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鄂伦春族史诗,铸就民族文化灵魂

2020-10-21 09:11王丙珍
中国民族博览 2020年9期
关键词:文化记忆鄂伦春族史诗

【摘要】鄂伦春族摩苏昆,即鄂伦春族史诗。鄂伦春语是其根基,主体的记忆和生命是其载体,狩猎生产、萨满信仰、森林生活是其文化生态语境,蕴含鄂伦春人敬畏自然、挚爱家园、勇敢坚韧、豪爽达观的民族精神。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莫宝凤终其一生为鄂伦春族文化的抢救、保护、传承与传播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她在访谈中讲述鄂伦春族史诗的起源、传承与创新,强调鄂伦春语在摩苏昆传承中的重要性。

【关键词】鄂伦春族;史诗;生命;文化记忆;传承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满-通古斯语族民族文学资料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16BZW180);黑龙江省政府博士后资助项目“满-通古斯语民族说唱文学的生态审美意识研究”(项目编号:LBH-Z15190)阶段性成果。

引言

鄂伦春族摩苏昆国家级传承人莫宝凤生于1936年12月,女,鄂伦春族,逊克县新鄂乡人。2008年1月,她被认定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莫宝凤的说唱艺术作品现已出版《英雄格帕欠》《莫日根和三个妻子》《努敖闹乌娜吉姑娘》《孤女姑娘》《孤儿依波欠》《双飞鸟(的传说)》等。2013年12月27日,莫宝凤因病辞世。她为鄂伦春族文化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2012年8月10日,笔者参加逊克县新鄂乡第21届古伦木沓节,有幸采访了莫宝凤。她当时坐着轮椅,说话有些不太利索。莫宝凤并没有为笔者表演说唱,而是派人将自己的外甥女孟淑英叫过来,一是现场学习和传承,二是共同配合笔者采访。莫宝凤讲述鄂伦春族史诗起源于日常生活的讲故事与唱歌,介绍摩苏昆非遗项目的传承情况。令笔者遗憾一生的是,莫宝凤邀请笔者当晚住在她家,因为她半夜会想起故事唱起来,让笔者跟着录像。但笔者想等她的身体恢复了,再来采录文本,而今只能后悔而心痛地在出版物中查找说唱作品。生命与生命的相遇、对话与交织一生只此一次,凸显抢救与保护民族文化的紧迫性。

一、鄂伦春族史诗源自日常生活中的讲故事及唱歌

莫宝凤(以下简称莫):晚上,他们正好摩苏昆演出。

王丙珍(以下简称王):我那天录了您儿子杜贵良在新生乡的表演,报幕员说是新的摩苏昆作品。

莫:我们新编的节目。2009年8月,我们在第四届省少数民族文艺汇演的时候,演的这个节目。我们就是稍稍改动了一下,人员增加了。原来就七个人,因为那么大的舞台,六七个人显得特别的旷。正好他们也想去参加活动,我们把这些人都组织上台了,整的就是情节剧,很情节的那种。

王:你们也应该像白银纳那样有个艺术表演团就好了,他们就是固定的整体。白银纳民间艺术团的规模越来越大了,他们这次在漠河演出了40天,每天每个人一百块钱,就是聘他们去演出的,也挺好的。摩苏昆表演原先是一个人吗?还是像现在一样的多人?它的形式有什么变化吗?

孟玉兰(以下简称孟):摩苏昆不在于人多人少,也不在于是不是大而全。

莫:我也是通过她们问,你也是问,跟我问的人这么说,你还能学不少。摩苏昆形式不一样的,你看有的就是即兴,比如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唉,突然想起来了,就可以来一段了。有时就是以对歌的形式,就是闹着玩。比如说你唱这个啊。我说你或者骂你两句,就是开玩笑似的。我骂你两句,他也可以骂你两句,就是对话那种,听起来特别有意思。有时,就是谁讲故事啊,讲完故事呢,大伙乐得特别有意思,这以后,随时就能唱出一个歌来。有时,就他一问一答,一个问,另一个就可以马上答,这个歌就出来了,摩苏昆是这种形式。

王:摩苏昆形式是说和唱吧?您说是说唱艺术还是像史诗似的?因为说唱艺术属于曲艺,曲艺包括说书、小品、相声、戏剧等,但史诗是一个民族的宏大叙事。您说摩苏昆归入哪一类呢?

莫:对,摩苏昆就是说唱嘛,它应该不是史诗这一类。它就是一个说唱,具体的怎么分类呢?那就是国家的事了。

王:我在书上读的,摩苏昆是说唱两个部分。说是主要说情节;唱是主要唱内容,您说对吗?

