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手工钢版雕刻作品的艺术魅力

卢伯雄

手工雕刻版技艺法，起源于中国最早的木版雕刻并演变发展。世界上现存最早的雕刻版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起源于唐代，可追溯到公元868年5月11日，距今已经1100多年，可以说是世界最早的雕刻版画，现藏于大英博物馆（图1）。而1465年德国人发明的雕刻法，就是将雕刻刀最尖锐的部分把线划入金属版中，称之为手工雕刻凹版。

一、手工金属雕刻凹版的技艺

中国虽然早在宋代就已大量采用木板雕刻工艺来印制书籍图画，但采用钢版或者铜版等金属版来雕刻印制图文，还是在近代引进了西方的工艺技术和设备之后。1908年中国建立了第一座国家印钞厂——清朝末年的度支部印刷局。当时除了引进西方设备，同时也聘请了美国著名的凹版雕刻家“海趣”来华担任设计、雕刻，并从事人才培训工作。他亲自设计了中国第一张金属雕刻凹版钞票“大清银行兑换券”（图2），同时也培养了中国第一批凹版雕刻人才。

在没有先进的照相复制印刷或电脑设计技术出现之前，凹版雕刻的制版工作都是靠人员手工来完成的。手工雕刻是一项极其细致、耗时的工作，是靠人的手工刻刀在钢版上一点点雕刻而成。手工雕刻凹版中的人物、风景、建筑都非常精美，本身就是艺术品。作为邮票、钞票和其他纸品的主景图案能提升画面的美感，又由于手工雕刻制版因雕刻师的刀法、风格不同，其雕刻线条的深浅、弧度、角度很难仿制，所以雕刻凹印目前仍是各国钞票、特殊用途纸品防伪中必不可少的印制工艺，也是民众易于识别的一种防伪手段，在各国的防伪印制工作中具有不可替代性。1840 年，英国用雕刻凹版印制了世界上第一枚“黑便士邮票”（图3）。

传统的手工雕刻的整个过程几乎都是在放大镜的帮助下完成的，雕刻过程中需要雕刻师具有良好的耐心和非凡的技术，每一个点或每一条线都要雕刻十几次后才能完成，雕刻一幅作品通常需要3个月至6个月的时间。在这样长的时间里，雕刻师要反复地对每一个点、每一条线进行精雕细刻，不能出一点错误，因为一旦刻错，很难完全修复，前期的心血可能会化为乌有。一个雕刻师水平的高低，一方面是看雕刻技术，另一方面更主要的是看雕刻师对作品的理解和进行作业时的环境及心情等。瑞典在1991年发行了1套4枚的《手工雕刻》邮票，分四个部分生动展现了传统的手工雕刻技法（图4）。

用手工或机械方法雕刻制成的凹版。分为三类：

1.手工直刻凹版。将底样描画或转印在铜或钢的版材上，再以刻刀、刻针、压花辊等用手工沿图样轮廓线直接雕刻图文，剔除线条两側的碎屑，用三角刮刀及压光刀整修。国际上对手工钢版雕刻的凹版人物，评价为难中之难。因为画虎容易画人难，画人容易画眼难，画眼容易画神难，大画容易微雕难，尤其是刻细发如丝、静中有动，栩栩如生极难（图5、图6）。具体的刀法展现在细节上，包括头发丝和背景线条及眼神、阴影处理、立体感等。

2.蚀刻凹版。版材上涂以抗蚀薄膜后，用钢尖刻针以手工在膜上划刻图文的点子和线条，露出金属表面，浸入腐蚀液片刻取出，在相应的小点子和细线处涂膜再腐蚀。如是反复涂膜腐蚀，使图文各处点线由于腐蚀时间多少而达到不同要求的粗细深浅。

