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雪枫浴血江淮

付少武 苏克勤

第五章 大义捉放韩德勤

1943年，淮北根据地军民在彭雪枫、邓子恢的领导下，粉碎了日、伪军的33天大“扫荡”后，渡过了抗战最艰苦的岁月，但韩德勤率部再次侵犯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使淮北地区充满了紧张的空气。

3月1日，韩德勤率部从苏家嘴、风谷村向西进犯，派兵突然侵占了淮海区的里仁集、程道口等地。与此同时，驻安徽蒙城地区的国民党第三十一集团军第二路挺进军总司令兼第八十一军军长王仲廉，则于3月11日率第五十师李守正部及十四纵队苗秀霖部，由蒙城出发，越过津浦铁路，向灵璧地区推进，闯进了华中根据地的西大门。对此，彭雪枫立即派人前往，婉言规劝其停止摩擦，共同团结抗战，不要违背誓言，重蹈覆辙。韩德勤置之不理，且气焰十分嚣张，于3月14日亲率第八十九军、保安第三纵队、独立六旅等，偷渡运河，侵占淮北中心洪泽湖的唐莫圩、东西盛圩、山子头等地后，又派出亲信顾锡九率第八十九军赴灵璧县北时村，接应王仲廉部东进。新四军军部洞察韩、王两部企图后，从抗日大局出发，屡向韩、王两部发出规劝声明，但韩、王非但置之不理，反而变本加厉，命所部继续向淮北根据地侵犯。

韩德勤是江苏泗阳洋河镇米市街人，与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是同乡兼陆军小学、保定陆军学校的同学，时任江苏省政府代主席兼鲁苏战区副总司令，号称拥兵10万，他以兴化、东台为据点，日军来则仓皇溃逃，日军去则残害百姓，当地百姓对他恨之入骨，骂他“天上有个扫帚星，地下有个韩德勤”。

为粉碎反共顽固派进攻淮北根据地的阴谋，新四军军部在严峻的形势下，决定发起自卫反击，并在韩、王两部未会合前，首先集中优势兵力，对东线的韩德勤部予以痛击，同时派兵阻击王仲廉之西进部队，在一举消灭东线韩部之后，再调集兵力，迅速回击并歼灭西线的王仲廉部。

乱云飞渡，黑云压城。陈毅、饶漱石审时度势，成竹在胸，于1943年3月5日悄悄发布命令，决定以彭雪枫、邓子恢率四师为主力，统一指挥配属的二师、三师等各一部，伺机发起山子头自衛战，挫败韩德勤侵占淮北根据地的阴谋。

接军部命令后，彭雪枫、邓子恢决定采取先礼后兵的策略，以新四军四师名义分别致函韩德勤、王仲廉，劝各自返回原防地。同时，又指示临近韩、王两部的地方党、政部门，一面继续对韩、王两部进行统战和慰问，争取和平解决，一面调兵遣将，做好迎击韩德勤和王仲廉的战斗准备。

彭雪枫、邓子恢见韩德勤毫无退意，遂根据新四军军部指示，决定给韩德勤以迎头痛击！

为麻痹韩德勤，在战斗队形展开前，彭雪枫专门派出部队与地方政府，慰问韩德勤所部，并给韩德勤、王光夏送去了肉、酒、米、面等生活用品。同时，四师九旅旅长韦国清派侦察科长杨勋化装赴实地侦察，掌握了山子头的地形地物，摸清了韩德勤、王光夏的兵力部署，为山子头自卫反击战作好了战斗准备。

3月15日，军部指示，彭雪枫、邓子恢代表四师，向各参战部队通报敌情，确定各部作战任务并下达战斗命令。17日14时，彭雪枫、邓子恢等在界头集召开会攻山子头作战会议，制定了远程奔袭、南北夹击、分割聚歼的作战方案。

山子头位于洪泽湖西北，是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土冈，冈上有孙圩、韩圩、王圩、裴圩等村庄，地处华中区和华北区的交会地带，也是华中淮海区和淮北区结合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3月17日夜，繁星闪烁，月光皎洁，担任主攻的二十五团第三营指战员，在营长夏玉华的率领下趁夜色向攻击地点疾进。行进途中，天气骤变，狂风大作，乌云翻滚，大雨如注。大雨过后，道路变得异常泥泞。在漆黑的夜色中，八连指战员们浑身上下都被淋得透湿，他们踩着烂泥，冒着风雨，继续向目标前进……

