问。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由于多方面原因,毛泽东一直没有到过苏联。本文结合最新解密的档案资料,披露毛泽东首次访苏为何姗姗来迟。

赴俄留学计划没能实现

五四运动前后是中国社会剧烈动荡和转型时期,一度掀起出国求学的热潮。毛泽东身处这样的氛围,也曾有过留学日本、法国及俄国的想法,当时他还是湖南赴法勤工俭学的主要组织者。不过,经过反复思考,他最终作出不出国的决定。

1919年至1920年,赴法勤工俭学的全国各地青年达1600余人,其中湖南青年人数位居前列。1919年12月,当蔡和森、罗学瓒、向警予、蔡畅等一批湖南进步青年前往法国勤工俭学时,毛泽东仍然留在国内。比起去法国,他更向往十月革命之后的俄国。

毛泽东通过认真研究,认为:“我觉得俄国是世界第一个文明国。我想两三年后,我们要组织一个游俄队。”1920年2月,他在致陶毅的信中说:“彭璜君和我,都不想往法,安顿往俄。何叔衡想留法,我劝他不必留法,不如留俄。”

这一时期,毛泽东结识了李大钊、陈独秀等一批中国的先进分子,尤其是通过认真研究俄国十月革命的经验和马克思主义学说,他的思想进一步倾向马克思主义。在如何选择中国革命的道路这一问题上,毛泽东在给蔡和森的回信中明确表示,“深切赞同”蔡和森所说的走俄国人的道路的观点。基于此,他对组织青年留俄勤工俭学抱有极大的热情。

1920年初,毛泽东就在为赴俄留学做积极准备。他与方维夏、何叔衡等人发起组织了湖南俄罗斯研究会,并任书记干事。他们一同策划组织留俄勤工俭学的工作,还派出代表赴北京与俄方代表洽谈留学事宜。俄罗斯研究会先后介绍了16名进步青年到上海外国语补习学校学习俄语,然后赴俄国学习,在这批人员中就有刘少奇、任弼时、萧劲光等。

但是俄国十月革命后建立的苏维埃政权并不稳固,由于帝国主义联合起来对它进行武装干涉,旧沙俄的军队也发动叛乱,占领了俄国的远东地区,导致中俄之间的交通中断。1920年6月7日,毛泽东在致黎锦熙的信中说:“同住有意往俄,我也决去,暂且自习,一年半或二年后,俄路通行既往。”可是随着中国革命形势的发展,特别是组建长沙共产党小组及社会主义青年团等繁重工作,毛泽东出国留学的计划没能实现。

同一时期,毛泽东在写给友人的信中指出,他选择留在国内研究学问有三点理由:一是对他这种外语还停留在“孩子时代”的人,看译本比读原本快得多,可以在较短时间内获得更多知识。二是东西方文明各有千秋,应当先把本国文明的精华了解透彻,然后去西方留学才有可比性。三是若想为世界和中国尽一点力,当然脱不开中国这个地盘,而且必须进行各个方面的实地调查及研究。

事实证明,毛泽东放弃出国,留在国内研究学问,使他对中国国情有了深入的理解和把握。正因为此,他才能够在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具体实践中作出巨大贡献。

提出去莫斯科留学兼休息最终未成行

1929年5月底,在红四军前委扩大会议上,以红四军前委书记毛泽东和军委书记兼政治部主任刘安恭为代表的双方就是否设立军委的问题发生激烈争论。6月8日,红四军再次召开前委扩大会议,继续讨论该问题。虽然会议最终通过了撤销红四军临时军委的决定,但一向默契的毛泽东、朱德在此事上发生了明显分歧。

6月14日,毛泽东就红四军内部存在的争论问题,给第一纵队司令员林彪写信,指出:“个人领导与党的领导,这是四军党的主要问题”“个人主义与反个人主义的,亦即个人领导和党的领导的斗争,是四军历史问题的总线索。”这封信虽是表达个人观点,却有特别的全局意义,为古田会议的召开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

6月22日,中共紅四军第七次代表大会举行。会议的目的是想统一认识,纠正党内错误思想。作为会议主持人,陈毅看到朱德和毛泽东争执不下,更是显得为难。为了打破僵局,他采取对毛泽东和朱德“各打五十大板”的调和折中方式:给予毛泽东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给予朱德党内警告处分。在最后的选举中,陈毅取代毛泽东当选红四军前委书记。