3.机刻凹版。用机械法雕刻或划刻版材上的抗蚀膜后腐蚀成的凹版，有花纹雕刻机、浮雕刻版机、平行线刻版机和缩小放大刻版机等。电子刻版机则是用电脑控制的刻刀直接在滚筒金属表面雕刻，或是用激光束在滚筒塑料层表面雕刻。现在，计算机数字化模拟手工雕刻技术在世界印钞机构已经逐渐普及，雕刻师使用Barcoo、Jura 或Art line 软件的手工雕刻模块进行数字化雕刻，软件将电子图片转换成仿真手工雕刻或是笔绘艺术效果。用电脑机械法雕刻比较方便快捷，如果使用比较先进的软件，一块长10、宽8厘米的钢版上，原本用手工雕刻需要半年完成的人像作品，用计算机不到2个星期就可以做完。但在作品的特质防伪上，计算机不可能取代手工雕刻，因为手工雕刻是雕刻师在劳动中一刀一刀地刻下去，并融入了个人的感情，雕刻出来的作品在防伪特质上有特定的唯一性，即使模仿自己的作品也不可能与原作品一模一样。因此，用电脑也永远无法复制和替代，反而越是高科技越容易出现复制品，因为伪造者掌握了相同的软件后，仿造得一模一样就十分容易了。

二、如何欣赏手工钢版雕刻的凹版艺术

1.手工雕刻版的简要原理

凹版雕刻师在金属版面上用雕刻刀以点和线的形式，刻出凹下的点线图形，或用腐蚀的方法制作出所需的造型，这一过程称之为凹版雕刻。与其他版画不同的是刻下去的点线即是将要印出的黑线部分，而其他版画如木版画，刻下去的部分印出时则是空白的。

雕刻师用凹版雕刻的特殊语言进行艺术创作，用不同粗细的点线表现不同的层次，用不同的点线组织方法表现不同的结构特征，用高超的雕刻技艺创造出高难度、独特的艺术形象。凹版雕刻艺术在诸多艺术门类中，属于版画艺术范畴，它与其他版画一样在完成了原版制作以后，依赖于印刷才能得到完整的艺术作品。凹版印刷是依靠一整套制版印刷工艺和专用设备来完成的。由于刻制好的原版线条是凹下的，其特殊油墨在一定压力下，线条内的油墨脱离钢原版转移到纸上，形成凸起的油墨堆积现象，这种有立体感的点线图形，就形成了凹版雕刻印刷的显著特点，它被称为目前世界上最精细最独特的印刷方法。

手工雕刻版通常是在钢版上由雕刻师精雕细刻出的画面和文字，然后经过电镀处理使钢版硬化，再用母模复制成印版，多用作钞票、邮票或防伪印刷品。印制时，图案和文字均由版纹的点、线组合表现出来。版纹有深有浅，深版纹是原版刻制的凹度深，浅版纹是原版刻制的凹度浅，因而油墨凸起的程度不同，颜色便显出不同的深浅层次了。

2.手工雕刻版的主要特征

⑴在图案的雕刻技艺上，刀法精细，点线光洁清楚，深浅富于变化但不紊乱，形象逼真传神。凹印样稿墨层厚，刷色厚实，有较强的光泽，有明显的触摸凹凸感。

⑵线条精细，图案和文字都非常清晰。

⑶用雕刻线条的精细、深浅、疏密、长度和方向的不同变化，表现丰富的层次，艺术性强。

手工雕刻艺术是一门以点线组合为手段的造型艺术，其主要的艺术手段分为“放刀直刻”和“针刻腐蚀”两种，操作者根据原稿先要精细而准确地设计雕刻线条的组合，考虑到粗细点线的配合使用以及线纹的走向，设定主副线交织的网状部位的层次等，再放手逐步操作，务必使作品的形象准确生动，形体的结构严谨而又层次丰厚，方能具有征服观众心灵的感染力，从这一点看钢版雕刻艺术不同于其他版画艺术。首先雕刻师所依据的原稿应是经过多层次渲染的造型坚实有力的作品，能够具有深邃的意境，画面需要一定比例的灰暗色调，才会使雕刻作品具有魅力，才能得以发挥雕刻家的技艺（图7）。

