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峰狱中演双簧 “七君子”虎口巧脱身

2020-10-26 06:47沈蔚
铁军 2020年10期
关键词:冯雪峰宪兵特务

沈蔚

1939年5月的一个深夜,国民党第二十三集团军总司令部招待所。一个20多岁的青年男子正准备脱衣睡下,“砰砰砰”突然响起重重的敲门声。“这么晚了,是谁呢?”男子嘟囔着打开房门。外面站着几个便衣特务,为首的一个上前一步,揪住男子的衣领道:“顾长官要找你谈话,快快跟我们走!”说罢,不由分说,押着男子便往外走。

男子叫吴大琨,早年留学日本。“一二·九”运动后不久,宋庆龄、何香凝等人宣告成立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正在日本留学的吴大琨获知这一消息后,于1936年初夏乘船回到了祖国。经章乃器引荐,他担任了救国会宣传总干事一职,负责编辑救国会机关刊物《救亡快报》。此次,受共产党的委派,吴大琨率上海各界慰劳团,带着文件、纱布、药棉等物品,赴安徽泾县云岭慰问新四军,前几天刚返回。“慰劳团”的行动引起了国民党的注意,于是吴大琨被特务抓捕。特务口中的顾长官便是第三战区司令顾祝同。

哪里有什么顾长官,哪里是什么谈话,吴大琨直接被押解到了第三战区长官部驻地江西上饶,成为茅家岭监狱的第一个囚犯。1941年初,国民党在上饶周田村建立规模庞大的监狱(后来被称为上饶集中营),用以囚禁皖南事变中被俘的新四军连排以上指挥员,同时把原来茅家岭监狱中的“政治犯”移至周田,编为“特别训练班”,吴大琨等人就这样进了集中营的“特训班”。

“特训班”内派系林立,彼此争斗不休,“文化组”便是特务们勾心斗角的产物。“特训班”特务队的队长叫王寿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为了显示自己“管训政治犯有方”,他从囚犯中挑选出几个有文化的,负责狱中的墙报。除了吴大琨外,冯雪峰、郭静唐、王闻识、计惜英、叶苓、杨良瓒等6人也被选中。这6人中,除了杨良瓒外,其余均是共产党员。所幸的是,他们的身份都没有暴露。

冯雪峰和其他几位同志首先确定了一个原则:决不刊登反对共产党和诬蔑新四军的反动文章,并要充分利用这个宣传阵地,以巧妙的手法编写稿件,鼓舞同志们的革命斗志。

第一期墙报很快就出来了,之后大约每半个月出一期。为应付特务的检查,所刊登的稿子文字大都隐晦含蓄,但寓意深刻。愚蠢的特务们一直没有发现其中暗藏的玄机。直到有一期墙报,他们用了冯雪峰写的诗《咏普罗米修斯》,借用古希腊的神话故事,勉励大家为了祖国和人民的解放,顽强不屈地斗争,不惜牺牲自己。还配了一幅题为《高飞》的画,画面上是一只雄鹰在铁丝网上空自在翱翔,表达了革命志士们挣脱枷锁、争取自由的强烈渴望。这下被特务总干事杜筱亭和总教官肖芬看出了端倪。王寿山无奈,只得宣布墙报停办。肖芬又利用职权之便,把吴大琨等7人单独分离出来,专门成立了“文化组”,划归自己直接管理。

“文化组”成立后,冯雪峰他们被送到距离周田“特训班”几里路外的石底监狱。这是一座独立的监狱,是由一幢农舍改造而成的。别看它规模小,却关押着不少重要人物,比如皖南事变中被捕的新四军政治部秘书长黄诚、组织部长李子芳等。“七君子”和他们比邻而居。每天放风的时间,两个监舍的“犯人”都会集中到门前的小院内,虽然彼此可以常常见面,但是看守的特务却严禁他们接触,更不要说交谈了。然而,高高的牢墙和严密的看守却阻隔不了革命志士紧紧相连的心。一天夜里,叶苓、计惜英趁特务不备,悄悄地凿开墙壁,与相邻的黄诚、李子芳等秘密传递纸条,互相问候,互相勉励。可惜一个月后,特务担心“文化组”会受到新四军的赤色影响,便将吴大琨等7人又押回周田,关在一间由猪牛栏简单改造而成的监房里,还派了两个宪兵24小时看守。

“文化组”的成员能“享受”一些特殊“优待”,比如,不出操、不做苦役,还可以在宪兵监视下到铁丝网外散步,甚至到村口的小酒馆喝酒。但他们没有被这些“优待”所软化,依旧保持高尚的革命气节,巧妙地同敌人进行着斗争,从而赢得了难友们的赞许,被誉为集中营“七君子”。

特务为了考察“七君子”的思想,“既是文化组,就该写文章”,要求他们“各按所学,分题作文”,每两星期交一篇文章。郭静唐没有专学,分到了“科学与救国”的题目,他对特务总教官说:“我不会写白话文,只会写文言文。”总教官答曰:“文言更好。”于是,他便在“对仗工整、声韵铿锵”上面做文章,创造了许多典故,又写了许多章太炎式的古怪字。创作完成后,他在监牢中,绘声绘色地读给室友们听,大家都哈哈大笑,说他凭此能考中秀才。交卷后,总教官居然说“写得很精彩”“国学有根底”。其他6个人也“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每个人的作文,总教官都说“还可以”。总教官要不断分门别类地为7个人出题,他自己也觉得很麻烦,后来索性叫他们自己命题。再后来,总教官看实在也达不到感化、利用他们写反共文章的真实目的,慢慢也就不再催交作文,“七君子”顺势就“赖掉这小考”了。

