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诗文中的淄川景物考辨

2020-10-28 01:38邵祺昌孙启新
蒲松龄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淄川虎头聊斋

邵祺昌 孙启新

摘要:《聊斋诗集笺注》《聊斋诗文中的淄西景物考》有个别景物的笺注和考察不甚精准,甚至主观臆断。通过广泛研读相关史料、实地走访众多景点,认为“北山”不能单指长白山,而是長白山南麓群山的泛称,应包括叉拉山(茶叶山)、卧牛山、玉清山和长白山等;“龙舟山”是冲山的别称,并非豹山;“虎头石”坐落在淄川区岭子镇小口村冲山大岬口之西的冲山西段,即蒲松龄所说的龙舟山上;“南山”当为今之冲山,即大史村的南山,并非豹山;东山不是黉山,而是蒲松龄所居村庄东边群山的总称。对张古村的玉皇阁,豹山的豹岩观、清梦楼等建筑群的地理位置、建筑年代、建筑规模及毁坏过程进行了详实考证。

关键词:北山;龙舟山;虎头石;南山;东山;玉皇阁;豹岩观;清梦楼;考辨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赵蔚芝先生《聊斋诗集笺注》对聊斋诗涉及的所有景物作了详细笺注,张永政、王一千先生《聊斋诗文中的淄西景物考》就淄川西部蒲松龄诗文中的众多名胜古迹、人文景观作了实地考察,这些考证对于研究蒲松龄的生平和诗词文章提供了可贵的第一手资料。近年来,笔者通过广泛研读相关史料、实地走访众多景点,发现《聊斋诗集笺注》《聊斋诗文中的淄西景物考》有个别景物的笺注和考察不甚精准,甚至主观臆断。现将相关资料梳理成文,以请教于从事聊斋学研究的专家学者。

一、北山

蒲松龄在康熙二十三年(1684)写作两首七言律诗《重阳王次公从高少宰、唐太史游北山归,夜中见访,得读两先生佳制,次韵呈寄》。诗其一云:“午夜敲门贵客残,登堂喧笑礼仪宽,未分胜友名山座,犹得奚囊妙句看。去就依人常似鸟,工夫化鹤不成丹。高斋萧索惟秋树,李郭仙舟望亦难。”诗其二云:“词人车马北山游,日暮携归诗句遒。爽气常存黄叶下,逸思欲抱白云留。重阳无酒怜新菊,九月迎霜恋敝裘。兄弟茱萸应插遍,年年为客负清秋。” [1]181

诗题及诗其二中的“北山”,赵蔚芝先生注释:“北山,西铺北面的长白山。山北属邹平,折而西属章丘,南接淄川,东北属长山(今并入邹平)。《抱朴子》称为‘泰山之副岳。《太平御览》以为‘山中云气长白,故名。” [1]181诗其一第三句中的“名山”,也指北山。对于注释中“北山,西铺北面的长白山”的说法,笔者认为欠妥。

首先,“北山”不能单指长白山。蒲松龄在西铺设馆授徒三十年,入乡随俗,在其诗词中时常使用当地的习惯用语。如蒲松龄的七言绝句《留别毕子帅》诗其三:“君昔送我在桥北,我昔送君在桥南。桥上依然南北路,千条杨柳尽鬖鬖。” [1]159诗中的“南北路”即为一例,因为毕氏族人习惯把西铺称作南庄,把万家庄称作北庄,所以诗中“南北路”是特指,即南庄(西铺)和北庄(万家庄)之间的道路,不是泛称。与其相类似,诗题及诗其二中的“北山”亦是如此,“北山”不能单指长白山,而是王村地域(现淄博市周村区王村镇一带)的村民对长白山(俗称白云山)南麓群山的统称。诗中的“北山”应包括叉拉山(茶叶山,旧写作嵖岈山)、卧牛山、玉清山和长白山等。其中叉拉山在蒲松龄《毕子光小阁落成,戏为长歌》中又称为“少白山” [2]109,这是因为长白山为泰山副岳,叉拉山又为长白山系的一座小山,故名少白山,也就是小长白山的意思。

