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舞蹈创作过程中的审美认知

2020-10-21 09:11周密巴斯基黄凯迪
中国民族博览 2020年9期

周密 巴斯基 黄凯迪

【摘要】创作羌族舞蹈的一大重要途径就是站在羌族人民的视角审视羌族舞蹈的美学特征,而羌族舞蹈的创作本身就是一种积极的审美再认知和审美再创造的过程。羌族舞蹈的加工和创造过程,是将其本身具有的实用性或娱乐性的艺术活动上升到艺术欣赏层面的过程,在这个创作过程中,从舞蹈美学和舞蹈文化两个层面出发去认知羌族舞蹈的审美属性,我们分析总结出五个美学要素:羌族祭祀舞蹈中的神圣美与虔诚美;羌族文化中牺牲小我的悲壮美和公而忘私的奉献美;羌族文化中绕圆而舞的团结美;羌族舞蹈舞姿的顺边美和“S”形曲线美;羌族民歌文化中的质朴美和歌声的圆润高亢美。

【关键词】羌族舞蹈;创作过程;审美认知

【中图分类号】J616.3 【文献标识码】A

项目基金:2018年度福建省中青年教师教育科研项目(项目编号:JZ180586)。

前言

羌族被称为“云朵上的民族”,主要居住在四川阿坝州汶川县、理县、茂县、松潘县、绵阳平武县、北川县等地,地理位置处于青藏高原的边缘地带,这里峰峦叠嶂、沟壑纵横,地势西北高,东南低。生活在这里的羌民族大部分还保留着相对传统和古老的文化习俗。羌族歌舞是羌民族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羌族人民精神文化的寄托,其中的羌族舞蹈更是羌族人民在这样的地理环境中劳作和生活过程中不断沉淀和积累下来的艺术宝藏。

羌族人民在历史的行进中延续了自己的语言,却没有保留自己的文字,因此,羌族舞蹈作為生活记录、情感表达的一种非常完善的符号体系,能够较好地承担文字的功能,从而将羌族人民的情感和经历的各种历史事件记录下来。作为舞蹈工作者,了解羌族舞蹈的审美特征,领略羌族舞蹈独特的美学风格,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普及和宣传羌族舞蹈文化,从而在发掘的过程中更好的继承、保护和传承。创作羌族舞蹈要深入了解他们的生活习俗、文化传统和审美方式,走入大山感受其所生活的地理环境,感受那崇山峻岭的陡峭,感受羌族人民的篝火与咂酒,感受围着火塘热情歌舞、裙带飘飘、银铃响响,感受羌族人民对生活、对舞蹈的热爱。创作羌族舞蹈的一大重要途径就是站在羌族人民的视角审视羌族舞蹈的美学特征,羌族舞蹈的创作本身就是一种积极的审美再认知和审美再创造的过程。羌族舞蹈的加工和创造过程,是将其本身具有的实用性或娱乐性的艺术活动上升到艺术欣赏层面的过程,在这个创作过程中,从舞蹈美学和舞蹈文化两个层面出发去认知羌族舞蹈的审美属性,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传播羌族舞蹈文化,获得羌族人民的审美认同感。