红四军七大之后,毛泽东的心情跌落低谷,他提出去莫斯科留学兼休息一个时期的申请,得到红四军前委的批准。在等待中央的批准之前,前委决定让他先到闽西养病并指导中共闽西特委工作。在之后的四个多月里,毛泽东一边指导地方党的工作,一边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并深入思考中国的未来。

毛泽东离开红四军不久,陈毅便前往上海向党中央汇报红四军的情况。中共中央专门成立了由周恩来、李立三、陈毅组成的委员会,在反复讨论取得一致意见的基础上,由陈毅起草、周恩来签发了《中共中央给红四军前委的指示信》,史称“九月来信”。来信正确分析了当时的政治形势,充分肯定了红四军两年来的斗争经验,并对红四军党内的争论问题作了结论,明确要求朱、毛团结合作,毛泽东“应仍为前委书记”。

在福建省上杭县苏家坡的毛泽东收到中央的“指示信”后,知道中央仍然信任和支持自己,备受鼓舞。同年11月28日,毛泽东在长汀主持召开前委扩大会议。会议决定,根据“指示信”精神准备召开红四军第九次党的代表大会。

12月28日至29日,红四军第九次党的代表大会(简称古田会议)在上杭古田召开。会议通过了毛泽东起草的《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即《古田会议决议》,并重新选举了前委,毛泽东当选前委书记。

随着毛泽东重新回到红四军的领导岗位,他提出去莫斯科留学兼休息一个时期的申请自然烟消云散。

到苏联治病疗养一事不了了之

20世纪30年代初,王明、博古等在共产国际东方部负责人米夫的支持下,掌控了中共中央的领导权。临时中央转移到中央苏区后,他们开始排斥时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主席的毛泽东的正确领导,打击毛泽东及其拥护者。

从1931年11月贛南会议到1934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开始,毛泽东的处境十分艰难。后来,毛泽东谈起这段经历时不无感慨地说:“我这个菩萨,过去还灵,后头就不灵了。他们把我这个木菩萨浸到粪坑里,再拿出来,搞得臭得很。那时候,不但一个人也不上门,连一个鬼也不上门。我的任务是吃饭、睡觉和拉屎。还好,我的脑袋没有被砍掉。”

在1934年1月召开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东当选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张闻天代替他担任中央人民委员会主席。对这一职务变动,张闻天在《1943年延安整风笔记》中称为“一箭双雕”的妙计,“一方面可以把我从中央排挤出去,另方面可以把毛泽东同志从中央政府排挤出去”。

1934年初,毛泽东因“健康原因”难以经常参加中央高层活动,博古和李德趁机策划让他到苏联治病疗养,想把这个“不安定因素”送到远方。共产国际经过多方面考量,并未接受博古、李德的建议。

《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中公布了一则关于毛泽东到苏联治病的原始档案,1934年3月27日,李竹生给皮亚特尼茨基的电报:“[中共]中央报告说,毛泽东已长时间患病,请求派他去莫斯科。他已停止工作。您是否认为可以派他去作为出席代表大会上的代表?您的代表和[中共]上海中央局认为,他的旅行安全难以保证。此外,应该考虑政治后果。”

李竹生当时是临时中央政治局成员,皮亚特尼茨基是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书记,负责处理中国事务。这封电报虽然很短,但与在此前后共产国际发来的其他电报及相关资料对照阅读,充分反映出共产国际、临时中央对毛泽东的态度和在此期间毛泽东的艰难处境。

1934年4月3日,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政治书记处政治委员会召开会议,听取“中共中央关于毛泽东因病是否适宜去苏联的电报”,并作出决定:“认为他不宜来莫斯科。必须尽一切努力在中国苏区将他治好。只有在中国苏区绝对不能医治时,他才可以来苏联。”

4月9日,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政治书记处政治委员会在给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驻华代表、驻上海远东局书记埃韦特的电报中说:“[我们]坚决反对毛泽东出行,因为我们不认为能够使他在旅途中免遭危险。即使需要大笔开支,也绝对需要在苏区组织对他的治疗。只有在完全不可能在当地医治和有病死危险的情况下,我们才同意他来莫斯科。”

五六月份,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土地部长高自立受博古等派遣,到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在向王明汇报国内情况时,他转达了博古的“毛、周想到苏联养病”的口信,王明说:“这样大的人物来,谁保险。”显然,以王明为负责人的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不希望毛泽东来苏养病,也不同意他作为共产国际七大的代表。