其二,以西铺为基点来定义长白山的位置也不妥。因为长白山距离西铺至少在二十里以外,而西铺以北还有十几个村庄都在长白山以南,西铺和长白山根本不搭边,因此不可以用西铺作基点来定义长白山的位置。

其三,从行政区划来辨别北山位置。乾隆八年(1743)淄川县行政图标示,“北山”的范围在淄川县西北乡、正西乡的北部以及章丘、淄川、长山三县的交界处。西铺与王村为邻,在淄川正西四十里处,不在“北山”范围之内。再从现在的行政区划来看,邹平市临池镇的北园、梁家庄、洞子头、桥子上、殷家庄、王家庄、南南寺、北南寺、高庄、上源流、下源流、佛生庄、青冢、郭庄、临池、望京等村;济南市章丘区普集镇的曹家村、池子头村、博平村、杨官村、肖家村、孙家村、井泉村、苏家村、传李村、侯家村、小柏村、大柏村、西洼村等,都属于蒲松龄诗中“北山”一带,唯独淄博市周村区王村镇不在“北山”的范围。所以,把“北山”定义为“西铺北面的长白山”谬误太大。

二、龙舟山和虎头石

康熙三十七年(1698)秋天,蒲松龄与诸位同仁游览龙舟山,写有七言古诗《九日与同人登虎头石》,诗小序:“石在龙舟山巅,绝类虎头,唇齿毕具,相传系大族兴衰。毕有豪士,夜梦虎啮,以为石之妖也。率士凿之,石破髓流,类瑙色,煮而食之,甚甘。今惟颈存耳。”诗云:“龙舟山上绿云堆,登颠绝叫天门开。削壁石花大如席,坐映青山翠欲滴。细草芳洁抱石温,野菊冷艳黄金色。老友筋力半衰残,露顶脱帽争援攀。乱披短发上空碧,行云直荡胸怀间。居人指石以为虎,有人梦虎迁石怒。大招工匠繦属来,遥环领项纵斤斧。虎头堕地摧山冈,齿牙崩卧如群羊。石髓软倾赤玛瑙,煮啖脆腻杂膻香。山上生石几千载,一旦石破山容改。壮士野死颈血青,山灵福报将无乃。” [1]584

对于诗题和诗中的“龙舟山”“虎头石”,尽管赵蔚芝先生和张永政、王一千两位先生已分别作出相应的注释或说明,我们以为还有商榷之处。

(一)龙舟山的考证

赵先生对龙舟山注释:“龙舟山,《淄川县志·山川》未载。然‘豹山一条云:‘历级而上,大似浮槎。绝巅两石相对,一径中通,呼曰天门。与此诗所言山势相合:‘龙舟近于‘浮槎,山巅均有‘天门,意龙舟山乃豹山别名。” [1]585赵先生把龙舟山注释为豹山有两个证据,一是“浮槎”,二是“天门”,这是不对的。

乾隆《淄川县志·舆地志·山川》记载:“豹山,县西五十里。山巅建立宫观,各依巨石,上筑高台,梁柱阑楯皆石。历级而上,大似浮槎。绝巅两石相对,一径中通,呼曰天门。从松柏杂树中遥望,南山缥缈,若蓬莱三岛。” [3]313豹山分为东、西豹山,两端山势较高,中间低矮且平坦,是人们南北过往豹山的大道。自远处瞭望,豹山形如两头上翘的木船,即县志所言“大似浮槎”。赵先生因为认为“龙舟”“近于浮槎”,于是就把豹山误为龙舟山。再者,《淄川县志》中的天门是“两石相对,一径中通,呼曰天门”,这样的景况不仅豹山有,冲山虎头石也有。笔者之一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带领学生游览虎头石时,就称其为“一线天”。赵先生不了解虎头石实际景况,认为只有豹山才有“天门”,其结论失之偏颇。