韩德勤的指挥部设在韩圩（韩庄）大地主韩成权的院中。韩成权是韩德勤的同族，墙高沟深院大，易守难攻，韩德勤躲在里面最深处，由卫队守着，可谓壁垒森严。

午夜时分，三营指战员趁着大雨悄悄地扑向山子头。八连从西，九连从东，七连从西南的裴庄向王圩子直插进来，最后形成了合围之势。

战斗打响后，夏玉华率三营分别从东西两侧向山子头守敌发起了猛烈攻击，同时又以一部兵力勇猛穿插，孙圩、王圩、裴圩之敌先后被歼。不一会儿，韩德勤占据的韩庄据点就暴露在眼前。经过一夜苦战，第三纵队司令王光夏负隅顽抗被击毙，韩德勤和他的参谋长吕汉劲等无处可逃，只好与手下1000余名官兵当了俘虏。

在山子头战役中，四师不仅大获全胜，还缴获了一部电台及密码，并有不少关于韩德勤与蒋介石之间的来往电报和机密文件。韦国清看到这些“宝贝”，十分高兴，亲自送往师部。

彭雪枫看到后说：“国清啊，你送来的这可都是些好东西啊。我们要充分地将这些东西利用起来，否则便是暴殄天物了！”

接着，彭雪枫又对韦国清说：“就用他们的密码，立即给蒋介石发一份捷报！”

韦国清一时还不明白彭雪枫的用意，就问彭雪枫：“师长，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彭雪枫故作神秘地笑道：“蒙他老蒋一回，让他无话可说，让他打落门牙往肚里咽！”

经彭雪枫这么一点拨，韦国清冲彭雪枫直竖大拇指，连声称赞：“妙，妙！”

韦国清立即以韩德勤的名义，向蒋介石拟了一份“消灭”新四军第四师的“捷报”电稿：“奉委员长密令，率军袭击彭师师部，已获大捷，缴获无数，正在追击中。”

看完电文拟稿，彭雪枫微微一笑，提笔又将“彭师师部”改为“彭匪师部”。接着，便又转身问报务员：“明白吗？”

报务员红着脸说：“不改‘匪字，咋能蒙住老蒋！”说得大家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电报发出后，四师电台接到了蒋介石从重庆发来“甚好甚慰”的嘉奖电。直到几天后，蒋介石接到韩德勤被俘的真实情报后，才明白自己上了新四军的当，气得骂道：“娘希匹！这彭雪枫着实可恶，真是狡猾至极！”

3天后，彭雪枫才面见韩德勤。韩德勤起初拒不承认制造摩擦的事实，并狡辩说：“你们共产党人乘人之危，不讲道义，我韩某哪些地方对不起你们，竟把我的部队缴了械，我要向蒋委员长控诉！”

面对韩德勤的嚣张气焰，彭雪枫义正词严地说：“我们新四军在你们屡次破坏抗战大局、侵占我抗日根据地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以大局为重，决不轻启事端。即使这次山子头事件，也是你韩主席与王仲廉秉承你们上峰的旨意，不听良言劝告，相互勾结，制造摩擦，侵占我根据地的结果。新四军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才进行自卫反击的。”说完，又厉声质问道：“你们把我们从淮北路西赶到路东，现在又对我们东西夹击，难道我们只有主动跳到洪泽湖里淹死，这才算我们执行协议吗？”

彭雪枫一席话，说得韩德勤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彭雪枫看了他一眼，将蒋介石调兵遣将与韩德勤的往来电报甩在桌上，愤怒地说：“你自己看吧！”韩德勤从桌子上拿起那些蒋介石发给自己的机密电报，双手直颤，目瞪口呆，面如死灰般地低下头来。

当韩德勤得知他的新独六旅被歼，旅长李仲寰被击毙，少将参谋长吕汉劲也被俘虏时，才知道自己的部队彻底完了，顿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最后，韩德勤要求面见新四军代军长陈毅。

3月20日晚，彭雪枫想到此次打败了韩德勤，白天又将他驳得无言以对，兴奋得一时无法入眠，干脆给爱人林颖写起信来，将山子头战役的情况向她作了简述。他兴奋地写道：“五六年没有打过这样大的仗，此次亦聊足以过瘾也。”

3月23日，为处理好韩德勤的問题，陈毅抱病从黄花塘军部来到了四师，随行人员还有时任《新华日报》华中分社社长范长江等。

27日，韩德勤一见陈毅，便大诉其苦：“我部虽说也是蒋介石的嫡系，但不受重用。他把我放到前线来受苦受罪，他们却在大后方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我这个人也只有一个老婆，生有一个女儿，连个儿子也没有，现在又落了一个损兵折将的下场，这种世道太不公平了！”说完，还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