集中营不同于一般的监狱,囚犯们是没有刑期的,要想出去,或者伺机越狱,或者找关系保释。为了不坐以待毙,在冯雪峰策划下,“七君子”成功地导演了一出富有戏剧性的越狱大戏。

最初,他们是计划7人共进退,集体越狱,但理性分析之后,觉得这不是最佳方案。首先,冯雪峰年纪较大,且久病体弱,倘若越狱不成被抓回,那就再无生机了,不如耐心等待。其次,郭静唐与吴大琨身份没有暴露,再加上社会关系较多,保释的可能性很大,外面的人也正在四处活动。郭静唐与吴大琨一旦获释,就可以全力保释冯雪峰与王闻识。权衡之下,他们最终确定让计惜英、叶苓、杨良瓒3人越狱,因为他们缺少交保条件,而且年龄较小、体格较好,具备越狱的身体条件,其余4人全力配合。

为使这3个年轻人能够顺利脱身,又不至于过多牵连留下来的同志,冯雪峰设计了一个双簧计:他把“七君子”分成了两帮,准备越狱的3個人为一帮,留守的4个人为一帮。两帮人要在敌人面前表现出“势不两立”的样子。于是,他们常常故意找茬,为一点小事吵架。比如,吃饭时谁多吃了两根萝卜条之类的,甚至闹到不可开交、动手打人的地步,非要看守的宪兵班长出面“调停”才作罢。因为闹得太“凶”,两帮人早晚外出散步时,都各奔西东,监视他们的宪兵也只得兵分两路。演了一段时间的“戏”后,势已造得差不多了,只待时机到来。

终于,1942年3月的一天,机会来了。

这天晚饭后,平日负责“陪同”计惜英等3人放风的宪兵被同伴喊去打篮球了。冯雪峰心中大喜,悄悄找到计惜英,叮嘱他逃跑时记得把余下4人稍好一些的衣物都带上,一来逃亡路上可以變卖以糊口,二来能减轻宪兵对这4个人的怀疑。这边安排妥当之后,冯雪峰便对另一个宪兵说,我们今晚要去酒店喝酒。一路上,他们借口冯雪峰腿脚不利索,走不快,故意磨磨蹭蹭,半里路足足走了20分钟。到酒店后,冯雪峰点了酒和花生米,4人边吃边聊天,海阔天空地扯个没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计惜英这3人,见冯雪峰他们走了,马上翻腾出他们4 人的衣服穿上,然后对院里站岗的宪兵谎称口渴,要到平日里常去的一户老百姓家里烧水喝。宪兵没觉出有什么异样,便点头答应了。计惜英等人钻过铁丝网,迅速拐过墙角,按事先策划好的路线逃走了。

夜幕降临了,去打篮球的宪兵浑身是汗地回到囚室,发现计惜英3人踪影全无,心里暗说“坏了”,马上派人去追。和冯雪峰他们在一起喝酒的宪兵听到枪声,知道大事不妙,慌忙催着他们回囚室。冯雪峰还故作酒态:“我们还没喝够呢……再喝一会儿嘛……”

他们前脚刚回到囚室坐定,后脚外出追赶的特务便回来了,见了郭静唐立刻气急败坏地上前质问:“他们3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快说!”郭静唐故作惊讶地说:“问我们?我们早就和他们掰了,他们的行踪怎么会告诉我们?”冯雪峰也指着被翻乱的衣物,气呼呼地说:“我还想找他们呢!家里刚寄来的那件新毛背心,我都没舍得穿就不见了,肯定被他们偷走了。”旁边的吴大琨与王闻识也配合着大惊小怪地喊着丢了贵重东西。一旁的宪兵班长出来作证说,这两伙人几个月前就势不两立了,合谋的可能性不大。特务见问不出什么油水,只得作罢,甩下一句“把这4个人看紧点,从明天起不许放风了”,然后悻悻地走了。至此,“文化组”也就不复存在了。

计惜英、叶苓、杨良瓒3人成功越狱后,郭静唐、吴大琨的亲友加紧了对他们的营救活动。郭静唐的妻子请重庆方面国民党的要员致函第三战区的头目,要求保释郭静唐,郭静唐获得了自由。临行前,他握着冯雪峰的手说:“你放心,我一定要把你弄出监狱治病。我决不会离开大家。” 郭静唐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吴大琨,拜托他照顾体弱多病的冯雪峰与王闻识。

郭静唐信守自己的诺言,出狱后马上找到三战区机关报《前线日报》的总编辑宦乡,恳请其出面担保。不久,郭静唐和宦乡联名,将冯雪峰保外就医,并注明“若3个月后病愈不回,惟保人是问”。

冯雪峰保外就医不久,郭静唐请省政府主席黄绍竑出面保释王闻识和被誉为上饶集中营“林黛玉”的林秋若。可惜只保出林秋若一人,王闻识已病死狱中。郭静唐很是自责。

“七君子”中的吴大琨是第一个进也是最后一个出集中营的。同年11月,获释后的冯雪峰,联络著名爱国民主人士吴觉农,因同姓吴,假借吴大琨叔父之名,将吴大琨保释出狱。

(责任编辑 孙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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