嘉靖《淄川县志·封域志·山川》记载:“冲山,在县治西三十五里。其形突然上起。” [3]22县志所说的冲山在王村镇大史村南二里处,即冲山大岬口以西的一段山脉,大史村人稱之为“南山”。南山上有一景观“虎头石”,千百年来被大史村人视为风水宝地(下文另有考证)。这段山脉被称为“龙舟山”,可追溯到隋唐时期。乾隆《淄川县志·舆地志·古迹》记载:“土鼓城,汉县,县西五十里。高齐并土鼓入卫国县,隋改卫国曰‘亭山。唐省亭山入章邱。今土鼓故城(注:今王村镇沈古村),实在淄川境内,分为四村,土人通呼为‘鼓城,而以居者之姓氏别之,遗址门垣尚存。又按:《隋志》注:‘亭山,云有龙舟山、儒山。” [3]330《隋志》中所称儒山在沈古城南五里处,龙舟山在沈古城东二里处,即冲山(大史南山)。至此,可以断定“龙舟山”是冲山的别称,并非豹山。当然,冲山还有其它的别称。冲山山脉因自东而西绵延起伏且有九个山顶,又像一轮弯弯的月牙横卧在淄西大地上,也称“九顶月牙山”,亦简称“月山”。清初淄川名士赵金人取号月麓,即源于此。

(二)虎头石的考证

张永政、王一千先生《聊斋诗文中的淄西景物考(一)·淄西奇观虎头石》,对蒲松龄诗文《九日与同人登虎头石》涉及的“虎头石”进行了考证,对虎头石及周边景物描写极为详尽,再现了虎头石原貌,但对于虎头石的准确位置以及归属权、景观保护与毁坏过程等叙述却有不当之处,如《淄西奇观虎头石》介绍:“虎头石位于淄西王村镇杨古城村(汉土鼓县城)东里许的龙舟山北段上”。[4]112

1.虎头石的位置

由《淄川县志》所载冲山“在县治西三十五里”可知,冲山坐落在淄川县西部地区,具体地址是东起今淄川区商家镇的杨家村境内,西至今周村区王村镇的大史村。《周村区志·自然环境·周村区山丘一览表》载:冲山,大史村南1.5公里,走向东西、西北,面积0.7平方公里,高程242米。[5]58经实地察看,冲山之“虎头石”坐落在淄川区岭子镇小口村冲山大岬口以西的冲山西段,即蒲松龄所说的龙舟山上,具体地点是“蔓葫芦头顶”和“塔山头”的中间地段。

2.虎头石的归属权

蒲松龄在诗中提及的龙舟山,目前由现王村镇的大史村、杨古村和现岭子镇的小口村、朱家村、王家村共同拥有;冲山虎头石的具体位置在山脊北侧,其归属权自古以来都属于大史村,从未属于杨古村,更与岭子镇不沾边。

光绪元年(1875),为了保护虎头石,大史村毕丰维、毕聿成等人请求淄川知县徐大容专门发出《示严禁事》官文:据正西路史家庄监生毕丰潍(维)、生员毕聿城(成)等称切,生等庄西南有塔子山一座,山巅有玉皇庙。迤南有山石突起,俗名“石虎”,系塔山来脉,直冲生等庄村。因系风脉攸关,莫敢损伤。相传乾隆年间有附近居民在此“石虎”处凿石使用,以致生等庄中老幼疾病死亡居多,曾恳示封禁,并未刊碑。迨至同治年间,附近居民又在此偷行开凿石块,生庄居民亦复因此疾病死亡,生等邀会庄民理阻,时止。生等窃思:“石虎”系生庄来脉,有关民生。一经开凿,阖庄不安,屡试屡验。忽于今年十月间,又有在此开凿石块使用,庄民惊慌,虽经生等劝阻,诚恐日后互相效尤,庄众受害无底。为此,公恳施恩,格外赏准,出示禁止,则生等阖庄无即叩乞之情到县。据此,除此呈批示外,合行出示严禁。为此示,仰附近居民人等知悉:自示之后,尔等务各遵照,不许赴该山“石虎”开凿石块,有伤风脉。尚有无知之徒偷行开凿,许该绅耆人等指名呈究,决不宽贷。各宜凛遵毋违,特示。

由此可知,虎头石的管理权确为大史村无误。解放后,此告示碑流落于村民手中,碑文由大史村党支部老书记毕坤德亲笔抄录。2013年大史村整体搬迁后,此碑不知所踪。

3.虎头石的毁坏

尽管虎头石的所有权与杨古村无关,但虎头石的毁坏却与杨古村有关。蒲松龄《九日与同人登虎头石》小序中的“毕有豪士”当为杨古村的毕偁。《淄西毕氏世谱》记载:“偁,赋性则鸷。冲山虎头石为邑西伟观。一旦,纠石工碎其首,石髓流出如脑然,是岁为崇祯戊寅。旋遇难去。” [6]31崇祯戊寅即崇祯十一年(1638),事件发生年份仅比蒲松龄出生年份早两年。