一、羌族舞蹈的创作

羌族的民族审美意识体现在羌族民间舞蹈中,创作羌族舞蹈,尤其对羌族舞蹈题材与主题的选择,是深入了解和再现羌族人民审美意识的过程,是通过对民间舞蹈的整理、加工、提炼和强化,呈现在舞台上的具有表现民族“性格”形态特征的过程。在这个创作过程中,如何获得鲜活的“地方性经验”?如何捕捉民族气质?在充分深入了解羌族人民的生活习俗和文化习俗过程中获取羌族人民的审美认知是创作的根基和起始。在创作过程中,可以从以下五个方面入手:第一,从羌族万物有灵,多神崇拜的宗教文化入手,由宗教文化扩展延伸至其舞蹈美学特征;第二,从羌族舞蹈的动律入手,胯部的独特动律形成了羌族舞蹈有别于其他民族舞蹈的特殊性、符号性和根性元素,抓住这个律动特点,顺着其律动轨迹做变化和连接是创作过程常用的方法,如羌族舞蹈中常见的顶胯、摆胯、滚胯、转胯、筛胯动律是创作过程中常用的元素符号;第三,从羌族民歌入手,从唱词中获得羌族人民的文化烙印,为羌族舞蹈的创作主题服务;第四,从羌族舞蹈的动作动机进行提取与变化,将生活动作舞蹈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寻找其动作动机的发展变化规律,而同手同脚的顺边性是其动作动机的根性元素,在此基础上提取和变化舞蹈动作便守住了民族风格的独特性;第五,从羌族的文化习俗入手,羌族的文化习俗包括节日庆典、婚丧嫁娶等重要活动内容,是羌族人民精神文化生活的外部显现,深入羌族人民的习俗生活也是寻求创作主题和内容表现的方式之一。

二、羌族舞蹈创作过程中的美学要素

在田野调查和羌族舞蹈创作的双向过程中,我们分析总结出五个美学要素。

(一)羌族祭祀舞蹈中的神圣美与虔诚美

羌族舞蹈在羌族人民的生活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在婚丧嫁娶、节日庆典、宗教祭祀等重大场合,在这些活动中,释比在羌族人民的心目中具有很高的威望,羌族人民称他为“阿爸许”,意思是沟通天地人神尊者。释比跳的羊皮鼓舞是羌族祭祀舞蹈的一种,祭祀内容是敬拜山神或祖先,在释比的舞蹈中展示人们对神灵的虔诚之心,整个祭祀过程充满了神圣感,它蕴含着羌族人民万物有灵的精神寄托和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也寄托着羌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艺术再创造再加工的过程是将其实用性功能上升至艺术欣赏和审美的功能。如何保留其原始舞蹈所具有的审美属性是舞蹈工作者的任务之一,从参与者和受众者两个方面出发,释比跳的羊皮鼓舞便兼具有神圣美和虔诚美两种美学特征。以四川省理县蒲溪乡的释比舞蹈为例,其仪式感的艺术表现形式充满了神圣感,在整个祭祀仪式和跳羊皮鼓舞的过程中,释比和羌民对本民族宗教的虔诚热爱之心给人以神秘而又庄严肃穆之感。羌族人民坚持万物有灵的生命哲学观,他们尊重每一个生命,其生死观是人死了,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连接这一世与下一世生命的桥梁。他们不畏惧死亡,认为来生可期,羌族人民这种精神哲思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生生不息的生活相关,体现出他们面对原始宗教神圣而又虔诚的精神信仰。在表现这一类题材的舞蹈创作过程中,抓住和保有其舞蹈文化的本有属性,是守住其精神文化内核的关键。

(二)羌族文化中牺牲小我的悲壮美和公而忘私的奉献美

在羌民族中有这样的传说:羚羊受到追赶,逃到了悬崖峭壁上,老公羊牺牲自己做跳板,结果老公羊死了,母羊和小羊存活下来,这样的壮举,让这个羊群的“种族”得以延续。这个过程好似羌人经过征战不断迁徙,一路延续下来,所以羌人对羊有特殊的情感。这种牺牲小我,保全大局的悲壮精神在羌族人民漫长的迁徙过程中烙下了深深的文化印记。这种深层次的文化印记随着羌民族一代一代的繁衍生息,一直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在羌族人民心中,以战死为吉利,以病终为不祥,这体现了羌族人民的尚武习俗,流传在羌族民间的一种古老的军事舞蹈“哈日”,主要表现羌族男子在出征前进行队列操练仪式,还有岷江上游的《铠甲舞》,也是表现战争的舞蹈,舞者主要是男性,表现内容是祭奠和超度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士,充满了悲壮情绪,这种集体性舞蹈充满了悲壮美,不仅鼓舞了将士的斗志,也激发了他们爱护和保卫家园的信念,每逢年节或举行婚嫁礼仪,羌族人民就以歌舞的传统形式赞颂那些为了民族生存而献身的英雄们。