同时,共产国际对毛泽东来苏治病还“考虑政治后果”。因为毛泽东不仅在红军和中共党内有着崇高的威望,还担任中华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

随着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失败,红军走上长征之路,博古等让毛泽东到苏联治病疗养一事不了了之。

多次要求访苏未果

1947年初,毛泽东首次提出访问苏联。6月15日,在毛泽东身边的苏共中央联络员奥尔洛夫(中方称“阿洛夫”)接到苏军情报部部长库兹涅佐夫来电:“请转告毛泽东,联共(布)中央认为,他可以不需要任何邀请书前来莫斯科。如果毛泽东认为必要的话,我们认为最好通过哈尔滨来办理。如果需要,我们可以派飞机前往。”得此消息,中共中央很快在山西临县建了一个简易机场,以便苏联飞机降落。

尽管毛泽东对斯大林多次错误干预中共内部事务造成很大损失而满腹意见,但他认为苏方只是不了解中国的复杂情况,只要见面详谈,分歧是可以克服的。此外,毛泽东也极想实地考察苏联的经济社会发展情况。然而,过了两个星期,即7月1日,库兹涅佐夫又向奥尔洛夫拍发了一份内容大相径庭的电报:“由于当前军事战役情势,又因毛泽东不参加战役会对战役带来不利影响,我们认为毛泽东暂时推迟前往苏联是合乎情理的。”

在随后的半年时间里,中国革命形势日渐明朗。12月16日,莫斯科通知奥尔洛夫转告毛泽东:“苏联政府将欢迎毛泽东前来访问。”17日,奥尔洛夫回电莫斯科:毛听后“十分满意”,他说“很好,现在我可以在那里呆上三个月或半年”。至于动身日期,毛泽东认为,解放军占领平绥路后就可以出发了。

1948年4月22日,人民解放军收复延安。毛泽东看到解放战争胜利在望,急需同苏联进行联系,希望5月初前往莫斯科。4月26日,他致电斯大林,提出将带中央政治局委员任弼时、陈云同行,并说:“如果可能,我还想往东欧和东南欧国家一行,考察人民阵线工作和其他工作形式。”4月29日,斯大林回电表示同意。

但到了5月10日,斯大林来电,以战局发展和安全为由,建议毛泽东推迟动身日期。毛泽东立刻领悟到斯大林不欢迎他此刻访苏,特别是不欢迎他访问东欧、东南欧,于是当天回电:“斯大林同志,今天收到尊函,非常感谢。鉴于目前形势,我的出访贵国以稍作推迟为宜。”

7月4日,毛泽东再次电告斯大林:“与前两个月相比,我的健康状况大为好转,我拟近期动身前往贵国。有三条路线可去:海陆空。但不管怎样,我们务必经过哈尔滨,因我要同东北的一些负责同志商谈。”

然而,斯大林于7月14日通过奥尔洛夫婉拒了毛泽东:“鉴于粮食征购工作开始,自8月起领导同志分赴各地,要在那里一直工作到11月。因此联共(布)中央委员会请毛泽东同志把来莫斯科的时间改到11月底,以便能够同所有领导同志见面。”

9月28日,毛泽东再电莫斯科:“务必就一系列问题面向联共(布)和大老板亲自汇报……”表达了希望前往莫斯科的急切要求。10月17日,斯大林回电:“这里的领导同志会很高兴于11月底在莫斯科与您相见。”当天,毛泽东对奥尔洛夫谈了一些访苏的具体要求,苏共方面一直没有回音。

至11月21日,毛泽东向斯大林提出因身体状况推迟访苏。23日,斯大林回电同意。

1949年1月9日,毛泽东又一次致电斯大林,提出访苏的具体安排,说明“与我一起访问的有21人”。1月10日,斯大林电告毛泽东:“您应将行期再推迟一段时间。因为在此情况下您的莫斯科之行会被敌人利用来败坏中国共产党的声誉,攻击中共是依附于莫斯科的附庸。”14日,苏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做出最后决定:继续推迟毛泽东赴莫斯科的行期。

1月31日至2月7日,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米高扬与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在河北平山县西柏坡进行了为期一周的会谈。中苏双方就新中国即将成立的一系列问题交换意见。这次会谈对改善两党关系,尤其在增进斯大林对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的了解方面起到重要作用。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2月6日,毛泽东正式启程访问苏联,他多次想去苏联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编辑/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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