在大史村人的传说中,还有纵火烧毁虎头石的说法,因为虎头石极为宏壮,即使毕偁召集石匠破坏,也只能损其皮毛。至于张、王两位先生“后来虎头石被采石者放炮炸毁,现残迹尚存” [4]112之说也是不正确的,因为虎头石在“崩塌”之后,所有巨石都裸露在山坡上,采石者要想得到完整有用的石料,不会放炮崩石。现今虎头石残存的人工采石痕迹(褉窝)即是证明。虎头石到底是怎么损毁的,现已成为历史之谜。

三、南山

蒲松龄在康熙三十六年(1697)所作七言律诗《九日赠王宪侯》云:“蜡屐行穿落叶堆,攀缘石磴上高台。白云满地群羊卧,衰草连天野菊开。一点青中人共坐,十年望处客初来。主人曳下南山路,烂醉华堂踏月回。” [1]292

赵蔚芝先生笺注:这首七言律诗,是在重阳节登高赠给王宪侯的。诗中写出了登山的经过,在山上见到的晚秋景物以及游山归来宴饮致醉的情况。“群羊卧”,形容乱石。苏轼《登云龙山》:“醉中走上黄茆冈,满冈乱石如群羊。”“南山”,或指豹山。[1]292-293对于赵先生笺注中的“群羊卧,形容乱石”和“南山,或指豹山”两处,笔者与赵先生有着不同的认识。

蒲松龄笔下的“群羊卧”不是指散落山坡的“乱石”,而是布列紧凑、相对集中的巨石群。符合这一情景的只有大史村南山(即龙舟山)的“虎头石”。上文《九日与同人登虎头石》已有“虎头堕地摧山冈,齿牙崩卧如群羊”的详细描述。笔者之一是大史村人,无数次登临虎头石,并多次拍照,对“崩塌”之后的虎头石深有感触:这些巨石一块紧挨着一块,“有规则”地静卧在南山“虎头石”北侧,有如人工巧布,与苏诗“满冈乱石如群羊”所述不尽相同;也正因为众多巨石“排列有序”,蒲松龄才在诗中发出“白云满地群羊卧”的感慨。笔者之一拙作《山村的记忆》以“群羊卧”的巨石作为封面配图,看中的正是这些巨石独一无二的排列特征,而反观蒲松龄描写豹山的诸多诗篇,没有一处山石景点符合“群羊卧”的形态。

赵先生可能没有访过大史村南山的虎头石,不知道实际状况,因此用“南山,或指豹山”的模糊结论了之。凡文人对景物的描写,大多以借景抒情为主,直接描写实景的少之又少。明末淄西毕氏族人毕自寅《清明同友人游虎头石》诗写道:“风雨清明景倍新,鸣鸠花里唤游人。虎威仿佛生奇石,塔影依移转法轮。兴剧溪山泥不滑,盟坚诗酒味逾真。夭桃若为催芳节,可信侬行乐及春。” [3]833诗中真正展示虎头石景观的只有“虎威仿佛生奇石”一句,若非题目明确告知是游览虎头石,那些没有亲临虎头石的人还以为又在描写豹山呢。蒲松龄《九日赠王宪侯》中“衰草连天野菊开”的诗句,当然是实景描写,因为自虎头石向东直至“蔓葫芦头”山峰处,是一片较为平坦的旷野,而且“蔓葫芦头”又成耸起之状,深秋之际,荒草漫山遍野,金黄色的野菊点缀其间,登高远眺,“衰草连天野菊开”之感慨油然而生。