羌族百姓将大禹视为自己的祖先,进入汶川县,便能看到矗立于岷江之畔的大禹铜像。相传大禹出生于西羌,在今天汶川羌族人的生活当中,依旧保留着各式各样与大禹相关的文化习俗,而大禹公而忘私的奉献精神已深深融入羌族人民的血液当中。作为远古时期华夏族的首领,羌族人的祖先,大禹治水的传说流传千年,为后人所传颂。他治水10多年,“身执耒锸,以为民先”“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忘我精神,通过舞蹈《禹步》记录下来。《禹步》是羌族婚丧嫁娶传统中不可或缺的仪式,相传禹步是由大禹走路的姿势演变而来。传说,在大禹治水的过程中,因过度操劳,患上了腿疾,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为怀念这位伟大的祖先,羌族人民将大禹行走的跛步演变出如今的禹步,以世代秉承先祖大禹的治水精神,每年的六月初六,羌族人会在大禹祭坛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纪念先祖大禹的诞辰,届时,人们会在大禹神像前,踏着禹步,缅怀先祖大禹的盖世功德。大禹公而忘私的奉献精神通过《禹步》舞得以世代相传。在这一类题材舞蹈创作时,突出羌族人民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悲壮美和奉献精神是值得深挖和突出表现的。

(三)羌族文化中绕圆而舞的团结美

绕圆而舞,歌舞一体是羌族舞蹈的典型特点,在节日庆典和宗教仪式中,歌叙说着人们的日常生活,传达着羌族人民的生产生活和发展历程,歌舞融为一体,在或热烈欢快,或激昂悲壮中将其文化基因传递给下一代,达到娱乐教化功能。我们知道,羌族在长期的迁徙过程中经历了战争、自然灾害等可抗或不可抗因素,因此,各羌寨之间都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从歌舞的表现形式中便可以看到这一点。出土于青海省大通县孙家寨古墓的舞蹈纹彩陶盆(收藏于青海省博物馆),便绘画了5000多年前的羌族先民联袂围圈而舞的情形。羌族舞蹈多围绕火塘绕圆而舞,这既起到娱乐教化功能,又增强了羌族人民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羌族舞蹈表現形式多以群舞为主,且队形变化多以弧线调度呈现出圆形或半圆形,以萨朗舞蹈为例,在绕圆而舞的过程中,每个人都面对着圆心或火塘中心,人们时而手拉着手、臂连着臂,时而肩搭着肩,抑或甩着手臂舞蹈。值得注意的是,羌族舞蹈多从身体右侧起舞,并且右侧动作幅度与力度略大,重拍多落于右侧腿,其主要原因是羌族舞蹈的圈舞形式多以逆时针方向转动,因为在羌族人民的心中,“左为始祖,右为火神”。从羌族人民的精神文化内核出发,这种最原始的圈舞形式代表着羌族人民团结友爱的向心力,是羌族人民团结美的外在表现形式。

(四)羌族舞蹈舞姿的顺边美和“S”形曲线美

羌族舞蹈的舞姿体现出同手同脚的顺边美和身体流动过程中的“S”形曲线美。首先说羌族舞蹈的顺边美,它的顺边体态是羌族舞蹈的外部表现形式,其形成原因主要与崇山峻岭的高原环境和日常生活中的劳作方式有关。例如,羌族人民在崇山峻岭中行走穿梭,肩膀与胯部、手与脚的协同顺边是最省力的劳作方式,长期的高原生活方式和劳作方式逐渐形成了羌族舞蹈独特的审美倾向,即身体在踏步屈伸过程中侧面行进,在行进过程中体现出同手同脚的顺边美。舞蹈文化受地域环境影响,在发展、演变的历史过程中始终与人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在采风过程中我们看到,羌族人民在舞蹈时其腿部动作的点、踏、曲、蹬都是顺着身体的惯性呈现出身体的顺边性。