过了一会儿，韩德勤又称，自己是主张抗日的，但上面却不让他打鬼子，也不信任他云云，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陈毅和彭雪枫见时机成熟，便开始对他好言劝慰。

韩德勤又说：“彭、邓两位将军及陈军长之优待，均坦白诚恳，贵党贵军确有顾全大局合作之诚意，对本人之优待，我至为感激。韩某屡为败将，陈军长曾多方托人向我示意，我认为彼此无商讨的余地……故未理会，现在想来，这也是我韩某咎由自取。本来我已遭失败，部下伤亡也很大，反而厚颜讲和，未免违反人情。但为大局计，非如不可。本人决心如此，乃系根据大局和对贵军之认识，并非一时之冲动，假若以后再反复无常，不重信义，本人人格何存？请贵军放心。”

陈毅笑道：“你韩主席反复无常，手握重兵，非但不抗日，还制造摩擦，屡次向我进犯，还有什么资格讲‘人格？”

韩德勤受陈毅一阵戗白，脸上顿时又变得红一阵白一阵的，但他还厚着脸皮要求陈毅给他一个稍大的地盘，好安置他的省府机关。

陈毅问他：“那么请问韩主席，你需要多大的一块地方？一个乡够不够？”

韩德勤嘟囔道：“一个乡也太小了，如何是我一个省政府能呆下去的？能不能……”

陈毅闻言，哈哈大笑道：“你韩主席的胃口未免也有点太大了吧！想当初，我1940年率军初到江北，帮你韩主席守护江苏这块地盘，脚下没有立足之地，向你韩主席要个地方，结果你连一个村子都不给。等我们在江北从日本人手里收复了失地，你韩主席却派兵来夺。我们每每想着抗日的大局，三番五次地让着你，可是你变本加厉。就说现在吧，我们可不像你，开口就是一个乡还嫌小。你韩主席什么时候也变得大方起来了，哈哈……”

陈毅这一席话，说得韩德勤哑口无言，白胖的脸上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陈毅见韩德勤模样狼狈，于是将话锋一转，又道：“那好，我们就按你说的办，并且地方再增大一点。这叫好人做到底嘛！”韩德勤还要求再给点面子，发还1000人和枪支，仍让他挂江苏省政府的牌子，给一个活动地盘。陈毅军长慷慨应允，彭雪枫当面答应在淮北给他两个乡的地盘，发还人枪，另外还再送他8万元经费。

4月1日，在送别韩德勤的宴席上，彭雪枫指着满桌的洪泽湖鱼、虾、野鸭、菱藕等水产说：“韩主席，你想把我们赶下洪泽湖，其实，我们的战士下湖也不会喝水。你看，反倒摸上来这么多水产！”

彭雪枫的话说得邓子恢、张震也都笑了起来，韩德勤此时也只得尴尬地附和着。

陈毅接着说：“楚箴（韩德勤的字）兄，前年在黄桥，我曾说了两句欢送词：劝君牢记‘华容道，从今莫演‘捉放曹！可惜你当时没有记着。今天，我当面再改两句祝酒词送你，请你可千万要牢记于心：‘六放七擒，诸葛收孟获;四送五迎，陈毅等楚箴！”

韩德勤白胖的脸再次涨得通红起来。饭后，他带着发还的人、枪、电台以及手表、皮包和手枪等，在四师骑兵大队的护送下，被礼送出境，前往宿迁、睢宁之间的高作、凌城、埠子、邱集、陆圩子一带驻防。

4月4日，彭雪枫与韩德勤留下的参谋长吕汉劲签订了《新四军陈毅军长与韩德勤会谈备忘录十条》。

山子头一战，彭雪枫指挥英勇的新四军四师，在二师、三师的协同下，向入侵山子头的韩德勤部发起自卫反击，击毙保安第三纵队司令王光夏和新独立第六旅旅长李仲寰等人，并捉放韩德勤，痛快淋漓地击退了国民党顽固派的猖狂进攻，粉碎了国民党顽固派妄图制造第二个皖南事变的阴谋。至此，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得到了空前地巩固和发展，结束了淮北、皖东北地区长期以来敌、顽、我三角斗争的复杂局面，为后来进一步向津浦路西发展，恢复豫皖苏边区根据地确立了坚强的后方基地。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孙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