综上所述,蒲松龄《九日赠王宪侯》诗中的“南山”,当为今之冲山,即大史村的南山,并非豹山。

四、东山不是黉山

康熙五十三年(1714)重阳节,蒲松龄与本县孙圣华、圣文兄弟,齐河许圣瑞以及本家儿孙等人游览东山,写有七言律诗《九日同孙圣华、圣文昆仲,齐河许圣瑞及儿孙登东山》,诗云:“登高童冠语纷纷,奇石满山路不分。翳日丰林眠似鹿,连天翠黛乱如云。遥村堆绿烟千点,远碧横空雁一群。名教原非无乐地,何须载酒醉红裙。” [1]501赵蔚芝先生注释:“东山:黉山。在淄川县城东北,故名。” [1]501赵先生认为诗中的东山便是黉山,这一观点不准确。关于东山,《淄川县志》对此有明确记载。

嘉靖《淄川县志·封域志·山川》:“东山,在县治东十里。一径而入,渐行渐窎,有鹁鸽、狼虎诸崖,兔、怀诸峪,黄、路诸岭,擦、石诸坡。转折溪迥,时或流为小川,突出小泉。依岬傍岩有小庄,占高据胜有古寺,诚一佳境奥区也。虽天台、桃源亦不是过,岂非淄川之锁钥也哉!” [3]23

万历《淄川县志·山川》:“东山,在县东十二里。每秋雨后,兔峪出泉,水势湍急,西至马家庄,南入般水。其山南北,尽县之境。东折二十余里,至诸葛崖,始属益都县。” [3]129

乾隆《淄川县志·舆地志·山川》:“东山,邑人遥望之总名也。县东十二里,入谷有鹁鸪、狼虎诸崖,兔峪、槐峪、黄绿岭、擦石坡、豆腐台。夏秋雨后,兔峪辄出一泉,水势湍急,西至马家庄,南入般水,其山南北尽县之境。正东转折二十余里,至诸葛崖,始属益都县。中有狼虎崖,邑生宋遂曰:‘俗名,误也,本名擒虎崖。予始祖鸣钟者,兄弟七人曾擒虎于此,固名焉。识之。” [3]314

同时,乾隆《淄川县志》也有黉山的记载:“黉山,县东北十二里。山上有碧霞元君庙,山半有汉儒郑康成祠,祠后有楼,为邑景之一。” [3]314

据此,蒲诗中的东山,一定不是黉山,而是蒲松龄所居村庄东边群山的总称。

再者,还有两个例证。《九日同孙圣华、圣文昆仲,齐河许圣瑞及儿孙登东山》描述东山乱石堆积、山路难寻,登高远望,群山如黛、村庄堆绿,一派苍茫的景象。诗中的东山没有庙宇等宏伟壮丽建筑,与黉山的景致大不相同。

七言绝句《闻淄东无雨》其一云:“霖雨不曾洒绿屏,黉山瞻祝总无灵。薄田拚少逢年望,赚得蕉窗一夜听。” [1]369蒲松龄在诗中感叹自己瞻拜黉山、祈求神灵降雨的愿望依然落空。赵先生在诗末注释:“黉山,山名,在淄川城东北十里。据《太平寰宇记》:‘黉山,相传郑康成注《计》《书》,栖迟于此。今俗书为‘洪山。蒲氏故居在黉山下。” [1]369赵先生在此为黉山作了详细注解,但他并没有将黉山称作东山,可见赵先生在此诗笺注中也不认为东山与黉山是同一座山。

五、张古玉皇阁

张永政、王一千先生《聊斋诗文中的淄西景物考(一)·玉皇阁秀入云端》在引用蒲松龄《登玉皇阁》诗后叙述:“蒲松龄《登玉皇阁》一诗,充分描述了古代庙宇‘玉皇阁这一古建筑群高大雄伟及周围秀丽的自然景观,表述了其登临时的兴奋心情。聊斋诗中还有与玉皇阁有关的《九日同邱行素兄弟、父子登豹山》之三,读后,蓝天白云,绿水青山赫然在目。” [4]109又描写:“玉皇阁,位于城西五十里的王村镇张古村东,距西铺村东南里余,占地约十余亩,七进院落,建于明代,几经扩建,规模颇大。” [4]109还叙述玉皇阁被毁坏过程:“1961年,岭子煤矿修铁路时占去该庙东北角,其它殿宇毁于‘文革,现仅存庙门三间,遗址瓦砾一片。” [4]110对于张、王二位先生的叙述,笔者并不完全赞成。

