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宁侯:水墨剪纸与我的黄金时代

2020-10-20 06:13王蕾
恋爱婚姻家庭·养生版 2020年9期
关键词:剪影水墨剪纸

王蕾

窗花·植物画·水墨剪纸

小时候一到过年,邻居们纷纷往门上贴“春”字或“福”字,我家的花红柳绿却全在窗上,邻居路过窗前,会忍不住赞一句:“好漂亮的窗花!”

我外婆、母亲都是湘绣高手。外婆没文化,不会画也不会写,怎么保留湘绣的花样呢?她就把镂空的绣样蒙在白纸上,用蜡烛来熏,被纸样盖住的部分是白色的,镂空的部分是黑色的,这样白纸上就留下了底稿,她再依样剪下来。我痴痴地看着一幅幅精美的绣样从外婆灵巧的手指中诞生,真称得上是“圆如秋月、尖如麦芒、方如青砖、缺如锯齿、线如胡须”,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剪纸艺术。

上大学后,我学的是美术专业,画国画,工笔,还跟一个老师学过一段时间的植物科学画。植物科学画你知道吗?是在显微镜下画的,新鲜植物采集回来做成标本,你对着标本再画成一株新鲜的植物,既要精准反映植物的形态特征,又要有美感,特别考验耐心和美术功底。比如画麦穗,不是画出穗子就完了,麦子还有麦芒,麦芒上还有细细的绒毛,我们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全要画出来,我就把麦穗一点点掰下来,放在显微镜的托盘上,一边观察,一边用细细的蘸水钢笔画。当时安徽大学和安徽师范大学两个学校的生物系正在合编《安徽省植物志》,第五卷的300多幅插画都是我画的,用了两三年的课余时间,挣了3000多元钱。靠着这份收入,我读完了大学。虽然我们家并不缺我这点钱,但靠自己的收入读完大学,我觉得很有意义。

可能跟画《植物志》有关吧,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安徽省农科院,从事植物保护工作,业余我坚持画国画,画了近40年,也得了一些小奖。退休后,我觉得搞中国传统艺术很有意义,于是转而研究剪纸。没想到一下研究出味道来了,当年我就在广州华南农业大学、广州市图书馆举办了两场个人展,这也大大增加了我创作剪纸的自信。

后来我想,剪纸是民间艺术,若能跟一些“大雅”的艺术结合,会不会更受欢迎?便尝试着将中国画的水墨渲染渗透于剪纸中,创造出了别具韵味的水墨剪纸。这种方法特别适合剪徽派建筑,能把百年建筑老旧的感觉给充分渲染出来。

从植保工作者到非物质文化遗产庐阳水墨剪纸传承人,我的人生轨迹在我的预料之外,却在我的梦想之中。

我的家·我的爱

今年8月底,我去深圳参加一个为期半个月的展览。刚到深圳第二天,得知正在照顾父亲的弟弟突发脑血栓住院,我赶紧坐飞机回到合肥。

我父亲96岁了,母亲87岁,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平时我们仨轮流陪父母居住。因为女儿定居深圳,前段时间我经常往那儿跑,都是弟弟照顾父母。弟弟住院后,我就把这个任务接了过来。

父亲患阿尔茨海默症已经有十多年,最近情况愈来愈糟糕,家人一个都不认识了。他每夜要上五六次厕所,大便动辄要一个小时。上厕所要送去,完了再扶回来,你躺在床上没来得及合个眼,他那边又喊着要去了——照顾他的人几乎整夜都睡不着。

弟弟住院后的一天深夜,父亲突然爬起来说有人抢他的东西,一把抓住了身边的母亲。我怕他伤到母亲,赶紧冲过去从后面抱着他的腰,他挣扎着使劲往后撞我——天知道,96岁的老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的头“咚”地一声撞到墙上,当场晕了过去,他又转身捶打我,拽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打得我头上、身上多处瘀血,后脑勺疼得一个星期都不敢挨床,一侧太阳穴也受了伤,睡觉时只能拿个毛巾卷垫在脖子下面……可是怎么办呢?那是我的父亲啊!

父亲退休前是安大的教授,教天体物理,研究过中国历法、太阳黑洞、相对论,在业界颇有名气,可他现在把知识都忘光了,只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以及我母亲的名字。

“相濡以沫”这四个字,在我父母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我们三兄妹都是父亲取的名字,以父姓为姓,以母姓为名,只有中间一个字不一样。母亲永远事事以父亲为先,给她削个苹果,她准说:“给你爸先吃,你爸不吃了我再吃。”而父亲虽然失去记忆,住在自己空白的世界里,但哪怕桌上只剩最后一碗汤,他也一定要问:“荫云(母亲叫侯荫云)喝了吗?”他其实已经不认识母亲了,但他仍牢牢记着母亲的名字,知道那是他的妻子,他一生中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和我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不同,我爱人是地道的农村娃,兄弟姐妹很多,他排行老二,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身为“凤凰男”,他自然要照顾一大家子人。他的哥哥有精神问题,一發病我们就得掏钱送他去治;妹妹们有了家庭矛盾,都喜欢找我来调解;有一年,他的弟弟、妹婿加在一起四五个男人,要到合肥来打工,住哪儿呢?我家只有两室一厅、一张床,好在结婚那年我亲手做了8个布艺垫子,他们就铺着这些垫子睡,一住就是两年……朋友们都说:“像这样的家庭,若是我,早离婚了。”我说:“干吗要离啊?结婚时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家的情况,不还是嫁给他了吗?”

其实我也为这些闹心事跟爱人吵过,但他对我很好,一直让着我,风风雨雨也就这么过来了。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他逢人就夸老婆,喝了酒夸得更欢。在我们农科院,所有人都知道他老婆“不得了”,别的女人根本没法比。他的兄长和弟妹们也在我们的帮助下过上了富足的日子,而且跟我们感情深厚。人生有些苦啊,忍忍就过来了。熬过来了,这些苦就是你的财富。这句话也许年轻人不懂,但到了我这个年龄一定会懂的。

日子·梦想

人生需要多种可能。我喜欢学新知识,我会玩抖音,还开过淘宝店,退休那年我告诉自己:我要抢回这25年失去的光阴(女儿25岁,生了女儿后我一心扑在她身上,几乎放弃了自我)。如何抢?一年当两年用啊!别人玩的时候、聊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我不参与,不就把这些时间抢回来了吗?

轮到不由我陪伴父母的日子,我就住在远离市中心的滨湖湿地公园。这里空气清新,幽静可人,我有大把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剪纸、绘画、插花,拿茶盘种各式各样的盆景,给来来往往的游客做剪影……

我是2014年开始正式搞剪纸的,虽然有点“童子功”,但几十年一过,也都忘得差不多了,等于是从头开始。现在的我,是庐阳剪纸项目的传承人,还获得了一大堆奖项,也算对得起自己这几年的努力了。

说到剪影,起于一个偶然的念头。我喜欢旅行,但我们这代人比较节省,旅行用自己的工资感觉好像有点“奢侈”,我就想到能否用自己的剪纸特长来赚点旅费。于是我在家“闭关”了整整一个月,先对着电脑图片练习剪影,然后再对着真人练,好在我从事绘画多年,造型能力过硬,还真练成了!现在我一分钟就能剪一个剪影,我试过在深圳莲花山公园摆地摊,10块钱剪一张,不到一个小时挣了110块钱,这条路可行!

我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周游世界,反正旅费不愁,一把小剪子、一叠纸,到哪儿都能挣到一口饭吃。我觉得自己正处在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一定还会不断地发现自己更深的潜力,遇见更多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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