钢版雕刻技法是一个在放大镜下工作的艺术世界，需要“以刀代笔”地勤奋耕耘。钢版雕刻技艺同其他艺术劳动一样，是因人而异而具有个人的风貌。艺术风格各异，雕刻形式各异，一般采用“以大观小”的观察方法，使作品能充分反映客观景物的实质，给人以逼真的视觉感受及形体的感染力，使人在空间中产生共鸣而具有特殊意义。

3.素描与钢版雕刻艺术

钢版雕刻是以布线图为墨稿，而素描作为独立的艺术创作载体已有悠久的历史，它是艺术学中的一门科学，也是一种艺术模式，历来被称为“造型的精髓”“绘画的根基”和“雕刻的导航”，它作为造型艺术的基础，对于认识和理解客观内容对象，培养正确的观察方法和工作方法，锤炼艺术语言和探索艺术规律，具有头等重要的意义。由于素描具有简练而又直接地掌握和发挥各种造型因素的性质和功能，所以它是钢版雕刻入门和不断进取的必由之路，素描对于钢版雕刻训练来说是一门主课，是从事钢版雕刻工作必不可少的基本功，对于钢版雕刻师来说则是始终需要探索研究的课题，对素描的研究贯穿于一个钢版雕刻师的一生。

伟大的艺术家达·芬奇说过：“如果你是一位初学画者，想学好素描并取得成效，那么，你就要习惯于慢慢地描画，而且要判断出哪些光线和多少光线具有同等程度的亮度，阴影也同样，要认清哪些比另一些更暗，它们是怎样混一片的，它们的大小比例如何，要互相加以比较要认清轮廓线的来龙去脉，线条弯转曲线，何处线条清晰，何处模糊以及何处宽阔，何处纤细，最后还要使你所画的阴影和光统一在一起，没有界线和边缘就像烟雾一样，当你养成用功的习惯，通过手不停地描画和你见解不断地加深时，你的技术也就会急速地提高连自己都还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因此钢版雕刻师应是一位素描功底好的艺术家，因为用线条和点在钢版上表现作品的层次，其难度绝非一般绘画者所能想象。

三、北京人民印刷厂手工钢版雕刻凹印作品欣赏

北京人民印刷厂，前身为创建于1908年的清代度支部印刷局（俗称白纸坊印刷局），专印钞票，1910年兼印制邮票。之后曾多次易名，民国时期先后称“财政部印刷局”“财政部北平印刷局”“中央印刷厂北平厂”;新中国成立后改名“中国人民印刷厂”，1951年改为“北京人民印刷厂”，后来根据有关规定，更名为“国营五四一厂”，1988年正式改名为北京印钞厂，并使用至今。

北京人民印刷厂及其前身，在民国时期和新中国成立初期，是我国印制钞票、债券、邮票等的主要生产厂家，那个时期该厂的制版印刷设备和专业技术人才均为国内一流，所有印制的产品均以手工钢版雕刻和凹版印刷及彩色套印为主。特别是在北京人民印刷厂建厂50周年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期间，该厂采用手工钢版雕刻凹印的方式，生产了一大批涉及政治、经济、建筑、人物、文化、体育题材的精品信封、明信片、画片等。这些半个世纪之前的老纸品，当年在全国各地的大型百货、文体商店、新华书店、供销社等处均可买到，零售价0.10元—0.24元/套左右（10—12枚）。时过境迁，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绝大多数已毁耗，留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特别是成套的全品相封片更稀少，市场价格均在2000元—6000元/套，连零散的单枚，只要品相好一点的，市价均在15元左右。

图8是1960年左右印刷的《北京著名建筑》美术信封。

图9是1959年左右印刷的“庆祝国庆十周年”美术信封。这套采用钢版雕刻彩色套印的纪念封，是北京人民印刷厂向国庆10周年献礼的产品，当年在设计、雕刻、制版、印刷等工艺流程上，集中了全厂顶级的专业技术人员进行深度参与。该套纪念封在全国各地一面世，即受到全国人民的喜爱，很快脱销后又进行了加印。目前该套纪念封（当年商店零售价为0.10元/扎，10个），无论是第一版（背面印歌曲）还是再版（背面未印歌曲），全套10枚的市场价格均在6000元至10000元之间。