首先,不应把蒲松龄登临豹山玉皇閣的内容引入此文。豹山玉皇阁与张古玉皇阁是两处不同的庙宇。《玉皇阁秀入云端》全文围绕张古玉皇阁的布局、规模、修建和毁坏过程等进行叙述,特别是对于殿宇、神像及周边景物的描写,具体生动,值得称赞,但文中插入蒲松龄登临豹山玉皇阁的感慨,容易使两处玉皇阁混淆,让不知两处景点详情的读者不知所云,实为赘笔。

其次,张古“玉皇阁……建于明代”的说法也欠缺。宣统《淄川县志·三续寺观》载:“玉皇庙,在县西五十里张家土鼓城东。规模宏敞,殿宇辉煌。旧有观音殿、关帝庙。国初,添建玉皇阁。邑人唐梦赉有碑。后于阁西又建亲王祠。” [3]943由此可知,明朝时此处仅有观音庙和关帝庙,玉皇阁为清初增建。其实,张古玉皇阁为张古村庠生王之璠(字振凫)等人在康熙十年(1671)开建,至康熙十七年(1678)因王之璠病重而停工(或竣工),至于后来增建曾王祠已经是光绪年间的事了,因此“玉皇阁建于明代”的说法不够严谨。也就是说,张古玉皇阁在明朝只有观音殿和关帝庙,至康熙年间增建玉皇阁、文昌阁、娃娃殿、土地庙、石大夫庙等殿宇,由此形成了规模宏大的玉皇阁建筑群。

再次,关于张古玉皇阁的毁坏过程。该文“1961年,岭子煤矿修铁路时占去该庙东北角,其它殿宇毁于‘文革”的说法很不准确。据张古村王树恒老人回忆:玉皇阁的毁坏始于抗日战争,一是日本鬼子把庙内大树几乎伐光,二是1941年修筑王村到现王铝矿(原址为糠山子)小铁道,强行拆庙毁殿。新中国成立初期“破除迷信”,庙内神像多半毁坏,但是殿宇基本无损。50年代末,在庙内北部建有炼铁炉,至今还有炼铁时遗留的小坩埚碎片。修筑岭子煤矿铁路时,只是拆除了东院文昌阁的一部分。高级合作社至人民公社时期,张古村各社、队修建办公室、仓库、猪圈、社场屋等所需石料、青砖、门窗、檩条等,大部分都从玉皇阁建筑群拆用。1963年张古大队修建砖窑时,连地面上的铺路石也全部起走,仅留下玉皇阁大门(当地老百姓称呼“山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拆卸“山门”石料时,参与拆卸的人发生伤病事故,被村民讹传为得罪神灵,此后就无人敢拆了。至1966年前,玉皇阁建筑群除山门外,其它建筑物均被彻底拆毁。现在玉皇阁这座大门已被列为淄博市周村区第三次文物普查登记文物。

六、豹山之豹岩观、清梦楼

豹山上的豹岩观等建筑群是淄西的一大胜景。蒲松龄在西铺期间,与巩家坞邱氏、西铺毕氏等父子兄弟多次游览豹山,留下了《豹山》《九日登豹山》《三月十九日与同邱行素乔梓、毕莱仲兄弟等豹山看桃花》《九日同邱行素兄弟、父子登豹山》《九日赠九如昆仲》等优美诗篇。张、王二位先生《聊斋诗文中的淄西景物考(一)·吟诗会友话豹山》写道:“山上建有魁星楼、文昌阁、九圣庙、豹岩道祠等,庙宇、道观多处,颇具规模。明万历六年,里人王教、王政、王敬等捐资又修建了圣母殿、地藏王殿。”“庙南不远处便是蒲松龄好友邱行素的花园别墅清梦楼”。[4]110-111此记述对豹岩观等建筑的记载极为简略,对修建人及景观位置仅限于“记”而疏于“考”。笔者根据淄西邱氏后人、王村镇尹家庄邱洪昌先生所藏《邱氏宗谱》和《魁星楼记》,对文中涉及的景物给予补证。