羌族舞蹈在流动过程中的顺边美还产生了 “S”形的曲线美,曲线美主要是在踏步和膝盖屈伸的基础上,胯部向两侧顶出,由顶胯和膝盖屈伸轴向转动产生,这种身体律动伴随着舞者服饰上的彩带和银铃配饰,犹如高山上的云朵在风中摇曳,舞者的歌声、银铃声、踏地为节声融为一体,在同手同脚的顺边美的过程中随风起舞,摇曳生姿,产生了流动的S形曲线美。羌族舞蹈的舞姿所展现出来的顺边美和 “S”形曲线美作为肢体的外部表现形式,逐渐成为这个民族独有的形体美学特征,它与羌族人民的审美心理紧密相连,成为羌族舞蹈文化精神内核的特征之一。在创作羌族舞蹈的过程中,把握其舞蹈的动律和动态,抓住其动作外在表现形式——舞姿的顺边美和“S”形曲线美,是体现羌族舞蹈风格的重要途径之一。例如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罗铭老师编排的舞蹈剧目《萨朗少女》,还有梅永刚老师在全国第二届少数民族汇演中创作的舞蹈作品《尔玛姑娘》,都是抓住了羌族舞蹈同手同脚的顺边美和身体流动过程中的“S”形曲线美这两个典型的舞蹈美学特征。

(五)羌族民歌文化中的质朴美和歌声的圆润高亢美

羌族向来是诗、歌、舞三位一体,其中,歌词的质朴美和歌声的圆润高亢美是羌族音乐的重要美学特征。在羌族舞蹈的创作过程当中,只有深入了解羌族人民唱的山歌内容,才能深切感受到他们朴实厚重的人文底蕴。羌族民歌充满着质朴之美,民歌内容兼具叙事与抒情色彩。每当夜幕降临,人们围着篝火,喝着咂酒,载歌载舞,往往是“一夜羌歌舞婆娑,不知红日已曈曈”。例如羌族山歌“纳吉纳那”的《站在高高的山上》:“站在高高的山上,白云连成一片,歌声飞天上,鸟儿也停下听。站在高高的山上,脚下云海茫茫,歌声飞过山岭,牛儿也停下听。站在高高的山上,朝霞从山头飞过,微风轻轻吹,心儿飘荡不定。”再例如释比在《勒尔》开始唱段:“有天才有地,有地才有人,有人才有事……”这些民歌的歌词质朴、粗犷,以人的声音作为羌族文化的传播载体,这种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唱词很容易感染和打动人,使人们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羌族民歌的歌声高亢、自由、抒情,经常使用拖腔,音色追求透亮、清脆,充满着圆润美和高亢美,这不仅与羌民族所生活的地理环境有关,还与其本民族追求圆润和谐的审美情趣相关。虽然羌族人民在历史的长河中经历了众多的艰难困苦,但他们热爱自然,热爱生活,乐观坚毅的品格在其民歌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作为诗、歌、舞三位一体的羌族文化艺术,在创作羌族舞蹈的过程中要遵循其情感载体,获得民族认同感,只有深入了解羌族人民的歌舞文化和他们的审美情趣,才能更好地传承、发展这一古老民族的文化瑰宝。

三、小结

羌族作为中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由于其地理位置和生存环境的相对保守而保留了众多古老的文化传统和生活习俗。羌族舞蹈作为羌族人民生活当中的精神文化载体,只有遵循其历史规律、文化传统和民族审美趣味,才能创作出具有文化认同感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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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周密(1985-),福州,女,硕士,讲师,教师,研究方向:民间舞蹈文化与舞蹈编创;黄凯迪(1994-),湖南通道,男,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民间舞蹈编创;巴斯基(1990-),四川阿坝,女,硕士,讲师,教师,研究方向:羌族舞蹈教学与编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