莫:对呀。比如说这次我们演出的这个摩苏昆就这样,我那有一段歌词,比如这一段是鄂伦春族歌曲,它具体的先是汉字的情节解说,然后就是用鄂伦春语的唱词。我那个作品有,我前段时间给它印出来以后,我给我们乡长送去,我说假如有人要问你这个歌。实际上,这个情节剧就是一个大故事,在大故事里头,我选了这么一段情节,就这么一段情节,把这个情节改编成摩苏昆说唱了。要不,我说这个故事挺伟大。

王:史诗就是伟大。

二、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传承与创新

孟:原来我对摩苏昆也不是很了解,因为我平常也不是很参与。我姨那时候一直想教我,我好像学不学都无所谓。但这次我姨出现这个病况以后,我就想那时候她那么教我,我都没想学。我那时候真的怕别人说,我这么大岁数了,好像应该是年轻人的事!

王:最可怕的一件事就是一个老人去世带走一个民族文化记忆的东西,因为一下子就有断层了。

孟: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小组对我姨这个病关心,我姨生病以后,别说我姨压力也很大。他们也是特别遗憾,我总觉得重视还是好吧,他们也很着急,因为断层了。中央民族大学来搞问卷的时候,问的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事,說是今后的状况。当时我就说了,国家级的传承人现在病了以后,她也着急。

王:2006年5月,摩苏昆被批准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去年11月,中国申请伊玛堪为世界级非遗。申遗成功后,黑龙江省马上出版了好几本书。摩苏昆和赫哲族伊玛堪是一样的,咱们将来也有机会。

孟:赫哲族伊玛堪是世界级的?

莫:你看多么重要!

王:世界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越是人口少的民族越受到关注。全球化特别注重的内容就是口头语言,因为每天都有好几种语言消亡,大多是没有文字的语言。世界教科文组织特别注重没有文字的这种口头流传的文学,我个人觉得物质文化倒不是特别重要,因为它只是文化符号。

莫:说唱的就是无形的东西。

王:陈志猛没有具体地谈摩苏昆,还有十八站的孟佳讲摩苏昆另外的名称叫“达利温②”(dariwen)。她说达利温就相当于你们的摩苏昆。但我不懂鄂伦春语,是不是一样的?

莫:Dariwen?不一样。

孟:不一样。自从摩苏昆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后,各个地方都想搞一个名堂。嗨,就想搞个名堂。

三、结语

总之,史诗就是民族的历史之歌,口述文学即口述历史,尤其是对没有文字的民族而言。鄂伦春族史诗以说唱的形式承载了鄂伦春民族的历史与文化。鄂伦春族摩苏昆传承人莫宝凤是伟大的,不仅用记忆传承鄂伦春族史诗,而且铸就民族文化灵魂。此口述文学源自传承主体的文化记忆,个人的文化记忆是以生命为载体的,“我们几乎可以将死亡称为文化记忆产生的原始场景。”[1]在人类生命的循环往复中,个体的文化记忆又在群体的记忆文化中得以存储、延续和发展。此外,在民间文学的田野调查工作中,最值得珍惜的就是主体间性的口述与对话,研究主体不仅学习到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而且被传承主体的人格魅力所征服,体验到本真之美、纯朴之美、生活之美、艺术之美与生命之美,“无论口述史采访的动力和成品是什么,口述史采访本身就是其他一切的基石”。[2]田野调查是与时光赛跑的语言、生命、记忆与文化的对话与交流,尚需且行且留且记且思且珍惜。

鄂伦春族史诗依靠传承人的口述方式代代相承,其核心元素是语言、生命与记忆。当鄂伦春语已淡出日常生活,口述文学自然变成了注释或注解,相对于活态的口传与记忆文化的本质而言,书写、图像与数字化不过是固定的、僵死的、无生命的记录方式。一部口述作品一步一步地转变为文字的过程,即民族语言与文化记忆渐次在日常生活中淡出的过程,凸显民族语言和文化传承的濒危与价值。在全球化视域下,人类文明已步入生态文明发展阶段,狩猎民族的原生态文化早已超越地域或民族,达成跨文化认同与国家认同。

注释:

①被访谈人:莫宝凤(1936.12.15-2013.12.27),女,鄂伦春族,逊克县新鄂乡人。陪同人:孟玉兰即孟淑英(1962.5.1~)女,鄂伦春族,逊克县新鄂乡人。访谈人:王丙珍。访谈时间:2012年8月10日。访谈地点:黑河市逊克县新鄂鄂伦春民族乡被访谈人家中。

②达利温,鄂伦春语,呼玛河流域鄂伦春人用语,说唱。

参考文献:

[1]扬·阿斯曼,金寿福,黄晓晨,译.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26.

[2]唐納德·里奇,宋平明,左玉河,译.牛津口述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20.

作者简介:王丙珍(1972-),女,汉族,山东潍坊人,黑龙江大学满族语言文化研究中心,博士后,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哲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北方少数民族文学与当代审美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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