《邱氏宗谱》记载:“(八世)秉忠,字厚山。公长厚好善,倾资修豹山诸庙。” [7]138又据邱启运(字振声,岁贡生。十三世)所撰《魁星楼记》记载:“豹山玉皇宫,原吾太高祖厚山公创建,供香火处也。殿成,荆石先伯祖(邱璐,字荆石,乙未进士。十一世)遂以获科名,登进士。”由此可知,豹山玉皇宫诸庙宇由巩家坞人邱秉忠创修,是豹岩观建筑群中最早建成的殿宇。邱璐是邱秉忠曾孙,生于万历四十八年(1620),三十六岁时中顺治乙未(1655年)科进士,此时至修建玉皇宫应在百年左右,据此推断玉皇宫应在隆庆年间(1567—1572)或许更早时间修建。

《吟诗会友话豹山》记载:“明万历六年,里人王教、王政、王敬等捐资又修建了圣母殿、地藏王殿。”据《王村镇志》记载:“明万历十六年(1588),王政、王敬、王教三兄弟捐资修建圣母殿,万历二十二年(1594)又捐资修建地藏菩萨宝洞(即地藏王殿)。” [8]95《吟诗会友话豹山》所言“万历六年”,或为笔误。圣母殿、地藏王殿先后分别建成是不争之事,不能混为一谈。

《邱氏宗谱》记载:“(十二世)希潜,字行素,号龙崖。己巳岁贡生。善引诱,乐裁成,构清梦楼于豹山之阳,作读书处。疏泉凿池,栽花植柳,时与同人并兄弟子侄辈饮赋其间。县乘称文学焉。” [7]139由此可知,清梦楼在豹山玉皇宫南面,即豹山南麓,不属于豹岩观建筑群。邱希潜所建清梦楼,成为他和蒲松龄等文人聚会最多的地方之一。

《魁星楼记》又载:“于是宜素先叔父重修诸殿时,特建文昌阁于山之极巅,盖以此为文星聚会之区,而扶舆磅礴之气,有以摄之而益厚。”文昌阁位于“山之极巅”,即豹山山脊上,位置在玉皇宫以南,清梦楼之北,由邱启运的叔父邱绪圣(字宜素,十二世)在重修豹山诸殿时特建。

《魁星楼记》还载:“后愚兄弟从游于此,先叔(邱绪圣)每顾而谓曰:‘文昌、魁星,理以相配。余今既建此阁矣,汝辈异日有能增以魁星楼者乎?是吾志也。以故辛亥冬,舍弟启萃(字协万,号豹阳,十三世)不量己力之浅薄,奋然以建楼为己任。又幸附近众君子乐与为善,各助资财,不两月而楼成。于斯时也,登峰峦之耸萃,倍兴云路之思;观楼阁之凌霄,益奋鹏程之志,则接诸先人而发迹者。”由此可知,豹山魁星楼是应邱绪圣以“文昌、魁星,理应相配”的嘱托,由邱启萃在“附近众君子”的鼎力支持下,于雍正九年辛亥(1731)兴建,次年建成,并为之立碑纪念。

豹岩观依山而建,自下而上,依次可分為下、中、上三院。下院内东有九圣庙,西为地藏王殿(万历十六年建),中间步行道两侧有钟鼓楼。中院内西为圣母殿(万历二十八年建),东有关帝庙,中间为邱秉忠所建玉皇宫(或为隆庆年间建)。上院分东、西两院,西院内北有王母殿,南为邱绪圣所建文昌阁;东院内主建筑为豹岩道祠,门楣匾额“豹岩道祠”今清晰可见。文昌阁位于“山之极巅”处,邱启萃于雍正九年所建魁星楼,也在距此不远的山脊处。另外,邱希潜所建花园别墅清梦楼,位于豹山之阳,即豹岩观建筑群南面的山坡上,不属于豹岩观建筑群。至此,蒲松龄游历过的豹山豹岩观、清梦楼诸景物的大体位置和建筑排列顺序基本明确。

参考文献:

[1]蒲松龄.聊斋诗集笺注[M].赵蔚芝,笺注.北京:中国出版社,2005.

[2]孙启新,邵祺昌.聊斋诗词中的淄西毕氏(续)[J].蒲松龄研究,20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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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毕抚远.淄西毕氏世谱(十世重修世谱)[M].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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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山东省淄博市周村区王村镇志编纂委员会.王村镇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2018.

(责任编辑:李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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