图10是1960年左右印刷的人物美术信封。这组美术信封上的人物创作原图是不同的素材，红楼梦人物为工笔画，人民英雄纪念碑人物为石雕，爱因斯坦像为照片，把三种不同风格的图画，通过重新绘制并设计成雕刻模版的布线图，是对从事专业美工师的技艺考验。上述三种不同风格的作品，采用钢版雕刻凹印，不仅保持了作品的原汁原味，其栩栩如生的画面无可挑剔，由此可见当年北京人民印刷厂的硬、软件，均不愧为国内一流。

图11是1962年左右印刷的钢版雕刻《北京新建筑》画片。这套画片也是当年北京人民印刷厂采用手工钢版雕刻凹印的精品，可以说雕刻师对每一幅画面和每一处文字，都是精雕细刻出来的。其中最难的是天安门城楼和火车站门楼上悬挂的毛主席像，雕刻师“以刀代笔”，用“微雕”技艺出色地完成了。《北京新建筑》画片全套12张完整留存的稀少，前些年在北京报国寺举办的全国纸制品交流会上，一套八成品相的《北京新建筑》画片被多人报价争买，从1万元开始，最终以1.6万元卖出。

四、手工钢版雕刻凹印与北京印钞厂（北京人民印刷厂）

北京印钞厂先后经历了清末度支部印刷局，民国时期财政部印刷局，新中国时期北京人民印刷厂、国营五四一厂等的历史变迁，是中国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印刷厂，并且是中国第一家采用手工钢版雕刻凹印工艺印制纸币的官办印钞企业，也是中国最早印制邮票的企业和最早在中国印钞业应用复色印刷机的厂家，有一大批钞票设计、雕刻、制版、印刷、油墨、机电等专业人才或高级技师，建立健全了一整套科学管理和安全保密制度，先后参与了从第一套到第四套人民币的设计、印制生产工作，为支援国家和地方的经济建设，设计印制了多种债券、凭证及高级美术画册、文化艺术品、民用印刷品等。2018年1月27日入选“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是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所属大型骨干企业、中國现代化的印钞基地之一。

由于北京印钞厂是中国第一家采用手工钢版雕刻凹印工艺的百年老厂，连内部职工食堂的饭票，也是采用钢版雕刻凹印工艺印刷的（图12），真令人打开眼界。虽然这些饭票已退出了历史舞台，由于设计独特、印刷精美，从收藏角度上实为一件小型的艺术品，因流出量不多，当今在纸制品收藏市场上，有水印和无水印的价格，分别为5元至20元左右。凡是北京印钞厂及其前身所有印制的非金融类品种都受到收藏界的关注，之所以如此，得益于其印刷品设计精美、手工钢版雕刻凹印工艺的优良。连附带产品都如此绝美绝伦，那么主打产品中的钞票、邮票、债券、画册等，更是美不胜收（图13、14）。

这里还要提到的是，在历史长河中有这么一枚很特别的邮票，拥有跟纸币一样的凹凸纹理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凹印工艺”。它出身名门、身份尊贵——它就是中国第一枚手工钢凹版雕刻邮票（图15），设计者是美国雕刻大师“海趣”，技艺精湛，极其稀少。如今，它静静地躺在北京印钞厂陈列馆里，述说着当年的那段历史……

这里再介绍几件作品：

图16为民国时期财政部印刷局印制的邮票。

图17为北京印刷厂印制的中国人民邮政邮票。

图18为北京印刷厂印制的国家和地方债券。

图19为北京印钞厂印制的2007年钢版雕刻年历，封面和内页共有七幅雕刻作品，全部选自该厂老雕刻采用师的存档名作，采用钢版雕刻1：1复制。

风雨沧桑百余年，如今的北京印钞厂也在新时代焕发出勃勃生机，钢凹版雕刻技术也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由纯手工雕刻逐渐演变为计算机辅助雕刻（图20）。但无论如何变化，凡是采用钢版雕刻凹印技术的钞票及其他印刷品，无论作为欣赏、收藏或投资，都是很有价值的。